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中年人,刀疤想了想還是撥通了張強留給他的那個號碼。而此時的張強則身在南方的一個小村莊裡。嘴裡呼吸着南方的空氣,清新而潮潤,細細一品,空氣裡似乎有一種甜甜的味道,沁人心脾。忍不住就想多呼吸幾口。在張強的面前,大片大片已經成熟了的,金黃色的水稻隨風輕擺,遠遠的望去,整個就是一金色的海洋,任是誰看了都會不由得心曠神怡。來到南方後,張強並沒有在城市裡逗留,而是直接來到了農村,他迫切的想要看看南方的農村和北方的農村到底有什麼不一樣,比起鋼鐵混凝土鑄就的都市,還是充斥着自然和親切的農村更能吸引他。
徜徉在這金色的海洋之中,張強直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飄了起來,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盡情的張開,貪婪的吸納着從他身旁流過的空氣。暗道,這一趟真的是來對了,一切的煩心事兒被排解出了心扉,有一種重生的輕鬆和愉悅。在一塊稻田的地頭兒,張強看到了一個老農民。這是一個典型的老農民,褐紅黝黑的臉上佈滿了深深的褶皺,身體有些佝僂的蹲在那裡,粗糙的雙手捧着一根粗大的水煙槍,‘咕嚕咕嚕’的吸着,不時的會噴出一兩口白色的煙霧,快速的在田地間消散,和空氣中的稻香混在一起。
這個場景是那樣的悠閒,愜意,完美的闡釋了人與自然,農民與土地的融洽,親和。如果這一幕被那些個攝影家看到了,不知道又要謀殺多少他們的膠捲。只是張強卻從這位老農的臉上看出了一絲沉悶,憂愁,以及鬱鬱寡歡。張強的心裡一動,笑着走了過去,說道“老人家,你這煙能借我抽兩口嗎?”那老農下意識的擡頭看了過來,見到張強人長的好,臉上又都是親切的笑容,憨厚的笑道“行啊!不過,則後水煙可嗆,我怕你們城裡人受不了哩。”
張強笑着從他的手裡接過了煙槍,說道“老伯,這您就看走眼嘍。我也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說完,將水煙槍嘴放進嘴裡,使勁的抽了幾口。這才發現老農說的一點兒也沒錯,這水煙簡直就是催淚彈,張強立即抵擋不住,大聲的咳嗽起來,看那架勢直要把肺咳出來似的,看的老農哈哈的笑個不停。張強訕訕的將煙槍交還給老農說道“人人都說古巴的雪茄夠味兒,我看比起這南方的水煙,北方的旱菸,那古巴雪茄簡直就是女士香菸!呵呵……”老農憨厚的說道“我說你抽不了不吧,年輕人,這逞能可是最要不得的。”
張強點了點頭,笑道“是啊,我是受到教訓了,多謝您老指點,呵呵……”老農看張強人雖然年輕,但是說話客氣,不急不躁,對老人也頗爲恭敬,禮貌有加,對他的好感呈直線上升!指着身旁說道“年輕人,不嫌髒的話,就坐坐吧。”張強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地埂上。老農笑道“一開始我還不信你是農民,現在就衝你這股子爽快勁兒,我信了!”張強苦笑一聲說道“老伯,現在這年頭,有人冒充高官,有人冒充富翁,你見過有人冒充農民的嗎?”
老農點了點頭,嘆息道“是啊!現在農民最不值錢,人家巴不得離咱農民遠點兒呢,誰還會上杆子冒充咱們?呵呵……”老農的笑聲裡充滿了苦澀,讓張強也跟着徒然興嘆,感慨良多。“老伯,你說那些人爲什麼瞧不起咱們農民?”張強問道。老農吸了幾口水煙,說道“還能因爲啥,因爲咱農民窮唄。窮就要受欺負,這就是世道!”“可是爲什麼我們農民會窮。咱們農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勞作在田間地頭。無論是烈日當頭,還是寒風肆虐,我們都要辛苦的勞作。沒有節假日,沒有退休金,吃的苦最多,流的汗最多,可爲什麼到頭來受窮的人還是我們農民?您覺得這樣公平嗎?”
老農搖了搖頭,說道“孩子,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公平的事兒。咱們農民一家子在地裡忙活一年,賺到的錢還不夠那些富人的一頓飯錢。有時候想想,這都是命!怪不了別人。”張強搖了搖頭說道“不對!如果是命的,同樣是農民,那爲什麼那些發達國家的農民就過的像城裡人一樣,甚至比城裡人還要富裕?依我看,要想改變農民的社會地位和經濟地位,最主要的還要靠咱們農民自己去爭取!”
“爭取?呵呵……像我們這些個貧苦農民,用什麼去爭取?估計人家連搭理你都懶得搭理。更別提什麼爭取不爭取的了。”說這話的時候,老農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深深的苦悶。這種苦悶是在不斷的追求,不斷的失敗後纔會出現的。這讓張強有些好奇,莫不是這老農曾經飽受過這樣的挫折,纔會有了今天的意興闌珊?就在張強出口詢問老農的身份時,遠處的一聲“村長!”的呼喚,解除了張強心中的疑惑。
老農和張強同時回頭看了過去,只見一個看起來有五十,其實也許只有四十的村婦領着一個大約十八九歲的女孩兒向着這邊兒走了過來。南方多美女,尤其是在這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常常都隱藏着最美麗的白天鵝。眼前的這個女孩兒,雖然只有十八九歲,但是生的卻是花容月貌,甜美可愛,一張瓷娃娃似的臉龐,讓誰看了都會忍不住想要將她抱在懷裡好好的疼愛一番。雪白滑嫩的肌膚,吹彈可破,充斥着山山水水中的靈氣。
“哦,是你們娘倆啊,找我有什麼事兒?”老農站起身來,看着兩人問道。那村婦和少女走到跟前,看了一眼張強,隨後將目光投向了老農。村婦說道“村長,您當初說的話還算數不?”老農笑了笑說道“田家二媳婦,我說的什麼話沒有算數過?”村婦說道“那好!當初你說,只要村裡誰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學,村裡就獎勵誰家兩千塊錢當學費。”老農聽了村婦的話,眼睛不由得一亮,看向少女說道“蕊蕊,你考上大學了?”那叫蕊蕊的少女有些害羞的點了點頭說道“考上了!”聲音如此甜美,讓人聽了感覺就好像是咽炎夏日吃了一根涼到骨子裡的冰激凌一般舒服。
“蕊蕊,快把通知書拿給你支書大爺看看!”村婦推了一把少女說道。少女急忙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張摺疊的整整齊齊的通知書,遞給了老農。老農激動不已的接過來,打開一看,通知書的頂端端端正正的寫着五個正楷大字——錄取通知書,落款處是南方大學。“哈哈哈……蕊蕊,你可真是替咱全村人爭光了,咱們村兒裡也出大學生了,真是太好了!”老農的極度興奮正反映出他對知識的極度渴望,讓張強看了唏噓不已。
“村長,俺家蕊蕊考上大學了,你說的話還算數嗎?”村婦問道。老農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吶吶的說道“這個……田家二媳婦,不是我說話不算數,實在是村裡也沒錢了,不要說是兩千,現在恐怕一千也拿不出來……”老農的話一出口,村婦和少女的臉上立即就被一層深深陰霾所遮蓋,尤其是那少女,更是在眼圈裡噙滿了淚水,看的讓人心酸。“村長,這麼說那兩千塊錢的獎勵沒了?”
老農苦聲說道“村裡的確是有困難,你們能不能自己想想辦法?”村婦悲呼一聲,抱住少女哭着說道“蕊蕊,媽媽對不起你啊。你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媽媽卻沒有本事供你,媽對不起你啊……”“媽!”少女悲呼一聲,娘倆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團。看的老村支書也跟着黯然落淚。“田家二媳婦,你先不要着急,這不是離蕊蕊開學還有些時間嗎,我們大家再想想辦法,實在不行,大家一起湊湊!反正,孩子考上了大學不容易,這學一定得上!”
村婦哭的更兇了說道“這時候誰手裡能有閒錢啊?我已經把能借的人都借遍了,到現在還差三千多塊錢,本想着村裡出兩千,剩下的那些等孩子開學的時候跟學校好好的說說,看看能不能緩一緩,現在……現在什麼都完了!”張強忍不住說道“不對呀!現在糧食正是成熟的時候,把糧食一賣不就有錢了嗎?”老農悲苦的說道“年輕人,你以爲現在賣糧食還像以前那麼簡單,只要拉到糧站一過秤就可以了嗎?現在世道變了,一切都要以市場爲準。現在風調雨順,年年糧食都是大豐收。可是這糧食收的越多,糧價就越低。前幾年,還好,低就低點兒吧,吃點虧總是能賣的掉。可是這幾年,國家計劃生育搞的好,吃飯的人少了。隨着人們的生活水平的提高,現在人的飯量也小了。現在三年前的陳糧都還沒吃完呢,現在的打下來的新糧根本就沒有人要!你讓我們到哪裡去賣?”
“那國家呢?難道國家也不收購了嗎?”張強又問道。老農道“國家?國家也夠不容易的了,幾乎所有的國家糧庫都已經被糧食給堆滿了。連放糧食的地方都沒有了。但是就算是這樣,國家還是會收我們的糧食,但是那要等到幾個月後,等到市場實在消化不了了,纔會將剩餘在我們手裡,沒有賣掉的糧食收走。這遠水解不了近渴,所以每年在糧食剛剛成熟的日子裡,恰恰是我們農民手頭最緊的時候!”
張強有些恍然的說道“原來是這樣,國家不容易,農民更不容易!自古以來,歷史上還從來沒出現過農民因爲糧食豐收而發愁的事情。真不知道是值得高興還是悲哀。”老農嘆息了一聲說道“田家二媳婦,村裡雖然困難,但是現在大概還能又一千塊錢,我全都拿給蕊蕊。我個人再拿五百,然後我晚上開個村委會,讓班子裡的人在湊五百,這樣就有兩千了。”村婦一聽倍加感動,急忙說道“這怎麼行?誰不知道,村長家是村子裡最困難的,我怎麼能要您的錢,您每天爲大夥的事情操心已經夠難爲你了,再讓你拿錢,我們蕊蕊就是不上這學了,也不能要您的錢!”
老農高聲喝道“胡說什麼呢!?孩子的學一定要上!蕊蕊現在不僅僅代表你們家,也代表着我們整個村子的榮譽。如果以後要是別人說起,咱們村考上了一個大學生,卻因爲沒錢交學費而放棄了,我這個村支書會被人指着脊樑骨罵死的!”村婦說道“不管怎麼樣,我們都不能要您的錢!這樣,我……我們再回去想想辦法,看看還有誰能借給我們!”
“行了,你不要糊弄我了!想辦法,你能想出啥辦法?現在家家都缺錢,要是可以用糧食來交學費,那倒是可以借你幾車!不要再強了,孩子上學重要!我一個孤老頭子,要錢也是沒用,還不如拿給娃上學來的實在些!”老農斬釘截鐵的說道。“怎麼能說沒用,老村長,您這腰痛的毛病大夥兒誰不知道,你捨不得吃捨不得穿,不就是爲了把錢留下治病的嗎?我們要是拿了您這治病錢,我們還算是人嗎?”
老農憨厚的笑笑道“我這腰沒事兒,疼的時候,我就抽上一袋水煙,抽完就不疼了!”說着揚了揚手裡的水煙槍說道“這玩意兒可比吃藥好使多了!再說,我是借給你們的,等到蕊蕊大學畢業了,在城裡找到一份賺錢的工作,再還給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