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椅？”其他記者聽見了，紛紛看向臺上的馬競。
六七年前，有家初創公司在衆籌網站公佈名爲Chairless Chair的新奇椅子。
那是一種使用電控阻尼連桿、鋁合金碳纖維塑料框架製成的可穿戴裝置。把它穿在雙腿後面，不用時連桿鬆弛基本不影響行走，需要時身體下蹲啓動設備，內置的電驅動阻尼機構就會拉緊連桿給予身體支撐，從而有效減緩腿部肌肉和關節的疲勞。
因爲看起來很神奇，而且恰好觸及排隊等待的痛點，這款產品受到中文科技媒體的熱烈關注，更是將“沒有椅子的椅子”翻譯成高大上的隱形椅、無影椅。作爲內地科技媒體成員，臺下衆人當然都聽說隱形椅的大名。
究其本質，所謂隱形椅其實和傳統社火裡的“芯子”、國外地鐵站懸浮的藝術家有着同樣原理，都是藉助支撐機構固定人體，從而實現看似不可能的懸空而坐。不過後面兩個直接將表演者綁在特製支架上面，再用古裝戲服、影視漫遊COS服之類略作遮掩，表演者下半身固定可以甚至一隻手能夠移動，卻是遠不如穿在身上想坐就坐的隱形椅那麼方便輕鬆。
舞臺之上，馬競聽見這個問題卻是微笑搖頭，“並不是。兩款產品的具體原理不一樣，功能也不太相同。”
嘴上說着，他狀似無意地擡起右腿擱上左腿上面，頓時讓臺下衆人瞪大了眼睛。
他又不是年輕時的莎朗斯通，身體也被黑色作戰服嚴密包裹着，衆人的驚訝卻是因爲他擺出的是懸空二郎腿。
隱形椅終究還是椅子，正常坐着沒問題，像馬競這樣翹起二郎腿單腿支撐身體，顯然超出設備能力範圍。大家都很好奇蜜蜂使用了什麼樣的技術。
收回右腿重新坐好，馬競接着介紹說道：“我現在穿着的，其實是蜜蜂開發的戰術外骨骼系統，它能夠爲雙腿提供額外力量，從而增加靈活性以及戰鬥力，減緩久坐疲勞只是附帶功能。”
驟然聽見黑科技，臺下衆人臉上剛剛浮現驚容，就聽某人笑着說出下半截話，“可惜，現有的電池技術無法提供令人滿意的續航，這件昂貴的玩具只能拿來臨時扮演特工、特種兵，卻是沒法提供一絲半毫的戰鬥力。”
聽他這麼說，之前提問的那位電視記者馬上接着問道：“那麼請問馬總，你們有繼續生產這款產品的計劃麼？哪怕是作爲玩具？”
馬競再次搖頭，“暫時沒有這方面的計劃、後面我們會公佈設備圖紙，有需求的用戶可以自行下載製作。”
至於平臺玩家能否做出來，做出來成本又是多少，他就不加關心了。
“好了，”馬競擺了擺手，把話題拉了回來，“關於戰術外骨骼就說到這裡。大家要是感興趣，等到發佈會結束再聯繫主持人，她會幫你們安排試穿體驗。”
旁邊朱玲玲微笑點頭表示收到，扭頭看向觀衆，尋找下一位提問者。
衆人也是反應過來，紛紛舉起手臂。搞機之家的兩位編輯，而且幸運地得到了提問權。
王山坐直身體，先對朱玲玲點頭示意表示感謝，接着看向馬競，“馬總，蜜蜂這次拿出來的產品都是你們的核心技術，我想問的怎麼突然想到開放甚至開源，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
馬競聞言輕笑，“要是我說，是‘達則兼濟天下’，你們會不會覺得我太能裝？”
記者們紛紛發出配合的笑聲，老王也笑了起來，繼續看着某人的表演。
“好吧，”馬競沒再賣關子，開口解釋道，“這麼做的原因，其實剛纔我已經說過了，長期以來的產學研脫節，使得國內芯片專業畢業生數量遠低於需求水平。實際上，短缺的何止芯片人才，操作系統、遊戲引擎這些稍微偏基礎的領域，同樣存在人才不足的問題。這裡面既有大學專業設置、學生擇業意願的原因，也有網絡公司的‘貢獻’，網絡軟件還有網絡遊戲的研發佔用了太多人力，其他關聯領域的人才自然會跑過來。”
此言一出，臺下卻是傳來細微騷動聲。馬競沒有細說爲什麼都跑去做軟件當碼農，大家心裡卻都一清二楚。
無論軟硬件開發，都是技術和智力密集型行業，人才不夠就只能爆肝加班硬扛，都存在着壯年猝死的風險。限於資金投入和設備技術，硬件領域發展緩慢薪酬回報差，而網絡軟件開發雖然有着中年失業的“魔咒”，卻是少數能夠提供跑贏GDP的體面收入，讓人能夠觸摸學區房的工作，自然更加受到人才的歡迎。要不是實在看不懂架構、寫不了代碼，更不懂人工智能和區塊鏈，他們自己也都跳槽去當碼農了。
舞臺上，馬競繼續說道，“蜜蜂沒法改變整個社會，只能從自己做起，專門成立研究院從事較爲基礎的研究，這纔有了自己的操作系統、自己的遊戲引擎，以及部分芯片。經過持續多年的迭代演進，這些產品都逐漸成熟，有了一定的競爭力。我們現在把這些產品拿出來，開放給大家，目的就是回報整個行業，避免低水平的重複建設。”
實際上，他說的只是目的之一，這麼做還有培養同盟、擴大影響力的期待在裡面。有微軟、甲骨文、谷歌的成功先例在前，蜜蜂當然樂得效仿學習。不過這東西雖然合法合理，卻是不好宣之於口，索性自做不說。
老王點了點頭，換了個八卦問題：“對了，下週日就是新一屆的鷺島馬拉松，不知馬總這次是否還會參加？”
“會的，”馬競給出明確回答，“不出意外的話，這次比賽應該是我的告別賽，以後就要收心養性，安靜宅起來。”
“那麼CES呢？”老王隨口問道。
“每家兩個問題，超標了啊，”馬競豎起兩根手指笑着晃晃，不過還是回答了，“鷺馬在7號，CES開幕是在9號，中間還要留出十幾個小時的越洋飛行時間，行程太緊可能安排不過來。”
並指指向天花板上的起吊設備，他隨手甩出一口大黑鍋，“我自己倒是沒問題，不過健康顧問還有保險公司意見很大，我不能老讓人家提心吊膽。”
這話卻是實情，除了老婆孩子以外，最關心他安危的也就是私人顧問還有承保公司了，畢竟這關係着那些人的飯碗。
“謝謝，”老王笑着點頭，表示自己沒問題了。
這時一個聲音忽然響起，卻是有人插嘴問道：“保險公司有意見，是不是和拉斯維加斯槍擊案有關？”
聽見這話，王山卻是忍不住撇了撇嘴，CES消費電子展舉辦地拉斯維加斯兩個月前發生過槍擊案，死傷衆多堪稱150年來美國最大規模槍擊事件，可這並不意味着維加斯不安全。出了那樣的事情，維加斯市還有主辦方肯定會加強安保，而出席高管也有保鏢甚至安全顧問，只要不是倒黴遇上劫機、貨車衝撞、火箭襲擊、大殺器泄露，安全問題還是不用擔心的。
馬競也很佩服這哥們的聯想能力，不過他卻不打算回答這個插隊問題，直接微笑着看向朱玲玲。
後者馬上行動，把提問權交給另外的記者。
這次叫起來的卻是電子報的記者，人家到底是專業媒體，提出問題明顯比前面幾個專業。
“謝謝主持人。我想請問馬總的是蜂芯半導體的營收情況，您剛纔說蜂芯半導體已經是國內第二的芯片設計公司，又說蜂芯半導體出貨一億枚、銷售額超過120億，請問這裡面是否包含替離子引擎設計的芯片。”
此言一出，在場衆記者紛紛瞪大眼睛豎起耳朵，這裡面當然包括王山還有柳江。
區塊鏈可是今年以來的行業熱門，蜜蜂在國內發佈PowerMachine挖礦路由，在海外經營礦機出租業務，他們所在的媒體都主動報道過，本人當然有所耳聞。然而饒是他們號稱科技媒體從業者，之前也沒想過把蜂芯半導體和世界第二礦機廠商離子引擎關聯起來。
實際上，蜜蜂和幣圈的距離遠沒看起來那麼遠。
蜜蜂很早就注意到區塊鏈以及分佈式計算，有自己的分佈式計算系統“蜂羣”，並使用能量幣PowerCoin用作報酬的支付媒介。只是因爲機制區別、控制太死，這款虛擬幣一直不受炒家青睞幣值長期穩定，總市值陸續被各種衍生幣超越過去。直到今年，蜜蜂忽然修改“蜂羣”和能量幣體系，引入區塊鏈記賬功能並推出挖礦路由產品，外人只當“好馬也吃回頭草”，卻是沒有細想背後的原因。
另外一邊，離子引擎的老闆王戈以前是蜜蜂股東，雖然後來套現離場轉戰幣圈，當初的聯繫應該都還在。有這層淵源在，離子引擎會找蜂芯合作，其實並不是太難理解。
“臥槽！”王山忍不住暗罵自己，之前沒想到這塊，現在纔想到卻是已經晚了。旁邊那位同行既然言之鑿鑿詢問馬競，肯定是有了實錘證據，文章應該也已經寫好只等補上馬競的“證言”就能刊發，自己這邊卻是怎麼也搶不到頭條。
這麼想着，老王擡頭看向臺上，心裡暗暗期待着，要是馬競斷然否定與離子礦機的關係，事情就有趣了。
只是可惜，他的願望註定落空，馬競並不打算否定。
蜂芯半導體是非上市公司，沒義務也沒必要主動披露自己的業績詳情，但是既然被人問起，卻也沒必要扯謊掩飾。更何況，現在披露這個還能造成示範效應，吸引更多礦機廠商關注蜂芯半導體，就當是爲來年的BPA大會打廣告好了。
計議已定，馬競輕輕搖頭，“離子芯片的知識產權屬於離子引擎公司，蜂芯只是代爲設計並且協助組織生產，自然沒理由合併礦機芯片的出貨量和銷售額。”
“原來是這樣，”電子報的記者再次問道：“國家先後出臺多項政策嚴管交易平臺和ICO行爲，我的第二個問題是，馬總你對區塊鏈行業怎麼看？是否會對蜂芯未來的業績產生影響？”
“嘿，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馬競故作苦笑，“我還有很多幣沒有出清，現在卻是不好多說什麼。我能說的，就是蜜蜂集團向來堅持依法合規，蜜蜂本來就沒有涉足交易平臺和ICO，現在更是不會去做。至於礦機芯片，要是國家禁止生產礦機，蜂芯也會第一時間主動放棄。”
當然，這話只是唱高調。別說禁止製造的機率無限小，就算國家真的禁止礦機制造，礦場也能用個人電腦甚至手機挖礦，現在還有不少黑客在藉助惡意插件“雲挖礦”，更是防不勝防、關無可管。
馬競的回答稍嫌保守，顯然沒讓電子報的記者滿意，不過他的提問次數已經用完了，卻是隻好把注意力轉向面前的筆記本，打算記錄新的問題。至於王山猜測中的文章，他早就準備好了數個版本，馬競剛剛承認蜂芯和離子礦機的關係，他就果斷將其中一篇發了出去。
聽到後面記者問出的問題，一抹微笑悄然浮現在他的嘴角，其他幾份文章貌似也有機會。
舞臺之上，馬競正在傾聽一位網媒記者的提問，這位的問題還和礦機有關，卻是在打聽離子礦機給蜂芯貢獻的營收。
“因爲涉及與離子引擎公司的合同，我們不好公佈詳細營收，”馬競先鋪墊一下，接着話鋒一轉，“我只能說，這一塊利潤頗爲豐厚，比我們自己的芯片業務還要賺錢。”
這也很好理解，蜂芯自己的芯片要面臨國內外成熟產品的激烈競爭，始終存在着成本高、營收低的問題，賣給蜜蜂移動、蜜蜂電子走得還是內部調撥價，利潤自然高不起來。
另外一邊，挖礦用ASIC芯片屬於新事物，大型芯片公司不屑一顧，反倒給了二三線廠商機會。離子礦機銷量世界第二，爲離子引擎貢獻了豐厚無比的利潤。作爲獨佔相關知識產權的代價，後者需要定期支付蜂芯和馬競數額不菲的分紅和設計費，卻是讓蜂芯的利潤表一下子好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