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九、玄武門下】

望着破空而去的守恆,關天養卻不知道陳朔剛纔受的一番苦楚,心下還暗暗讚道:“不得不說,玄武宮的道士雖然精於算計,但個個都很有禮貌,也很有氣度,很能給人好感。真真不愧是正道諸派之首!”想到這裡,關天養心念一動,就起手對林緯文和守真一揖,道:“兩位道長,小子冒昧地打聽一件事!”

林緯文道:“不知何事?關小友儘管說就是!我等若是知道,絕不隱瞞。”

關天養道:“二位可見過南華老怪這號人物麼?”

林緯文道:“南華老怪?可是從南疆來的擅長蠱毒的散修麼?”

關天養道:“正是!”拿眼看着陳朔,見他的精神也振奮了起來,眼裡盡是期待。

“我也只是聽過,倒沒見過。守真師弟,你可見過麼?”

守真搖頭道:“我也只是聽過。樑師叔得知此人的行蹤後,曾命張師弟好生關注此人。就是不曉得張師弟有沒有見過!關小友,你問此人作什麼?他莫不是與你有仇?”

關天養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以往在這種情況下都是陳朔搶着答話的,此時陳朔是迭遭打擊,意亂神迷,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們,眼神空洞,哪有說話的意思?關天養輕咳了一聲,道:“這個……確實有些仇怨。而且此人還挾持了我們的一位朋友,這兩日我們遍尋他不得,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林緯文道:“原來是這樣。那我們何不去問問張師弟?就是不知張師弟現在在哪!”

守真道:“昨日那場大戰之後,樑師叔命張師弟和其他幾位師兄弟在九夏四周搜索是否還有受傷未能得到及時救治的同門,還說若是找到了,就送往大洪山的遇真觀。我們何不去那裡問問?”

林緯文哦了一聲,並沒有爽快的答應。略微一沉吟,見關天養和陳朔都是一臉期盼地望着自己,就笑道:“好,那我們就去問問張師弟!”

陳朔頓時大喜,拱手道:“既是這樣,那就有勞二位了!”

關天養卻將林緯文的猶豫看在眼裡,不免暗暗嘀咕道:“他本是不想讓我們去的,爲什麼又改變了主意?玄武宮的道士,可沒有一個是善類,簡直就像從鬼心眼裡鑽出來的。放着即將出世的異寶不去爭搶,還派人來保護我這個爛窩?傻子都知道他們別有用心……”

出了朝陽門,就折向東南,直奔二十里外的大洪山。

大洪山位於大江之畔,最高的遇真峰不過一千二百餘尺,遇真觀就建在峰腰的桃花坪。

一行人趕到的時候,遇真觀裡裡外外全是忙碌的玄武宮弟子,一個個神情悲慼,說不出的沉重。

遇真觀主守方也是玄武宮門下弟子,見林緯文和守真來了,起手道:“林師兄,三師兄,你們怎麼來了?”

林緯文道:“有點事來尋張師弟,他在麼?”

守方道:“在,正在幫祁師弟療傷!”

守真驚道:“祁師弟又受傷了麼?”快步跑了進去。

關天養和陳朔不知道守真口中的祁師弟是誰,楚庸卻是清楚得很,暗說:“那小子狂傲得緊,自認爲他玄武宮便是天下無敵的了,這麼一場大戰,沒把命送掉已經是萬幸了!”

遇真觀規模不小,裡外三進院落,大小廂房數十間,此時卻也是人滿爲患,到處都是或躺或坐的玄武宮弟子,粗略一數,不下百十號。有的在自行療傷,有的則靠人相助,有的則躺在地上呻吟……

關天養看不過去了,問道:“怎麼會成這樣?”

林緯文唉了一聲,神情苦楚,一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的表情。關天養見他扭捏作態,一點也不乾脆,越發的不喜,就道:“看樣子貴派是損失慘重呀!”

林緯文忙道:“是有些損失,但算不上慘重。小友有所不知,前日中午爆發的那場大戰,便是我玄武宮就有將近四百名弟子參加,正道各派加起來有一千四五百人。魔道雖處在弱勢,卻也有千餘號人。本是一場正魔二道的紛爭,卻因爲數百名散修從中攪局,演變成了一場大混戰。若非如此,我玄武門下又豈會有這許多人受傷?”

林緯文刻意誇大形勢的嚴重程度,不外乎就是爲了不在關天養和陳朔這等普通人面前墮了玄武宮的威名。關天養腦子反應雖不夠快,但來路上都在思忖着林緯文爲可不願帶他們來遇真觀。看着眼前的情形,再聽了這番話,心下已是一片嘹亮。偏他還故作大驚地道:“爲什麼會爆發大戰呢?靈泉山的異寶莫不成已經出世了麼?”

林緯文繃着臉搖頭道:“還早呢。正魔二道之爭由來已久,幾千年來,互相攻伐從來不曾斷過。這回爲了爭奪異寶,彼此都保持了相當的默契,並未像以前那樣見面就打了起來。其實大家心裡都很清楚,異寶沒有出世之前的爭鬥是無益的,還不如保存實力,等到異寶出世之時再決勝敗也不遲。卻不料散修從中挑撥,以至於三清教和魔道青紅二宗迭起衝突,最終在前日中午演變成了正魔二道的全面開戰。雖說大戰全面爆發,但雙方都還能保持克制,只限於法寶的拼鬥。約定哪方若是先輸了十場,就得退出靈泉山方圓千里,十日之後方纔能返回。我正道門下人人奮勇,敝宮大師兄厲克謹憑手中的天罰劍連勝三場,大大地挫擊了魔道的威風。後來散修出面攪事,這才導致局面失控。混戰一起,最終連九夏城也被波及。若不是百姓及早逃離,死傷不知得有多慘重呢!”

不知道爲什麼,關天養覺得林緯文的話實在不怎麼可信,但他也懶得深究,畢竟與他毫無關係。不過厲克謹這個名字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心下暗忖道:“這個厲克謹很了不起麼?聽他說得好像神人一樣!”見林緯文滿臉的悲憤,就問道:“散修爲何要從中攪局呢?”

林緯文冷哼一聲道:“他們便是想做得利的漁翁。看着吧,這筆賬還有得算,沒完呢!”卻也是語焉不詳,鬧得關天養更是滿頭霧水。

說話間已走到一處廂房外,見守真和另一名青年道士站在門外,滿臉的緊張關切之色,關天養就知道那位祁師弟的情況很是不妙。

林緯文上前問道:“祁師弟的情況如何了?”

青年道士起手行了一禮,才答道:“受傷極重。不但法寶盡數被毀了,元神也受到極大的震動。張師弟正在協助祁師弟療傷……”

林緯文道:“師父知道了麼?”

青年道士道:“已經派人稟知樑師叔了。”

林緯文舒了一口氣,道:“那就好!”

關天養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在將丹藥拿到手中後,又扭頭看着陳朔。陳朔顯是明白他要做什麼,思忖了片刻才緩緩地點了點頭。關天養並未立即將丹藥取出,而是問道:“諸位這般着急,想必這位祁道長身份十分貴重吧?”

林緯文道:“倒不是身份的問題。祁師弟是鍾師伯所收的關門弟子,天姿卓越,聰穎絕倫,我們幾個師兄弟誰不疼愛?自然對他是照顧有加了!”

關天養當然不信林緯文的說辭,卻是故作明白地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就將【迴天丹】獻上,道:“這是小蓬萊的【迴天丹】,於療傷有奇效。就是不知對祁道長的傷勢是否有用!”

林緯文眼睛大亮,接過道:“哎呀,這可,這可……這要叫我們何以爲報呢?”

關天養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不過是盡己所能罷了。”

林緯文趕緊讓青年道士把藥送進去,就道:“小友幾番出手助我玄武宮,此恩此德,實在教我等感激萬分。”

關在養頗不好意思地一笑,扭頭瞟了一眼陳朔。

林緯文何等聰明,一眼就看透關天養在想什麼,卻是沒有主動開口。陳朔這會子終於醒過了神來,自己該是自己說話的時候,就笑道:“玄武宮爲守衛九夏城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我等身爲九夏子民,不過是盡點應盡之責罷了!”

林緯文心下暗異,道:“這小子倒是很會說話呀?”就點頭道:“話雖如此,林某還是要代祁師弟謝過二位贈藥之恩。”

關天養和陳朔一齊起手道:“林道長何必這般客氣?”

不過片刻功夫,一名滿頭大汗的玄武宮道士走了出來,道:“這藥來得可真及時,要不然祁師弟就……”見門外還站着有陌生人,趕緊把話收住,道:“喲,這三位不知是何方朋友?”

林緯文介紹道:“你也該聽過,九夏城知真齋和天下樓的老闆,關小友和陳小友。剛纔的【迴天丹】便是他們二位獻的!祁師弟情況怎麼樣?好多了麼?”

道士先是朝關天養和陳朔起手道了聲謝,就領着林緯文和守真進去探視,只留下青年道士在門邊作陪。

關天養環視着四周,見傷者確實不在少數,想到身上還帶着不少【回春丹】,雖不如【迴天丹】來得神效,但於療治內外傷勢也極是不錯的。既已經做了一回好人,還不如做到底,讓玄武宮暫時還不清他的人情。

林緯文和守真出來時,臉上分明帶着喜色,由此可以看出,那祁道士對他們來說確實比別的弟子性命重要得多。

林緯文見關天養和陳朔翹首而望,臉上頓時堆疊起無限的遺憾,走過來道:“二位小友,實在不好意思,剛纔我問過張師弟了,他也沒有見過南華老怪。但他聽說散修大多都在烏蓬山一帶落腳,南華老怪想必也在其中!”

關天養和陳朔交換了一下眼神,就道:“既是如此,那我等就不叨擾了……”正要將【回春丹】拿出來,將人情賣到底,就見林緯文道:“三位莫不是要去烏蓬山麼?”

關天養道:“自然要去!”

林緯文苦笑道:“萬萬不可。烏蓬山現在是散修的大本營,二位既非他們中的一員,去了怕是凶多吉少!”

陳朔咬牙道:“就算那裡是刀山火山也得去!”

林緯文做出一副於心不忍的樣子,道:“二位關切朋友之心我很能體會。這樣吧,再過片刻功夫,我師父就該到了。待我將情況向他稟明,請他定奪,如何?”

關天養道:“我等之事,豈能麻煩玄武宮?不好,不好!”心下卻說:“你玄武宮算計了我這麼多好處,也該表示一下吧?”卻又怕林緯文當真順着他的話下了臺階,那他們就真的只有去烏蓬山冒險了。

林緯文義正辭嚴地道:“小友這是什麼話?你幾番出手助我玄武宮,我等都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呢,你這樣說,豈非不拿我們當朋友看了?”

關天養暗道:“光靠我們三個的力量,顯然是闖不進烏蓬山去的。但玄武宮也未必會爲了這麼點小恩小惠就幫我們去烏蓬山搶人。他要我們留下來,必是有還清我人情的意思。嘿嘿,那我們就再等片刻,看樑師曾是個什麼道理!”擡眼看陳朔,見他開口道:“林道長這話就言重了,我等只是怕麻煩了玄武宮衆位……”

林緯文連說不麻煩,就讓守真先把他們三人領到小客廳奉茶,等他師父樑師曾來了再作區處。

關天養這纔將【回春丹】拿了出來。

林緯文顯然也是抱着‘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的心態,又收下了,命人拿去分給受傷的弟子使用。

落座之後,陳朔就道:“天養,今晚咱們可以出血本了呀……”

關天養道:“放心吧,玄武宮都是些什麼人你還不清楚?他們絕不會欠咱們人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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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他們會幫咱們去烏蓬山救柳妹麼?”

關天養道:“我不知道他們會怎麼做。反正在我看來,他們肯定不會讓咱們空手而歸!”見楚庸沉着臉一直不說話,關天養心中的不悅陡地涌起,質問道:“你作什麼不說話?”話說出口後,又暗悔自己嘴賤。眼下的事與楚庸沒有半文錢的關係,他也犯不着說什麼話。

楚庸的眼神落在桌上的茶碗裡,思緒卻不知道飄到了何方,不緊不慢地道:“我在想事情!”

“什麼事情?”

“當然是乾坤庭的事情!”

關天養嘿嘿地冷笑着端起茶碗來,譏諷的話已經溜到了嘴邊又生生地嚥了回去,喝了一口茶後道:“乾坤庭麼?說什麼天下第一大勢力,結果還是沒有把自家名下的產業給保護好。偌大的九夏鬼市,現在就給毀得片瓦無存了。嘿嘿,我倒要看看,乾坤庭會怎麼處置!”

楚庸看着他,鼻翼裡飄出一聲輕哼,道:“放心吧,乾坤庭從來就沒有吃過虧。所有的債總會一筆一筆算清楚的!”

“沒吃過虧?”關天養呵的一聲尖笑,拍着手掌道:“一場大混戰下來,你們還能查出都是誰幹的不成?若說玄武宮有責任,難不成也要找上門去清算了?”言下就是在說楚庸的話實在荒謬得很,毫無道理可言。

楚庸冷哼一聲,道:“便是天皇老子,該賠也得賠!”他的神情堅毅如鐵,目光森寒如刀,懾得關天養和陳朔爲之一窒。

楚庸見他們二人面面相覷,結舌無語,就道:“太久的不說,就拿近一千年發生的幾起爭奪異寶的事件來說,每一回乾坤庭都將各方的債算得真真切切,從來不曾含糊過。你們的基業毀了,等九夏城開始重建的時候,幽靈宮自會作出全額的賠償,絕不會讓你們吃半點虧。更不要別以爲毀了就白毀,各家只有自認倒黴。若是那樣,幽靈宮還怎麼立足,乾坤庭又憑什麼成爲天下第一大勢力?”

關天養一凜,暗道:“若真是這樣,乾坤庭的氣魄着實不小呀!”

陳朔覺得關天養和楚庸的關係實在怪得很。表面來看,楚庸是關天養的保鏢,實際上關天養老是用言語來刺激和擠兌楚庸,兩人的關係也處得實在糟糕得很。他見關天養和楚庸說不到一處,就打起了和稀泥的主意,免得他倆吵了起來,就道:“這原在情理之中。畢竟我們每年都交納了大筆的管理費,若乾坤庭不能給予我們應有的保護,那還有什麼資格開設鬼市?”

接下來三人都不說話了,各自沉默在自己的那點心事中。

半個時辰之後樑師曾笑着走了進來,先是客氣了一番,又就鄭重地對關天養表示了感謝,然後才道:“我聽緯文說,二位小友有朋友失陷在了南華老仙手裡?”

關天養見樑師曾動問,心下正猜度着要不要實情相告,就見陳朔很肯定地道:“不敢勞真人動問,小人未過門的妻子被南華老怪擄了去,如今是生死下落不明。”

樑師曾滿臉的關切,眼含憂色,儼然讓關天養和陳朔感覺出事的是他的家人似的,心下不由頓時生出一股子暖意來。他哦了一聲,道:“不知可否說一下詳情?”

關天養看着陳朔,心說:“二狗子,能不能說動玄武宮幫助,可就得看你的一張嘴了。”陳朔娓娓地道:“真人容稟。這事原因私人恩怨而起。如今我們那仇家拜在南華老怪門下,爲了打擊報復,這纔將小人的未過門妻子綁了去。箇中詳情……怕是有辱真人清聽!”

樑師曾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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