用殺戮可以解決的問題,就算這是最好的辦法,但問題要是這麼解決,那可就不知道殺到什麼時候是個頭了。
而這樣的事情,大概也恰恰正是上杉謙信和武田信玄無法認同的事情了,兩人其實沒有櫻和織田信長那樣的“雄才偉略”,但作爲一個軍事家之前,這兩人也首先還是一個人,即使彼此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終結這個亂世,但殺伐到底不應該最終的取捨,也許這也就是爲什麼織田的擴張會遭受到這麼大阻力的原因吧。怕死的人是佔據了絕大多數的。
因而,上杉和武田的這一戰,不應該按照織田那種打法來,事實上,就算是戰國史上的五次川中島合戰,在經歷過最慘烈的一次之後,後來的上杉和武田見面也是不敢再輕易動手,第一是兩家是真的勢均力敵,誰都不好對付,就算是贏了能贏一個慘勝也沒什麼太大的意義,只不過是被他人坐收漁翁之利。
那麼緊接着若是順着刃心的思路來,這個仗換個打法,這一戰其實就具有相當的智慧了。
只因其實這一戰,和上杉與武田在歷史上的川中島合戰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也就是兩家無論怎麼打,在軍事上以何種慘烈的方式獲得勝利,但決定勝率的因素都是微乎其微的,只因現在的上杉和武田就是差不多的狀態。
說是上杉在伊達一戰中有戰損,和武田對德川同樣有損失,兩家好像怎麼樣打,都是差不多的情況,因此雙方死磕其實沒什麼意義,還不如雙方做個好人,各退一步的同時,給自己退一步,也給對方留一條退路。說到底上杉和武田是惺惺相惜的對手,而不是世仇,沒必要徹底將死對方。
這麼做的好處就是,無論誰贏了,都能以一個相對平穩的方式和平接受對方的地盤和資源,這就是這一戰文明的地方,也是有利於所有人的地方。
刃心這麼提議也是爲了儘量使雙方都避免陷入一種“囚徒困境”,即雙方都在互相的猜忌過程當中選擇一個對自己也是對於對方最壞的結果,這也算是刃心在無力阻止這場戰場發生的同時,爲了本就混亂的時代能夠略微盡到的一些綿薄之力。
時代的大勢,這種潮流無法依靠個人阻擋,那麼稍微能導流的地方刃心也就盡一下力,縮小戰爭規模產生的效應,自然就是能少死很多人。是,現在的刃心,其實已經越來越不傾向於通過粗暴的戰爭手段來解決問題,這點在他能夠想到更好的辦法解決的時候,尤是如此。
刃心的這個建議是得到了武田方面的迴應的,其給出的答案也還算是喜人,武田很痛快,武田方面很乾脆的答應了這樣的事情,想來武田也會比較在意假設打贏上杉之後怎麼對抗織田的問題,因此原本預定好超過數萬人的川中島大戰,現在一下子銳減爲了只有數千人的川中島激戰。
而雖說大戰變成了激戰,參戰人數降低了十倍左右,但正面硬對硬的交鋒還是免不了。至於爲什麼雙方還是免不了軍事正面交戈,那自然就是牽扯到某種名爲“尊嚴”的東西了,這種東西說來很耐人尋味,令人無法理解,但上杉和武田怎麼說都是名門大家,亦是武將世家,上杉謙信和武田信玄更是以軍事聞名天下,兩家再客氣也不可能真的以類似於猜拳的方式來決定勝負。
打是免不了的,正面真刀真qiāng拉開架勢幹一場,交過手分出勝負更避無可避,只不過,如果是這樣的對決,似乎,似乎刃心這裡,似乎也就可以排上用場的樣子。
川中島,妻女山本陣,出陣前。
“呼……呼……”
由四個普通足輕才能合力擡動的方天畫戟被帶到了刃心面前。
刃心這時披甲執堅,正在準備出戰。
看着面前銅鏡裡面開始浮現的年輕容顏,這個時候刃心也不由撫摸着自己的臉龐略微錯愕。
過去怎麼多年了,他來到戰國反而似乎變得比在三國時代年輕了,當然是和當時二十年後的刃心相比,但不同的是,這個時候的刃心,他的心路歷程,卻猶如真的經歷過那麼多時光一般。
每個人在經歷過時間的磨練完成的蛻變都不同,可當刃心再度看到年輕時的自己,他竟然覺得面前的人有些陌生。刃心的腦海裡隨之猛地出現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來:面前的這個人是他自己嗎?
刃心的面上出現思索,隨即鏡子裡的容顏同樣表露出同樣的表情來,可這時刃心才驚訝的發現,原來這就是他思考時的表情……
“刃心先生!”
這時手底下的足輕有些緊張的發話,刃心的面上隨即浮現笑意,這時鏡子裡的容顏也浮現出笑意,不過這個笑意刃心還是一點都不感到奇怪的。
那麼這個笑意,刃心也會感到陌生嗎?
不,這個時候鏡子裡這個男人的笑意是不是陌生已經不重要,刃心這個時候看到的鏡子出現的另外一個紅影。
只有她,在刃心的眼裡看來,永遠都是這麼熟悉,這樣一來的話,其實這個“刃心”也就沒有變化吧。
鏡子的男人這時動了嘴,刃心輕聲笑道:“是玲綺啊。”
刃心笑着回過頭,亦回過身來,只是這個時候,鏡子裡除了這個男人之外的那個女人容顏,其面上卻並沒有多少笑顏。
女人面上反有些擔憂,隨即刃心面前的紅影開口道:“這一戰,刃心也要參戰……”
鏡子裡這時已經只剩下了男人的背影,不過刃心還是笑道:“玲綺來找我,就是爲了這個嗎?”
“爲什麼?”
鏡子裡的女人不解,紅影這邊便疑惑問道:“這一戰我和謙信公都會上場,還有愛小姐……”
“爲什麼?”
同樣的反問,這一次出自背影,從鏡子裡是看不出刃心如何開口:“不呢?”
刃心的反問簡單,接下來的話語更加簡單:“如玲綺所言,上杉謙信,直江兼續,耀光都會出戰,爲什麼我會缺席?”
這一句話的意思還是非常複雜的,呂玲綺擔心刃心是由於她知道川中島這一戰的兇險,這一戰不同以往,出場的基本都是戰國頂級武將,這意味着,如果在這一戰中硬實力不達標,那麼自身的安全在這樣的環境下都會成爲首要問題,這個安全問題在這一戰突出,自然是針對刃心個人了。而如同刃心方纔所言,上杉謙信,直江兼續,包括耀光,這一戰中自身首先是一流武將,其次才談各自的身份,刃心則不同,刃心現在的身手和耀光都不可同語,這不是貶低,而是生死麪前的大實話。
呂玲綺不敢在這個時候大意,因此她少有的謹慎起來,在她看來,這一戰有她出場已經足夠,不過,呂玲綺要是這麼想,刃心還真就不能退縮了。
鏡子裡的女人這時沒有說話,卻是男人的背影拍着玲綺的肩膀笑道:“我還以爲玲綺此行,是來與我同去,同行。”
“哼哼……”
男人的背影這時從足輕手中接過了沉重的方天畫戟,他的整個身子隨之一沉,卻是很快,在這樣的笑聲中,男人的背影當先離開。
直到鏡子裡的男人背影完全消失,卻唯有女人的容顏,身影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