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結局多版本其實是當代電影的常態,公映版之外,還有所謂的導演剪輯版、無刪減版、加長版等等。
好萊塢影片的最終剪輯權掌握在製片人手裡,大牌導演可以通過兼任製片人插手剪輯,其他導演就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外人弄得面目全非、還要蒙受爛片罵名。
在名導雷德利斯科特的帶領下,心有不甘的導演們紛紛推出導演剪輯版光盤來爲自己和作品正名。時至今日,這種做法已然成爲慣例,因爲它可以吸引粉絲關注光盤,讓片商和導演賺到更多錢。
那些有剪輯權的導演看得眼熱,也跟風推出“白金加長版”、“無刪減版”,畢竟誰都和錢沒仇沒怨。
華語電影傳統是以導演爲中心,但近年來製片人的地位越來越高,出現很多披着新銳導演外皮的製片人,比如郭四娘、趙大眼等等,“導、制分歧”也漸漸顯露苗頭。
這部《流浪地球》的兩個版本,便是分別出自馬競和王駱賓之手,看起來高冷殘酷的第一結局出自馬競授意,而更加商業的第二結局纔是真正的“導演剪輯版”。ro逼nwong畢竟是好萊塢技術工種出身,注重投資收益已經成爲他的職業習慣,自然會更多考慮觀衆感受。而馬競卻試圖藉助電影表達觀點塞私貨,他的故事當然會顯得“藝術”些。
聽到這個內幕,在場衆人先是有些愕然,接着就反應過來發出會心笑容,目光在馬競和王駱賓之間來回掃過。這兩人也是有意思,導演看着像是製片人,投資人卻幹起了導演策劃的活兒。
馬、王倆人都是臉皮厚實之輩,完全無視衆人目光裡的揶揄成分,坦坦然回看過去,反倒讓對方不好意思起來。這些客人不是作家就是雜誌編輯,身上多少還有些文人氣質,麪皮卻是要薄不少。
“咳咳!”馬競清咳一聲打破沉默,首先說道:“兩個版本都看過了,大家有什麼看法也都說說吧。要不要我們兩個迴避一下?”
老社長笑着說:“不用不用,這又不是同行評議,這兩個版本都很好,我沒覺得有什麼要改的對方。”
普通電影往往有幾十倍甚至更高的耗片比,剪輯師從中挑選鏡頭可以剪出完全不同的兩部電影。而cg影片的正式鏡頭大都有特效成分,重新剪輯成本遠高於前者,所以很少在這方面做文章,頂多是改改節奏調整下篇幅。
老社長其實很清楚,馬競請她們過來觀看即將完成的影片,目的還是希望自己等人幫忙宣傳,徵求意見什麼的現在已經晚啦。想了想,她看着馬競道:“還有,你要是躲出去了,我接下來的話該說給誰聽呢?”
接着她站起來正色道:“不管怎麼說,我覺得都得謝謝你。當時立項了那麼多國產科幻,只有你們的最接近完成。所以我得代表我自己,一個曾經的科幻編輯,鄭重地謝謝你!”
看到對方還要鞠躬,馬競連忙制止道:“我就是個見錢眼開的商人,您真是折煞我了。真要感謝的話,我們都得謝謝大劉,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局面。”
大劉也不含糊,轉手就把謝意丟給旁邊的姚主編,後者同樣不猶豫地繼續轉發,硬是弄出一條感謝鏈來。最後傳到了最年長的老社長這裡,她笑着說道:“呃,好話你們都說完了,我該感謝誰啊?那就謝謝省科協吧!”
和其他老牌雜誌一樣,《科幻世界》頭上也有個國有“婆婆”,是川省科協編制下的國有事業單位。這層身份讓他們不用爲版號和工資發愁,也爲他們添了很多負擔,比如讓人煩躁的“空降外行”。
若是單位欣欣向榮,矛盾還可能掩藏,偏偏移動網絡興起後紙媒紛紛衰落,雜誌發行量從2000年前後的40萬冊一路下滑到10萬冊,外部危機引發內部矛盾,在10年、14年先後兩次發生了“倒社長”事件,科協任命的社長兩次被攆走。
若是普通商業公司,發生這樣的事情,下一步就是團隊出走另立山頭。但國內出版行業的現狀卻讓他們無法徹底撕破臉,只能這樣不尷不尬地硬挺着。後來《三體》火到主席總統都愛看,雜誌社因此受益緩了口氣,這種尷尬局面還得維持一段時間。
作爲退休羣衆,老社長早已跳出五行,她說出這句話完全是故意的,目的是幫馬競敲邊鼓。後者早就對雜誌社的作者、編輯和讀者資源垂涎三尺,很想統統打包一體挖走。蜜蜂旗下有家專注穿越一百年的“穿越”,勉強也算做科幻的。
聽見舊事重提,姚主編不幹了,現在社長位置空懸,他這個副總編輯就是事實上的一把手,這種當面挖人的事情一定要堅決抵制回去。於是他說道:“這些不愉快的事情還是不要提了。馬競,電影我們也看了,你說的紀念禮物呢?”
其他人一看,都默契地把話題轉到紀念品上,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
挖角失敗,馬競也不着急,笑着伸手:“觀後感拿來!”
衆人紛紛表示“不急不急,感想很多,都在腦子裡,我要花時間醞釀一下,等回去就給你寫!”
“我都記住了,拖稿小心我去砸玻璃,”馬競笑着說道,“先等等,還有個短片沒看呢。”
“啊!哦,”大家這纔想起來,好像這部影片還有專門的vr版來着。
房門打開,兩名工作人員擡着一口轉運箱進來,半透明的箱子裡放着排列整齊的vr頭顯,那是“流浪”工作室自用的非量產型號,處理器和屏幕都是頂配,以便提供儘可能好的視覺效果。
趁着倆人給大家分發設備的當口,王駱賓開口介紹道:“大家將要看到的短片,是我們爲明年1月聖丹斯電影節準備的短片‘誰來駕駛地球?’,具體情節就不用我對說了吧?”
衆人發出會心的笑容。
不過等他們真正看到實際畫面,卻紛紛倒吸一口涼氣,這才醒悟美國人還是留了一手。
vr短片表現的的確是“駕駛室爭奪戰”,但畫面卻和剛纔看到的大不同。
電影版裡面,地球駕駛室是位於地下的超大球形房間,牆上是巨大的全息顯示器,實時顯示着地球周圍的宇宙天體信息,中間有個懸浮的駕駛平臺。互相投鼠忌器的雙方在上面進行了一場嘴炮大戰,地球派批評太陽派不懂科學瞎胡鬧,太陽派表示我見爲實別嗶嗶,並最終惱羞成怒,拳腳相向,最終用拳頭打下了這裡。接着,太陽派關閉所有地球發動機,打算等放逐儀式後再啓動它們,把地球重新送回金星與火星間、最適合人類生存的宜居軌道。
到了vr版裡面,全息顯示器變成不知幾許的虛擬星空,平臺變成巨大的、面目全非的地球模型,人們變成腳踩山川、仰看星河的萬里巨人。低頭可見持續工作的地球發動機,擡頭邂逅偶然撞入大氣的美麗流星,非常的奇妙玄奇。
然而爭鬥雙方誰都無心關注這些,紛紛把注意力集中在對方身上,繼續上演從嘴炮到幹架的既定套路。
剛纔站着對噴倒也不覺得,等到羣架開打,呈現出來的卻是泰坦幹架的感覺,動動嘴狂風呼嘯、揮揮手穿雲裂石、踢踢腿樹倒山飛、跺跺腳地陷泉出,一種圍觀神戰的感覺油然而生。
當然,要是把視線拉到足夠遠的高處,“地球”變到乒乓球大小時,“巨人之戰”又會變成螞蟻打架一樣的無聊消遣。
可惜這段影片的時長有限,很快太陽派就獲得勝利,等到照亮一半蒼穹的地球發動機陸續熄火,特殊的vr體驗也到了尾聲。
“王導,這一段的完成度很高啊,爲什麼不放到影片裡面,轉換應該不難吧?”朱玲玲一直沒怎麼做聲,這次卻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是不難,可問題是畫風不符啊,”王駱賓笑着解釋道:“開始時我們的確是這麼做的,但真的做出來後感覺很是奇怪,不像科幻像奇幻。所以只能忍痛捨棄,換成影片裡那個更加現實一些的版本。”
然後這段特效畫面也沒浪費,改一改被正好做成新的vr短片。
大劉忽然問道:“感覺怎麼不一樣,難道說我以前看到的都是假vr?”
經他提醒,大家也都反應過來,剛纔自己在體驗時可是能夠自由移動、調整視角的,無論拉遠拉近,東跑西逛,哪怕轉到地球對面,畫面都能保持清晰穩定。這可不是那些所謂的vr影片能夠做到的,甚至蜜蜂以前的作品也都實現不了。
“沒錯,你以前看到的都只是全景視頻冒充的,”王駱賓點頭稱是,接着他又有些喪氣地說道:“其實這也不是真正的vr電影,頂多算比較好的虛擬現實遊戲。因爲它的畫面都是實時渲染而來,效果比不上渲染農場出來的。”
世界是3d立體的,但在光場攝影/播放技術成熟前,我們只能用平面的感光芯片和屏幕來捕捉和呈現它,這帶來了很多信息損失。因此之故,所謂的全景視頻毎幀畫面都有確定的焦點和位置,看似實現了全景環繞播放,觀衆卻不能隨便擺頭移動位置,想要同時看清遠近物體也很困難。看都看不清,何談“虛擬現實”?
面對這個問題,一些廠商選擇鏡頭陣列,希望用這些“人工複眼”採集更多信息,而蜜蜂幻景卻選擇了cg重現。這兩條路都不太好走,前者設備龐大、移動不便、處理很麻煩,後者數據量巨大、處理耗時,費電費時間。僅僅這一小段內容,製作成本就超過了千萬美元,這還沒算用來製作和播放所需的設備成本,那些可都是專業級圖形超算!
要不是爲了去帕克城(parkcity)裝嗶,哦不,是傳教,是帶給世界真正的vr影片,馬摳摳根本不會批准這個項目。
位於美國猶他州的帕克市,是一座以滑雪和高山旅遊聞名的高山小城。不過對喜愛的電影的人來說,每年1月在日舞鎮舉辦的日舞影節(sundancefilmfestival)纔是這裡最最重要的城市名片,就像戛納電影節之於戛納一樣。
sff本來是專爲獨‘立電影人設立,旨在鼓勵低成本小製作。但是隨着越來越多好電影被髮掘出來,這個電影節也變得越來越熱鬧和商業化,好萊塢大公司不但去那裡發掘新人導演、尋找潛力好片,還會想辦法把自家電影送過去蹭熱度。打造一款vr短片,報名參加“newfrontier(新邊疆)”單元就是不錯的辦法,而蜜蜂影業也是這麼做的。
“不對啊?”朱玲玲插話道:“這個比遊戲畫面好多了,還是說我玩的是假遊戲?”
王駱賓看了她一眼,“遊戲機能和超算比?”
大家這才知道,原來剛纔觀看的其實是運行在超級計算機上的實時渲染動畫,確切說特製的演示遊戲。然後好奇心起,紛紛打聽起了這段視頻的成本,以及專用超算的造價。
等到聽見數字,大家也是連連咋舌,大劉笑着吸了口氣,說道:“沒記錯的話,今年好像有三百多部vr短片在聖丹斯上亮相,明年只會更多。呵呵,真替它們感到不值,說好的獨‘立影展呢?怎麼放土豪進來啦?”
“我也不是什麼土豪,實在是技術限制太厲害,想要做到比較好的畫面,就不得不燒錢,”馬競解釋道。
“你不是土豪,誰是土豪?反正等下的紀念品不能寒酸了,不然我們會在圍脖上畫圈圈曝光你的!”
“這個放心,”馬競笑着擺擺手,“我爲大家準備了最高九百萬的紀念大獎,保證讓你們滿意。”
然後,他從口袋裡摸出厚厚一疊雙色‘球彩‘票,“這疊是我預測的,這疊是ai預測的,這疊是骰子丟出來的,來來來一人三張隨便挑隨便選,中不中就看你們自己的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