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十幾步，一座紅磚綠瓦配有鐵藝門扉的大門出現在兩女面前。
緊閉的中門上掛着“英華杯足球邀請賽”的大幅海報，上面印着參賽隊的高清隊徽，看起來倒是挺正式。然而張許瑤卻很清楚，這裡除了蜜蜂青年隊算是正規軍，其他隊伍不是附近學校的學生軍，就是民間業餘球隊，過來打比賽完全是爲了湊熱鬧。
看了眼打開的右邊側門，她拿着手機走向那邊的工作人員。在閘機上刷了電子門票，張許瑤當先通過安檢大步走進馬約翰體育場，然後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正在激烈比拼的球場。
老實說，這片球場其實非常狹小、相當普通，硬件設施甚至不如很多校園球場。不但只有兩座露天階梯看臺，周圍的圍牆也顯得過分低矮。光是看一眼，她就知道這裡肯定會成爲高射炮專業戶的噩夢之地，隨便來個重炮轟門，足球就有很大概率飛過圍牆、越過街道，徑直鑽進球場兩頭的博物館院子裡。
然而，這裡即便狹**仄、設施簡陋，終究還是全國最早的專業足球場。吸引人們來到這裡的，從來不是輸贏榮耀，而是跨度接近150年的悠長曆史。
“加油加油！沖沖衝！”
對面看臺的加油聲遠遠傳來，張許瑤嘴角浮現一抹笑容，轉頭對跟上來的申雪妮說道：“小也有小的好處，這邊的氣氛倒是蠻好。”
“確實，”後者欣然點頭，接着問道：“咱們坐哪兒？”
“都行，我打算去領小板凳，你要是嫌麻煩，就去那邊好了，”張許瑤說着擡手點了下對面的主看臺。
“小板凳？”
“嗯哪！”張老師手指前方觀衆身下，“看臺座位太少，然後主辦方就準備了幾百個塑料板凳。”
申雪妮其實早就注意到那些小板凳，此時卻是恍然說道：“原來是主辦方發的，我還以爲是別人特意帶過來的呢。”
“全都自帶可不會這麼整齊，”張許瑤搖頭笑笑，當先走向觀賽物品領取點。
拿到贈送的凳子、手冊還有一瓶水，申雪妮剛剛走遠就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些凳子該不會是從幼兒園弄來的吧，外觀也太兒童了。”
“這個貌似是泡沫塑料做的，”晃了晃手裡造型圓鈍的凳子，張許瑤笑着說道：“想要做的棱角分明、造型別致，貌似也很不容易呢。”
“我覺得更可能是爲了安全，”申小貓擡頭看了眼主席臺方向，“那邊可是坐着新晉的全國首富，安保嚴格些也很正常。”
“已經不是了。你out了，親！”張大王撞了閨蜜一下，“按照福布斯富豪榜的算法，那兩口子現在的名次是全國第三，又跑到兩位馬爸爸後面去了。”
“前三全部姓馬？這個姓有啥魔力啊？”
“當然是筆畫少啊！”張許瑤放下凳子坐上去，一本正經道：“只要按照筆畫排序，姓王、姓許、姓李的就別想排到姓馬的前頭。”
申雪妮挨着對方身邊坐下，左右看看低聲吐槽：“又不是頒獎提名，老讓姓丁的、姓萬的排前面，別人排富豪榜只看身家數字的好不好？”
“其實都是一回事兒，”張許瑤晃了晃腦袋，“有時就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多少錢，外人就更不行了。真要計較身家資產，比他們還有錢的人肯定還有不少，不過人家早都把資產分散藏了起來，然後讓這幫新晉富豪出來吸引關注目光。”
“嘿！”申雪妮伸手輕推對方，“遺漏也好、不準也罷，反正都不會影響我和你的財富排名，在乎那麼多做什麼？”
“說得也是，”張許瑤輕輕頷首，擡頭看向綠茵場，“看球看球，這個球機會很大。”
話音剛落，她就看到帶球球員在大禁區前沿停下球，略作瞄準就拔腳怒射，皮球沿着近乎平直的弧線高高飛起越過圍牆，顯然是打了飛機。
總算主辦方早有準備，很快就有人取出一枚備用球丟給守方門將，保證比賽得以順利進行。
不得申雪妮出言揶揄，張許瑤就自己輕嘆口氣：“唉！這傢伙又犯老毛病了。他在校隊就是這樣，老喜歡單人冒進秀腳法，號稱高射炮小王子。”
“你們學校的學生？”
“當然，”張老師甩了甩手裡的觀賽手冊，“這麼顯眼的蜜蜂藍，你之前沒有發現？”
“光顧着跟你說話了，哪有時間看這個？”申雪妮白了對方一眼，這才低頭翻看起了剛纔那道的手冊。
連着看了幾頁，她又擡起頭來忍不住問道：“怎麼全都是些業餘球隊啊？辦這麼大個比賽，怎麼着也請些有分量的球隊嘛？不會是害怕輸球吧？”
“你倒是能想，這個只是單純紀念活動，輸贏都無所謂的好吧？”
“是這樣？”申雪妮同樣甩了甩觀賽手冊，“看這些球隊的名字，我還以爲只有拿到總冠軍，才能光明正大拿走英華足球的名字。”
“沒有的事兒，搞這些比賽只是爲了鋪墊，等到新賽季開始，俱樂部就和重組更名然後給足協打報告。鷺島周邊就這一家職業隊，也沒誰和他們搶名字。”
“倒也是，”申雪妮點了點頭，注意力很快就被場上奔跑的少年們吸引了過去。
沒有職業球員般粗糲的皮膚、生硬的線條，滿是高中生的球場上卻是不乏貨真價實的小鮮肉。自從意識到這一點，她的手機攝像頭就再沒閒過，隔幾秒就要抓拍一張。
趁着中場休息的空檔，申雪妮扭頭看向旁邊，卻見張許瑤同樣低頭看着手機相冊，顯然也在盤點着收穫。注意到那款手機奇葩的攝像頭佈局，她馬上開口問道：“怎麼忽然換手機了？這個是蜜蜂那款名劍2？”
“確切說是名劍2普拉斯，側面三攝、十倍光變，最適合遠景抓拍，要不要試一下？”
便攜數碼相機早已普及12倍光學變焦，而手機卻限於內部空間只能用多鏡頭合成算法實現近似效果，而且變焦倍數也要小得多。直到光變攝像頭模塊逐漸成熟，手機變焦能力纔算是勉強追上了前者。
接過這隻側面裝着紅綠燈的古怪手機，申雪妮確認問道：“名劍2不是才4倍光變嘛，這個怎麼一下子跳到10倍了？”
“主鏡頭本身支持4倍光變，普拉斯版額外增加2.5倍長焦鏡頭，算法一合成可不就是10倍？”
“然後剩下那個呢？又是什麼鏡頭？”
“這還用問？當然是廣角啦！”丟出自認理所當然的答案，張許瑤接着笑說道：“我感覺蜜蜂應該是在試探市場，要是用戶感興趣，下一步蜜蜂系列也會出三攝甚至潛望方案。”
“正常，大家都在狂堆攝像頭，蜜蜂當然沒法搞特殊。不過這種佈局也太彆扭了，用久了怕是會變成斜眼。”
“那是你不會用，”伸手要過手機把攝像頭對準球場，張許瑤笑着安利道：“打開自動快門，然後只管把手機側面對準目標，剩下的交給AI就行了。”
“沒有人的參與，這樣的照片是沒有靈魂的。”
“想要靈魂也不難，”張許瑤低頭一同翻找，遞給她一隻拇指大小的盒子，“手動取景配件，取出來套在手機上，就可以注入靈魂了。”
接過盒子打開，把形似胸針的小鏡子夾在屏幕上，申雪妮看到取景效果頓時笑噴了，“這算什麼？給手機裝倒車鏡麼？”
“確切說，是把潛望鏡拿出來裝在手機外面，從而節省部分機內空間。”
“總感覺有些不太實用。這東西帶身上容易丟、擱家裡想用又用不上，簡直是個雞肋。”
“是有點兒，”張許瑤點點頭，接過手機笑着晃了晃：“這個手機我就是借來玩玩，日常使用還是正統系列比較靠譜。”
“你那個摺疊手機好歹還能變成平板，這個系列感覺更像是刻意標新立異。”
“蜜蜂給酷牌的定位就是這樣，年輕不受拘束嘛。”
“說到這個，”申雪妮放下自己手機，扭頭看向張許瑤說道：“既然蜜蜂跟二中看對眼了，爲啥卻對二中那部電影愛搭不理？”
張許瑤自己也是一頭霧水，張嘴就是一串反問：“什麼電影？沒聽說二中要拍電影啊？”
“你看這個，”申雪妮把手機遞過去，示意對方看上面的百家文章。
後者接過來一看卻是笑了，“原來是這一部啊，這幫人記性可真好！”
所謂二中那部電影，其實是以曾在琴島英華書院就讀的抗日烈士陳鎮和爲原型的足球電影。
陳鎮和曾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國腳，司職前鋒、中場等位置，並隨隊取得第9、第10兩屆遠東運動會足球冠軍。抗戰爆發後，這位強力前鋒毅然投身軍伍，轉型成爲一名戰鬥機飛行員，最終因爲飛機失事在1941年失事遇難。
體育電影、足球電影放在世界上都屬於小衆，拍的少、成功的更少，放到國內更是處於近乎空白狀態。這部電影不但選擇足球題材，並將主線放在經歷豐富的陳鎮和身上，還打算在手法和立意上加以創新，結果卻是犯了貪多吃不下的錯誤。
“我沒記錯的話，”張許瑤笑着說道：“15、16年的時候就有人拿着這個本子去找蜂影，結果劇本質量太差，還沒進綠燈系統就被斃掉了。然後那幫人不死心，又從別處拉到投資，去年總算辦起了開機儀式，當時說是趕在世界盃期間上映，現在世界盃都結束了，也不知道趕不趕得上明年的亞洲盃。”
聽完這些，申雪妮的注意力卻是偏斜到了別處，“什麼是綠燈系統？”
“好萊塢那邊流行的電影立項審批系統，通過量化打分提前預測電影盈利能力，然後直接篩掉那些不太可能賺錢的電影。”
“這也能預測出來？”
“當然，不然爲啥好萊塢那麼熱衷續集還有漫改片？還不是這些類型更容易拿高分過綠燈？”
申雪妮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續集漫改流行纔是不正常好麼？”
“確實不太正常，”張許瑤笑着附和她的觀點，“綠燈說到底還是總結經驗的產物，不可能完全精準預測。不過續集還有漫改是真的容易賺錢，沒有綠燈電影公司也會拍這些賺錢的類型，直到拍爛纔會停下。當然，要是公司建有綠燈，應該可以提前停止跟風，面對被埋在坑裡。”
申雪妮默默點頭，換了個新的問題：“也就是說，蜂影偷師好萊塢，搞了個國產版綠燈系統？然後用這個選劇本？”
“差不多就是這樣，他們也是做了好幾年纔有了點眉目，很多時候還是得看運氣。”
巧合的是，另外一邊的馬競也在和人聊他的綠燈系統。
在看臺上遇到馬競，出席觀賽的二中校長便忍不住聊起了那部在學校取景的電影。雖然二中並未參與電影出資，影片失敗並不會影響到學校，可是看到和學校有關的影片陷入困境，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幫忙推動一下。
聽人提起影片名稱，馬競在腦海裡過了下相關資料，心中頓時瞭然。這部電影籌備了兩年、拍了一年到現在還沒傳出殺青消息，很大概率應該已經黃掉了。
電影行業確實不缺幾年磨一劍的精品之作，然而除了像是《阿凡達》這種因爲技術原因不得不拖沓週期的現象級影片，大部分“慢功細活”磨出來的影片通常只能收穫獎項和口碑，很少見到能夠獲得市場認可的。
箇中原因倒是不難理解，商業成功的電影必然和流行文化高度結合，而若是拖沓數年完工上映，高價邀請的紅星已然過氣、社會關注焦點轉移、曾經流行的金句已經變成老梗，就連情節包袱也被同行搶先用爛，等待這些“過期電影”的自然只能是票房失利一個結果。
看到泥坑還去跳這可不是馬老闆的作風，是以他很快就拋出了代替方案，“二中的足球傳統確實值得挖掘，不過我覺得還是應該換個角度，比如講述當初的英華校隊如何受到欺辱，如何在街巷苦練技術，最終憑實力折服洋人進來比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