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正午，來自地中海的海風穿簾而入，撓在屋內之人臉上。
暖風燻人欲醉，王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眨眨眼睛看着面前的筆記本屏幕。
時間走到2月底，一年一度的MWC世界移動通信大會即將準點上線。作爲科技媒體從業者，他和同事小孫來到舉辦地巴塞羅那市，準備現場採訪這次科技盛會。
大會明天開幕，今天是各種展前發佈會舉辦的高峰期，三星電子上午舉辦新品發佈會，推出GalaxyS9/S9+兩款旗艦機型。他現在就在審查小孫和自己的稿件，打算髮回國內。
兩地相隔萬里，國內已是晚上七八點鐘，正是用戶上線的高峰期，自然不能錯過這個時機。
檢查無誤發表成功，他打着哈欠站起來，推門來到外間。
電視開着，有個不認識的拉丁美女正在上面又唱又跳，剛剛結束工作的小孫舉着手機，看一會兒電視、瞧一會兒屏幕，看起來稍稍有些滑稽。
好奇心起，王主編開口問道：“小孫，你幹嘛呢？”
“聽歌啊！”孫鵬展舉起手機指了指屏幕，“滿屏的加泰羅尼亞語，語言聽不懂，字幕不認識，只好用手機翻譯。”
這麼一說，王山終於聽懂了。
巴塞羅那是加泰羅尼亞首府，本地第一語言是加泰語，超市價籤、路牌銘牌、電視節目大多使用這種語眼。雖然使用人口只有幾百萬，但因爲地區經濟發達、文化旅遊事業繁盛、經常登上體育和國際新聞版面，加泰羅尼亞語的國際存在感較高，很早就被谷歌翻譯、蜜蜂翻譯列入支持名單。
蜜蜂翻譯年前發佈更新，升級了原先的“相機即時翻譯模式”，將支持語言擴展到60種，改進了對上下文字幕的翻譯功能，以後看片玩遊戲遇到外文字幕，直接啓動手機或者眼鏡的相機對準字幕，就能看到指定語言的浮層翻譯。想到蜜蜂翻譯支持加泰語，小孫果斷掏出手機打開應用，這樣上下切換倒也樂在其中。
低頭看看某人，他笑着說道：“要是有一副蜜蜂眼鏡，應該會舒服很多。”
“我倒是想啊，”小孫無奈搖頭，“可惜兜裡沒錢。對了，老大，求你個事兒行不行？”
王山坐下躺靠在沙發上，悠然道：“何事？”
“蜜蜂移動每回開發佈會都會送禮物和優惠券，要是這次有涉及眼鏡的優惠券，能不能轉給我？”
作爲5G標準初步商用前最後一屆通信大展，今年的MWC稍顯冷清，一大票國產廠商的參展熱情明顯降低。不過蜜蜂移動作爲MWC的老朋友，還是如常參加了今年的大會。他們不但帶來了搭載5G非獨立組網技術的工程樣機以及千兆LTE的樣機，也和三星電子一樣廣發邀請函，定在今天下午舉辦展前發佈會。
按照蜜蜂上半年發佈正統旗艦，下半年發佈概念旗艦的慣例，以及MWC的通信性質，今天登場的應該是全新一代旗艦機型蜜蜂9。
王主編作爲蜜蜂移動的老朋友，自然一早就收到了對方送來邀請函，到時肯定要帶着小孫過去捧場見證。後者此時出言預定，卻是正合其時。
聽見這話，老王笑着擡手點了對方兩下，“原來在這裡等着我呢。好吧，我答應你了！”
說道這裡，他又補充道：“不過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的。”
“謝謝王老大，”孫鵬展滿口答應下來，“回去我就找財務補價。”
公務得到的禮物、優惠券，自然也屬於公司。本着公平原則，公司對這些東西還有廠商聲明不回收的送測機進行貨幣化處理，想要得到的員工需得掏錢買下，所得用來給大家發福利。因爲來自廠商公關部門贈送，沒有明面成本，這些東西的定價都很低，即便花錢買下也很划算，某些熱門產品往往被前方人員內部消化。
王山點點頭，扭頭看向電視，“你之前不是說要看冬奧會閉幕式麼，怎麼轉過來看起了MV？”
今天是平昌冬奧會最後一天，雖然這屆比賽難稱圓滿，但是看在漂亮小姐姐和韓流音樂的面子上，孫鵬展決定給主辦方一點面子，專門打開電視收看閉幕式現場直播。然而事實卻讓他失望了，閉幕式節目衆多、演員老中青皆有，卻沒有他所期待的人工美少女。
聽老大詢問，他馬上拿起遙控換了臺，同時說道：“我本來打算過來看看漂亮小姐姐，結果導演歧視女團，壓根不給女團機會，唱歌的是Rapper女歌手李彩麟、跳舞的是十年前的世界小姐第四李哈妮，手機一搜居然是1983的大姐姐，然後我就果斷轉檯了。”
從電視屏幕上收回視線，老王笑着打趣旁邊的後輩，“以貌取人、看年齡下菜碟，你這話真是直男的可以，小心被人罵是直男癌。”
“沒關係，我早就對三次元感到失望了，還是紙片人更合我意。”
“嘿！”老王笑着搖頭，“這話還是對遊戲版周林說去吧，你們肯定有共同語言。”
說完這話，他扭頭看向電視屏幕。畫面裡有個男孩正在演唱《奧林匹克頌》，歌聲悠揚清亮，五環旗徐徐降落，意識到接下來的內容，他稍微坐直一些，“等下是會旗交接儀式，然後就是國師的‘8分鐘’表演了，應該會有些看頭。”
按照奧運會的慣例，主辦方須在閉幕式會旗交接後留出8分鐘給下一屆主辦方，用來進行形象展示表演。04年雅典夏奧會閉幕式，張國師執掌導筒，爲世界觀衆送上一出展現傳統文化之美與熱忱好客之情的表演。14年後，他又轉戰平昌冬奧會閉幕式，卻是不知又會帶來什麼表演。
沒讓兩人等待太久，節目很快出現。在歡快的國風樂聲中，兩隊星光熠熠的鑽石人滑行進場，踩着投影圖案和提前進場的24面透明屏幕一同開始表演。
“嗯？”看到再沒演員進場，小孫不由驚訝出聲：“這次還真是奇了怪了，之前平昌方面的表演玩起了縮減版的人海戰術，輪到老謀子了卻只上24個人，這個世界還真奇怪。”
“這有什麼奇怪的？”老王對他的感嘆表示不以爲然，“以前要強調古代輝煌燦爛的文化，音樂、雜技、武術、戲劇、舞蹈都要來一點，人數自然少不了。現在是展示新技術、新產品，卻是用不了那麼多人……”
話沒說完，小孫忽然手指屏幕，高聲驚歎：“臥擦，小橙單車這波廣告植入簡直溜翻了！”
王主編繼續表示淡定，點頭說道：“高鐵、網購、掃碼和共享單車號稱新四大發明，當然要有集中展示。嗯，蜜蜂的VR滑雪機、機器狗也有露臉，國師還是很公允的。”
“貓廠那邊肯定不這麼看，”小孫搖了搖頭，“真要是公允展示，就應該加一張雙11銷售額破紀錄的圖纔對。”
“數字太大容易歪樓，這畢竟是體育盛會，不是經濟峰會，”王山搖頭，“主要是他們的造物節和無人商店還不成氣候，不然肯定會被拿來放在這裡。”
“也對，”孫鵬展表示服氣，接着把話題換到沒有登場的導演身上，“看這樣子，2022年冬奧會、冬殘會的開閉幕式總導演也是非老謀子莫屬。哈，這下子蜜蜂影業該哭啦！好不容易把人挖出來，結果淨忙着導別的了。”
2013年，老謀子離開原來的電影公司，成爲樂士影業的簽約導演和藝術總監。四年之後，樂士賈老闆遠走北美專心造車，旗下諸多公司則因爲資金被抽而陷入泥潭，老張也是果斷抽身，接下了蜜蜂影業與西影集團送出的導筒，答應執導特效史詩電影《張騫傳》。
當時老謀子還在土庫曼斯坦執導亞洲室內於武道大會的開閉幕式，這部電影只能暫時擱置。現在看來，怕是還得繼續等待很長時間。
“他們哭什麼？”老王笑着搖頭，“距離2022年冬奧會還有4年時間，老張不可能只忙一個開閉幕式，電影方面的工作肯定不會放棄的。再說了，這部是傳記電影，大不了就推後幾年湊個整數……”
說着拿起手機搜索張騫誕辰日期，他接着說道：“推到2025年、張騫誕辰2200週年時上映，應該很不錯。”
一些文藝片，尤其是中小投資的文藝片，經常出現一拍好幾年，甚至前後拍攝十幾年的情況。理查德·林克萊特的《少年時代（Boyhood）》爲了記錄主角一家的成長，前後拍了整整12年，並因此刷新並保持着拍攝時間最長記錄。
不過也就小成本文藝劇情片纔敢這麼幹，要是換成投資較高的商業電影，卻是肯定變成餐桌，上面擺滿了餐具和杯具。像是有着世界上最倒黴電影之稱的《誰殺死了堂·吉訶德》，其早在2000年就以3200萬美元預算開拍，結果遭遇問題被迫擱淺，此後數次重啓又擱淺，直到去年方纔完成，一舉將電影最長製作時間記錄刷新到了17年。
因此之故，聽到老王的說法，小孫馬上瞪大了眼睛，“怎麼可能？那得損失多少？老大，你有確切消息？”
老王笑着聳肩，“沒有，都是我瞎猜的。不過，我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小，蜜蜂當初製作這部電影，是爲了和‘絲路’做聯動。現在絲路都已經上市了，電影就得聯動遊戲的第二部，往後推兩三年很有可能。”
“管他呢，”小孫無語搖頭，“反正有得玩、有得看就好。”
“這是自然。”
倆人說話功夫，這段緊湊的表演也到了尾聲。隨着電視裡傳來聽不懂的法語解說，王山站了起來，“我看看還有什麼吃的。”
西班牙和英國的經度差不多，本應使用零時區時間，卻因爲歷史原因，和法國德國意大利等西歐國家共同使用東一區時間。由此帶來的結果，便是時鐘比天光早1小時（3月底開啓夏令時，鐘錶比天光快2小時），夏天太陽要到14點才能升上中天，日落更是要到晚上21點之後。
再加上地中海氣候帶來的乾熱夏天，本地人逐漸養成獨特的作息時間，早上8點起牀吃早餐，12點隨便吃點墊墊肚子，14點到16點享受siesta（午覺）以及Comida（正餐，午餐），吃完飯繼續上班，通常要到晚上8點纔會下班，然後纔會進入晚餐時間。
民衆這般作息，商店飯館酒店也這般營業，外國遊客如果把時間調成本地時間，卻按照舊有習慣在飯點出門，就會獲得十分新奇的體驗。因爲不能正確把握飯館餐廳的營業時間，王山他們一度遭遇餓着肚子枯等餐廳開門的窘境，後來兩人學了乖，在房間備下方便麪、餅乾、袋裝奶等食物，中午直接吃泡麪解決問題。
“我去燒水，”小孫連忙站起去找他們自帶的熱水杯，“怎麼不看了？”
“沒啥好看的了，”王山一邊挑選食物，一邊說道：“後面還有組委會主席致辭、奧委會主席致辭、聖火熄滅儀式這些，你要是有興趣聽法英韓三語領導發言，你就接着看。對了，你要吃什麼味兒的？”
“紅燒牛肉麪，”小孫的聲音遠遠傳來。離家遠了，反倒愈加想念熟悉的味道。
本地商店只有歐洲廠家的方便麪，紅燒牛肉麪是專程找海淘賣家網購的。出國的人多了，自然有人想念家鄉的味道。
“就剩一包了，你狠！”老王恨恨說着，抓起兩盒方便麪回到沙發前，小孫也帶來兩隻熱水杯接通電源開始燒水。
酒店裡本來有大容量的熱水壺可以使用，但是自從看了別人轉發的毛巾擦馬桶、水壺煮內褲新聞，王山再也無法直視這些設施。雖說這些東西通常都有消毒，但是心裡那關卻是不容易通過，索性按照攻略說的那樣買了毛巾還有便攜電熱杯。小孫作爲第一次出國的職場萌新，對西班牙的酒店業者充滿盲目信心本不打算攜帶，最後終是熬不過前者的反覆勸說，同樣買了一套出差套裝。
過不多時，熟悉混雜着陌生的方便麪味道飄起，很快便瀰漫整個房間。吃着方便麪，聊着馬競之前搗鼓的吃草套餐，時間倒是過得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