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極的身形消失後,小姑娘臉上頓時堆滿了寒霜,叉着腰身,惡狠狠地盯着關天養,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說,你是什麼人?憑什麼就成了我重極門的貴賓?”
關天養從來都不怕惡人,你惡,他就更惡。見小姑娘這般拿起了架式,反而笑道:“你猜?”
“我猜?”小姑娘道:“我猜什麼猜?我不猜,你自己說!要是不說……”
關天養一副死豬不怕滾水燙的樣子,道:“不說又怎樣?”
小姑娘黑漆漆的眼珠子骨魯魯地轉着,作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道:“你要是不說……阿力!”一個小傀儡人兒滴溜溜地從閣子裡跑了出來,繞在小姑娘身邊直叫喚。“嘿嘿,你要是不說,我可會讓阿力好好地侍候你!”
關天養一眼就看出這個小傀儡人兒煉製得極是粗糙,與杜若用的那個全然沒得比,想必是小姑娘自己的手筆。看上去雖然靈活,其實也不過是法陣和符籙製造出來的玩偶,沒什麼攻擊力。小姑娘樣子做得雖兇,其實不過是在嚇人。他也故作不知的道:“是嗎?怎麼它不過就是個傀儡人兒,怎麼侍候呢?”
小姑娘怒哼一聲道:“你看小看我的阿力。阿力,上……”這叫喚的架式,簡直就像杜若使喚阿嘟時一樣,關天養忍不住笑了。
阿力當真朝關天養撲了過來,速度奇快。但在關天養眼裡,這卻跟蝸牛爬行沒什麼區別。見阿力衝到身前,伸出兩條又短又粗的手臂朝他兩肋抓去,他便探手一拎,不費吹灰之力就拎住了阿力的衣領,將它提了起來,兩條手臂兀自亂舞個不停。
“呀!”見關天養一下便將阿力抓住了,小姑娘驚叫起來,道:“放開它!”便衝了上來要搶。
“挺好玩的嘛?”關天養呵呵地笑了起來,展開步法,左躲右閃,任憑小姑娘如何的抓撲,都碰不到他半片衣角。
“好呀……”幾圈下來,小姑娘算是看出關天養有一身不俗的本事,就停下身來,道:“你敢跟本姑娘作對,活得不耐煩了吧?再問一遍,你放是不放?”神情是越來越兇悍。
關天養依舊笑道:“我若不放你又要怎樣?”
小姑娘怒目圓睜,道:“你真不放?”
關天養實在覺得她有趣得很,就道:“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就放了它,好不好?”
“休想!”小姑娘怒斥一聲,揚手一灑,就飛射出了十二支竹籤。
關天養一眼就看出這些竹籤暗含詭異,也不敢大意,一個【逐日】搶到小姑娘身後,伸手在她肩上一拍,道:“嘿,我在這呢!”
小姑娘大驚,道:“跑得倒是挺快的……”手指爲一揮,竹籤又朝着關天養追了去。
關天養看不明白竹籤到底有什麼用,但不弱的法力波動讓他意識到這玩意兒根本沾惹不得。單是拼鬥武技,他誰也不怕。但若是拼法寶或是法術,他就得十二分的小心了,稍有不慎,連怎麼着了道的都不知道。
小姑娘這竹籤是有名堂,叫作‘千機陣’,一共一百零八支,重極門絕大多數法術都是靠着它才能展現出威力。每一根竹籤都經過專門的祭煉,都能釋放出不同的法術,幾支經過組合,就又是一個法陣。重極門數千年曆史上,只有三人能夠使出一百零八支竹籤來,而這三人無一都飛昇成仙了。便是李延極,也只能用到九九八十一支。
小姑娘的修爲到底有限,關天養的速度又委實太快了些,我論她怎麼費盡心機,都無法將關天養鎖入陣中。頓飯功夫鬥下來,她不免也感到有些無趣,大叫道:“喂,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漢?”
關天養奇道:“這還用得着證明嗎?”
“你若真是,就別跑了,停下來堂堂正正地跟我打上一場。”
關天養嘿嘿地道:“你這不是明擺着欺負人麼?我又不是修行者,怎麼跟你打?”
小姑娘哼了一聲,滿臉的不以爲然,道:“你不是修行者,又怎會有這麼快的速度?”
“你是修行者,難道看不出我半點修爲也沒有麼?還不快停手,不然我就告訴你師父去了!”
小姑娘怒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關天養當真大叫了起來:“李前輩,快來看呀,你這小徒弟欺負人了……”
小姑娘嚇得花容失色,當即收回竹籤,叫道:“別,別叫呀……”
關天養這才停了下來,道:“要我不叫也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聽你李前輩叫你小白?可是白色的白麼?”
小姑娘哼了一聲,下死勁地白了他一眼道:“我看你就是個無賴。不錯,是白色的白。”
“那你的全名是什麼?”
“你先告訴我你全名是什麼我才能告訴你!”
“好,我姓關……”
“你當然姓關了,師父都叫你關兄弟了。叫關什麼?”
“嗯,你先告訴我你姓什麼吧!”
“顏,顏色的顏!”
“哦,叫顏白麼?”
“纔不是呢!”
“那叫顏小白?”
“怎麼會?是顏憶白,回憶的憶,好不好?”說着,嘟起了嘴,一副你可真是笨到家了的樣子。
關天養哈哈地笑道:“哦,顏憶白,這名字可有點怪怪的呢!”
顏憶白這才知道自己到底還着了關天養的套,先說出了名字,很是懊惱,道:“那你還不快告訴我你的名字!”
關天養呵呵地笑道:“要我告訴你也行,先叫聲大哥哥來聽!”
顏憶白大怒,道:“你分明就是小弟弟,還想冒充大哥哥……”又將竹籤祭了起來。
關天養當真無賴得好,見勢就大叫道:“李前輩,你這小徒弟打人了呀……”
顏憶白分明忌憚得很,忙將竹籤收了回來,道:“我不打你了,你別叫,好不好?”
“那你叫聲大哥哥來聽!”
“不行!死也不叫!”
“李前輩,你小徒弟打人了……”
顏憶白又急了,大叫道:“哎呀,你,你別叫了,求你,好不好?我哪有打你了?”
“你要是不叫我大哥哥,那我見着李前輩就說你打我了!”
顏憶白實在不知如何是好,怒斥道:“你無賴,你混蛋!”臉色都氣得通紅。
“李前輩……”
“好,好,我叫還不行嗎?”顏憶白可是知道師父的脾氣,關天養真要是告狀告到他面前去,不管自己有沒有做什麼,怕是都得被罰去清風洞思過了。
“好,你叫!”關天養見顏憶白滿臉的怯懼,很是高興,一點也不因爲欺負小姑娘而感到恥辱。
“大……”
“大什麼?”
“可是你明明比我小,我爲什麼得叫你大哥哥?”顏憶白委屈得眼眶都紅了,她只盼關天養能夠良心發現,別這麼爲難她。
關天養哪裡有什麼‘良心’,兀自滿臉詭詐地反問道:“叫什麼?”
顏憶白順口就道:“叫大哥哥呀!”
關天養笑着點頭道:“嗯,小白妹妹真乖,總算會叫人了!”
顏憶白沒料到自己又上了當,竟然氣得臉色煞白,眼眶裡的淚珠兒差點就掉了下來。
關天養見狀,一點收手的意思都沒有,繼續打趣道:“小白妹妹,你眼睛怎麼紅了?哎呀,你要哭了?”
顏憶白高聲道:“誰要哭了?誰哭了?哼,就沒遇見這麼無賴的人!”恨恨地進閣子去了。
關天養跟進去道:“小白妹妹,想不想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呀?”
“不想!”
“這可不行,你都告訴我你的名字了,我也得告訴你我的名字。”
“不聽,不聽,就不聽……”顏憶白使勁地捂住了耳朵。
關天養當真就不說了。打量着與別的宮舍沒有多大區別的千機洞,他問道:“我該住哪裡?折騰了幾天,實在累得慌!”
顏憶白當然能聽到他在說什麼,就道:“你等等,我給你安排。”就往裡走。沒幾步又停下來,迴轉身道:“這裡是我師父靜修之所,沒我的允許,你不準亂跑。萬一不小心闖動了什麼機關,嘿嘿,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她這一說,關天養頓時感到千機洞處處都是陷阱,好似隨便移動一步都會觸動機關似的。
這一覺當真是睡得昏天黑地,物我兩忘。
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望着窗外的日頭,關天養懶懶地想:“這個太陽到底是真的還是機關呢?”然後就開始琢磨這一覺到底睡了多久。爬起身來,穿好了衣服,感覺腹中空空如也,便大叫道:“好餓呀……小白妹妹,有吃的嗎?”
顏憶白的聲音從下面傳來:“嚷什麼嚷?是怕整個千陽山不知道你睡足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麼?便是豬也沒你這麼能睡!”
關天養先是一驚,旋又哈哈地笑了起來:“我睡了三天三夜?你開玩笑吧!”
顏憶白哼了一聲,道:“等着,我去給你弄吃的。”
關天養叫道:“先說好,我要吃肉,果蔬一類的最好別來!”
“肉?”顏憶白驚恐地道:“怎麼能吃肉呢?不能!”
關天養趴在窗櫺上,看着幽幽飛過的白雲,呼吸着清鮮的空氣道:“爲什麼不能?”
顏憶白道:“動物都是生命,你就忍心吃它們麼?”也不等關天養應答,就又罵了起來,“你這人好狠心,好冷血。”
關天養將雙手攏在嘴邊,大嚷道:“李前輩,你這個小徒弟不給我吃的……”
“不準叫!”顏憶白衝到閣子外面,滿面怒容地望着關天養道:“你能不能別動不動就叫師父?很煩呢!”
關天養嘻嘻地笑道:“行,給我弄點肉來吃,再弄點酒最好。我就不叫!”
顏憶白越發的憤怒,斥道:“你到底有沒有人性,聽不聽得懂人話?動物也是生命,若是有什麼動物把你抓去殺來吃了,你怎麼想?”
關天養呀的一聲驚叫了起來,道:“那必是妖精了。我有什麼辦法?我吃我的,它吃它的,不相干。就像狼吃羊,羊吃草,草吃泥巴,有什麼可怨的?再說,動物有生命,果蔬就沒生命麼?可見你這人偏頗得很!”說完,又得意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顏憶白橫了他一眼,冷笑道:“既都是有生命的,那你爲什麼不吃果蔬,偏得吃肉呢?”
關天養噓道:“味道不一樣,懂麼?味道!”
顏憶白水靈靈的眼睛忽閃忽閃地眨着,就好像幾歲的孩子抓住了從腦子裡一閃而過的奇思妙想,神情既歡樂又興奮,“若是我能將果蔬做得跟肉一樣的味道呢?”
關天養一怔,道:“你能?”搖了搖頭,分明是不相信。
顏憶白小嘴一嘟,哼道:“能不能試過就知道了!”轉身就不見了蹤影。
關天養嘟囔着道:“還能把果蔬做成肉的味道?嘿,這丫頭本事不小呀!”見傀儡人兒送來了洗漱的水和用具,就張羅了開來。
顏憶白的速度快得很,關天養剛洗漱完,換了身衣服下樓,就聽她喊道:“還沒好麼?我可已經做好了!”
關天養應道:“喲,這麼快?怕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吧!”走到飯廳,見顏憶白得意洋洋地站在桌邊,桌上擺着兩盤菜、一盆飯和一副碗筷,誘人的肉香溢得滿室都是,不禁令他食指大動。
“這是果蔬做成的?”關天養兩步搶到桌這,看着一盤分明是紅燒肉,另一盤不知道是什麼綠色的蔬菜炒的肉絲,色澤鮮亮,香氣撲鼻,頓時大讚道:“我就說嘛,李前輩吩咐了的,你可不能糊弄我!”坐了下來,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嘴裡。還沒開嚼,已是滿嘴的油膩香糯,味覺和飢餓感被極大的滿足,身心說不出的舒暢。
“好,這是用的最上等的五花肉燒成的吧?火候也恰到好處,奎元閣的大師傅也比不了……”又吃了一塊後,扒了兩口飯,這才夾了一條小肉絲放嘴裡,只嚼了兩下就忍不住驚歎道:“呀,真嫩、真細、真滑……小白妹妹,這是什麼肉呀?味道也太特別了!”
顏憶白滿臉的得意,格格地笑道:“那好不好吃呀?”
關天養連連點頭道:“好吃,好吃。小白妹妹,你的廚藝可真沒得說,比咱們那奎元閣的大師傅都強!”
“奎元閣是什麼?”
“嗯,就是咱們九夏城最好的酒樓,那裡的菜可是聞名三楚……”
顏憶白似笑非笑地應道:“哦,是嗎?”
關天養道:“怎麼不是?我可不會哄你……”也顧不上多說,一個勁地吃菜扒飯,生怕是有人跟他搶似的。
這頓飯關天養吃得前所未有的滿足,不但將菜吃光了,飯吃光了,就連菜盤裡的最後一滴油都蘸着飯吃了下去。吃完後,看着光潔得像狗舔過的盤子,關天養這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一笑,道:“嘿嘿,這個,都是你做得太好吃,害得我差點連盤子都吞了!”
“真好吃麼?”顏憶白笑得實在有些賊。
關天養看着她的神情,立時意識到自己上了當,心下暗道:“難不成這菜裡有古怪?或者她惡整我,用法術變了蟲子呀什麼的做出來……”想到這裡,胃下頓時一陣翻涌,不由怒道:“你給我吃的什麼?”
“當然是飯菜了。”顏憶白眨着水靈靈的大眼睛,見關天養突然怒形於色,卻是滿臉的不解。
“你,你不會在裡面使了鬼吧?”關天養心下是越來越虛,直感到胃裡好似有千百條蟲子在鑽似的,難受之極。
顏憶白嘻嘻笑道:“怎麼會呢?我可沒你想的那麼壞!只不過小小地動了一下手腳。”
關天養滿心的驚恐,渾然忘了噁心的感覺,指着顏憶白道:“你,你當真……你都做了什麼?”心下陡地涌起一股子怒火,差點就忍不住照面一掌朝顏憶白扇了過去,好在及時忍住了,暗說:“她要是真敢使壞,我可,哼,我可不會對她客氣!”
顏憶白突地也怒了,道:“你把我當什麼了?哼,我纔沒你那麼壞。告訴你吧,這紅燒肉哪裡是什麼肉做的,而是猴頭菇。這肉絲也不是真的肉,而是百脈草的根切成絲,用精鹽和澱粉拌了,大火爆炒出來的。你說,這比肉的滋味如何?”
關天養半信半疑的道:“真的?”眉眼鼻子都擠作了一團,顯是覺得顏憶白的話實在不靠譜,菇怎麼能做出正宗的紅燒肉的味道呢?奎元閣的大師傅們都沒這份功夫呀。
顏憶白氣得差點跳了起來,指着關天養的鼻子道:“你懷疑我?哼,不管怎麼說你也是重極門的客人,師父親自把你交給我的,就算你再令人討厭,我也還不至於,不至於像你想的那般齷齪!”重重地哼了一聲,就收拾起盤子碗筷走了。
關天養捏着長了幾根鬍鬚的下巴,滿心的漿糊,看着顏憶白的背影,暗說:“這丫頭是有點鬼精靈,但卻並非不識大體。嗯,看樣子我是真錯怪她了……”便緊追了幾步,叫道:“小白妹妹……”
顏憶白也懶得停下來,怒火洶洶地應道:“什麼事?”
關天養笑道:“菜不錯,真的!你的手藝更不錯!謝謝了!”
顏憶白這才轉過身來,怒火不但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臉上也堆起了笑意,偏故意作出一副不太在意的樣子,道::“是麼?那你以後還要不要吃肉了呢?”
“你要是天天都做這麼好吃的菜給我吃,那我就再也不吃肉了!”
顏憶白輕哼一聲道:“想得美!”一蹦一跳地去了,還哼起了輕快的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