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轉星移,人聲漸稀。
目光掃過筆記本屏幕,又看了眼旁邊的老張,董雷擡頭致謝:“我沒有問題了,多謝許總特意抽時間接受採訪,祝你們的產品大賣。”
“多謝,”許鍾站了起來,衝旁邊桌擺擺手,結果助理遞來袋子分別交給兩人,“你們提前上來正好錯過這個,我就讓人順便帶來,裡面也許有你們想要的東西。”
目光掃過白金色的手提袋,董雷兩人知道這是蜂遊爲發佈會觀衆準備的紀念品,站起來客氣幾句就伸手接了去。蜜蜂的發佈會紀念禮包向來以品種豐富著稱,就算自己用不到拿去做讀者互動也是好的。
採訪完畢,紀念品也拿到,兩人便爽快告辭,表示不敢耽擱許總時間。
送走了兩位遊戲記者,許鍾擡腕看了看時間,扭頭詢問助理:“馬總那邊結束了沒?”
得到後者的肯定回答,他微微點頭起身離座,後面的收尾工作自有助理跟進。
電梯啓動,輕微的失重感傳來,許鍾心中一凜卻是不由想起最近的工作。雖然否認了星空網小編的問題,但他卻騙不了自己,自己之所以出現在洛杉磯,卻是和他想辦法避過的那個問題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他的前半生堪稱經歷豐富,本科學的是工程管理,畢業卻選擇出國進修建築設計,等到碩士畢業發覺底層設計師沒人要,輾轉進了育碧蒙特利爾工作室成爲遊戲開發人員。之後幾年,他良好的項目管理能力以及獨特的建築師審美開始展露,一路被提升到產品經理。再後來,獵頭找上門來遊說遭遇竹子天花板的許鍾回國入職蜜蜂遊戲,幫助後者搭建第一個主機遊戲開發團隊。
憑藉對歐美市場以及開發流程的熟悉,許鍾一路升到主機部門主管,接着又在馬競的力推下成爲遊戲事業羣的總負責人。
成爲公司高管、執掌蜂遊固然是他的理想,卻也帶給許鍾很大壓力。
作爲整個集團的現金來源之一,蜂遊的營收和利潤主要來自PC還有手機網遊,主機部門的營收雖然增速頗爲可觀,但是總營收還有淨利潤卻是始終不如網遊部門。
這種情況下,許鍾卻能被大老闆強行放到蜂遊CEO的位置上,着實在公司內部引發很多怨言,一度還有人負氣辭職作爲抗議。
最終,馬競還是強硬維持了他的決定,甚至不惜自降身份,以製作人身份參與數款AAA級主機遊戲的製作。
老闆親自上陣着實給許鍾還有整個主機部門打了波興奮劑,隨着一批優質遊戲陸續上市,他們終於成功逆襲,營收總額首次超過了網遊部門。當然,製售主機、發行遊戲的利潤終究不如運營自研網遊,雖然網遊部門的營收增速持續下滑,卻依然是整個蜜蜂集團最賺錢的現金牛。
集團上下本指望網遊部門能扳回劣勢,重奪營收榜冠軍,關鍵時刻市場風向卻發生變化,暫停新游上線、限制新遊數量的傳聞越看越像是確有其事。大勢無可逆轉,許鍾只能調整蜂遊的戰略決策,做出夯實基礎、全力出海的決定。
想要開發海外市場,自然不能少了槍車球還有科幻、奇幻這些國外比較流行的題材類型,於是蜜蜂互娛拿出了《流浪艦隊》、《廢土》還有《蠻荒》,蜜蜂家娛不但帶來“家園”和“哥布林”的新作新作,還和桌遊公司威世智合作,將“龍與地下城”故事裡經典的浮空城做成了3D遊戲。
只是遊戲倒是出來了,想要成功大賣卻還需再努力,除了電視廣告、網絡營銷、店面鋪貨這些必不可少的宣傳推廣環節,E3、科隆遊戲展、東京電玩展這些大型遊戲展也要需要增加營銷力度。
爲了表示對E3的看重,不但他這個CEO領着整個遊戲部門傾巢出動,就連遠在希臘度假的馬競也特地飛過來站臺助威。大家想的都是吸引注意力,然後儘快把新遊戲賣出去,爭取讓海外市場銷量再上一個新臺階。
“叮!”電梯鈴聲打斷了許鐘的遐想,讓他將注意力投向正在打開的門外。
到得樓下,看到的卻是另外一番光景。
黑人DJ在操作檯前搖晃着身體,音箱奏響歡快熱烈的動感旋律,七彩燈柱旋轉掃過一張張興奮的年輕臉龐,不時就有笑聲和尖叫鑽進耳朵,帶着濃郁的青春味道。
目光掃過舞池裡的俊男靚女們,許總不由暗自點頭,到底是服務過好萊塢明星的專業派對公司,組織起這種舞會果然駕輕就熟、遊刃有餘,挑選的模特質量也都非常高。
不過他們開的價錢也很對得起服務的質量,不提器材租金和大牌DJ的薪金,光是這幫模特的出場費就不是小數字。服務過電影明星就是不一樣,身價比之初出道的同行高了好幾倍,即便許鍾自詡見慣了風浪,當初看到價格表還是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想到公司下面的戰略,他又忍不住嘆口氣,只希望這幫獨立遊戲開發者能夠給力,讓這筆錢花對地方,不然就真是太讓人傷心難過了。
顯然,蜂遊花大價錢搞出眼前這一場派對,並非是爲了慶祝展前發佈會成功舉辦,而是爲了拉攏前來參會的獨立遊戲開發者。
開發海外市場,主力當然還是蜂遊自家的主機遊戲乃至網絡遊戲,但是數目繁多、題裁多樣的獨立遊戲同樣不能少。
作爲數字發行爲主的主機遊戲平臺,PT平臺很早就向獨立遊戲開發者敞開了大門。蜜蜂不但提供極其低成本的開發機(PT主機工作模式),還將自家遊戲引擎和開發工具以近乎免費的代價開放給開發者,再加上編程、美術、音頻等技術崗位的在線外包服務,確實有效地降低了小型團隊的開發成本、提高了開發速度和成品質量。
靠着這些手段,蜂遊扶植起了相當數量的明星開發者和獨立團隊,這次E3電玩展,他們也被請到現場共同見證。待到發佈會結束,這幫遊戲宅們又得到了眼前這個特別的餘興福利。
收回視線,許鍾疑惑着看向跟過來的助理。後者輕輕點頭,擡腳越過他頭前帶路,將他領到了大廳旁邊的休息室裡,果然見到了正在舉杯品酒的馬競。
江湖傳言,自家老闆的酒量非常大,起家之時也是沒少跟人拼酒。然而這位能喝卻不好酒,等到蜜蜂公司上了正軌,菸酒都被他從辦公園區裡驅逐出去,只留下幾乎不含酒精的果啤還有無酒精酒。
見到許鍾正在打量自己,馬競立即衝他招手,“老許,愣着做什麼?快過來一起!”
走到他身旁坐下,許鍾看了眼冰桶裡的酒瓶,視線又落到馬競身邊的攝像機上,好奇問道:“老闆你這又是在做什麼?”
“閒來無事拍個視頻,不用理會,”馬競隨意答了,手指拂過桌上一衆酒瓶,“想要喝哪個?”
許鍾笑着搖頭,“我不常喝這個,只知道拉菲、木桐還有瑪歌這些。”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馬競隨手抽出一隻酒瓶遞了過去,“既然到了加州,當然要嚐嚐本地出產的新世界葡萄酒。”
洛杉磯所在的加利福尼亞陽光充足、土壤肥沃、空氣乾爽,是美國最主要的葡萄酒產地,也是新世界葡萄酒當之無愧的領軍地區。
所謂新世界指的自然是歐洲人眼中的南北美洲以及大洋洲,歐洲則相應地稱爲舊世界。不同於強調產地風土、酒莊歷史以及文化品位的歐洲葡萄酒,美國智利新西蘭澳大利亞等國出產的葡萄酒更加強調品種特色以及風格的多樣性,價格和口味相對而言更加平易近人。
當然,價格平易也只是相對而言,就拿兩人面前擺放的紅酒來說,價錢最低也在300美元以上,個別貴的更是超過了上千美元。這些酒要是現在不喝放着收藏,過幾年價錢還能增加不少,勉強算是還不錯的投資收藏品。
接過馬競遞來的酒杯小口抿了點,許鐘面色抽了抽,“還是不太習慣。”
馬競失笑搖頭,“你好歹也在北美住了十幾年,這些東西應該早就習慣了纔對呀!”
許鍾兩手一攤:“我倒是想習慣,可惜沒辦法。大學畢業纔出國,定居的還是加拿大那種偏僻地方,平常沒太多聚會喝酒的機會,等到回國工作,公司禁止飲酒更加接觸不到,卻是欠缺了這方面的功課。”
“看來還是我的不是了,”馬競灑然一笑,擡手跟他虛碰一下杯,“酒這東西隨意就好,確實沒必要強求。”
放下杯子,馬競看着他問道:“怎麼樣,專訪的感覺如何?”
許鍾同樣放下杯子,搖頭說:“事實證明我的心血來潮沒啥用,以後還是繼續呆在幕後就好。”
馬競聽了卻是不依,“那可不行,你們幾個都不出面,凡事都讓我一個頂在前面,外人又要質疑咱們的延續性問題了。”
“沒關係,”許鍾笑着彈了下杯子,“老闆你才30歲,我們這幫老傢伙卻都已經40多了,等老闆你玩膩了想要退休,我們這幫老傢伙肯定也都退得差不多了,接班什麼的自然有更加年輕的新人。”
馬競笑着搖頭,“反正幹活不拿工資,將來也肯定沒有一分錢養老金,又何必熬到年齡再退休?”
“嘿!”許鍾失笑搖頭,“說這話也不嫌虧心?你不納稅不繳納社保,國家憑什麼給你發養老金?”
馬競夫婦很早就和國際接軌,上班只領取1元錢的象徵性工資,個人收入和開支都放在公司名下,消費稅、個人所得稅、社保公積金這些自然很難和他們產生關聯。
“只是用不着繳納社保還有工資個稅而已,其他稅種我可沒有少繳過,有稅務局發的先進獎狀爲證。”
“我可不敢懷疑老闆你,”許鍾笑笑,果斷換了個話題,“剛纔在樓上接受採訪,別人記者問起咱們的同步上市補償,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只能打個哈哈敷衍過去。”
“補償只是備用的手段,”馬競打開另外一瓶酒,一邊往倒酒一邊說:“咱們的首要目標還是爭取同步上市。後面還有四五個月時間,等到情況實在沒法改善,再具體商定補償措施也不遲。”
“唉!”許鍾深深嘆氣,“咱們真是殃及池魚啊!防沉迷嚴格到成年人也被限制、棋牌遊戲不留過夜幣、手遊滾服速度業界最慢,結果還是被這幫豬對手坑了,沒佔到便宜還要被打,也是冤得不行。”
“怎麼着?”馬競放下酒瓶看了他一眼,“現在後悔沒有跟隨業界主流了?”
“怎麼會?”許鍾連忙搖頭,偷偷看了旁邊的攝像頭一眼,這才說道:“只是有些感慨罷了。再說咱們雖然賺得少了些,卻也收穫了玩家的口碑,這部分玩家都很樂意嘗試咱們的主機遊戲。”
“能這麼想就對了,”馬競笑了笑:“當初之所以讓你執掌蜂遊,想的就是你還沒被網遊圈的風氣同化,不會時時想着付費點還有KPI。關心營收沒有錯誤,但是現在這些做法確是有些過了。”
“咚咚!”
房門被人敲響,馬競只能暫時收起指點江山的興致,和許鍾一起轉頭看向門口。
這家酒店被他們整個包下,此刻應該沒有外人在場。門邊的女子披散着波浪卷的金髮,前凸後翹身段惹火,穿着低胸T恤和牛仔熱褲,不出意外應是派對公司的模特。
許鍾悄悄看了老闆一眼,後者頓時瞭然,知道這人不是他們中任何一個叫來。當下便收起脣邊笑容給角落裡裝透明的保鏢使了眼色,後者馬上起身迎上試圖阻擋這位不速之客。
誰知金髮洋妞也是彪悍,沒等保鏢走到近前就雙手抓住自己上衣便要撕扯開,馬競見狀連忙喊停,手指旁邊工作狀態的攝像機,“正在錄像,你沒看到?”
白妞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恨恨瞪他一眼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看着一衆保鏢收拾殘局,許鐘好笑轉頭,“她貌似不認識你。”
馬競收起懊惱,搖頭道:“也許人家臉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