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永遠不會告訴謝協那堆便當裡面只有一個是鹹魚味的,還是某次蘿莉櫻錯手把放材料的盒子當成便當盒給塞進去了。她也一直沒管這回事,所以謝協纔會見到那條鹹魚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要在十幾個便當裡面靠直覺挑出唯一一個也是一種才能。
看着妹紅把嘴塞得滿滿的,露出一個幸福的笑容,讓謝協總有種自己在餵養某種小動物的錯覺。他也不知道妹紅到底餓多久了,反正就一個勁地往嘴裡塞事物,似乎完全不擔心自己會不會噎死或者撐死……
似乎還真不用擔心,反正蓬萊人體型是不會變化的,而且就算撐死了也能復活回來再吃過,簡直就是吃貨的最佳體質。
既然既定目標已經達成,他也吃飽了,光看着妹紅吃也蠻無聊的,謝協便問道:“話說回來你爲什麼會在哪裡呢?”妹紅會出現在那種地方對他來說的確是個意外,不過始終還是會遇到的,把攻略日程提前似乎也沒什麼。
妹紅瞥了謝協一眼,努力地把嘴裡塞得滿滿的食物給嚥了下去後才長出了口氣,隨後答道:“偶爾路過而已,誰知道你會那麼瘋在那種地方丟炸彈。”
“意外啦意外,我也不是那種會隨地丟危險品的危險分子。”謝協很認真地否定道,隨後相當隨意地問道:“你似乎哪裡不同了,這一個月來發生過什麼嗎?”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一個月前的妹紅應該沒那麼輕鬆就能丟出那麼大一團火的纔對,而且也絕對不會有那種強度。要是有愛早告訴他了,不用等到現在。
妹紅臉上一瞬露出一種相當複雜的表情,隨後很快掩蓋下去,撿起一塊麪包塞進嘴巴,把嘴巴塞得滿滿的。隨後別開臉面無表情地回答道:“麼甚莫。(沒什麼)”
所以說傲嬌妹子就是好懂啊。
謝協一邊感嘆着,也不繼續追問下去,很自然地扯開了話題。不過妹紅的興致一直都不怎麼高,有一搭沒一搭地答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似乎在想些什麼。
見她這幅樣子,謝協也◎◎,不聊了。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她把食物往嘴裡塞,順便數着還有多少便當。結果一上午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妹紅無意識中把所有便當都塞進了肚子裡,吃完了還在拿下一份。但忽地發現手抓空了,便回過神來,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餐布上的便當盒已經全部被收拾乾淨了,謝協正坐在一邊笑眯眯地看着她。
饒是妹紅都忍不住臉紅起來,別開視線不去看謝協,抱着腿休息起來。她也覺得自己有點吃多了。不過因爲體質的原因所以不怎麼感覺得到而已。所以即使現在妹紅把二十人份地便當給塞進了肚子裡面小腹還是平平的,只是覺得有些脹而已。
她已經好久沒吃得這麼飽了,也好久沒吃過像這餐那麼好的食物了。不過她現在心裡並沒有多少欣喜,反而是有種淡淡的失落。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種失落到底是從何而來——是因爲謝協問的問題還是因爲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吃不到這種食物了呢?
“你不開心麼?”謝協側着頭問道。
“沒有。”妹紅不承認,同時把頭埋在膝蓋裡,讓謝協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偶爾也希望自己是個男的,那樣就不用有那麼多煩惱了。可惜,永遠都不可能是了。她只能用這幅軟弱的樣子永遠活下去。活到即使她想死也死不掉完完全全忘了自己是誰爲止。
她討厭自己這幅樣子,更討厭自己的體質。而最討厭的。還是害她變成這幅樣子的那個女人。她無時無刻不在渴求着活下去的意義,直至最後只剩下了復仇這一個選擇。於是她選擇了變得更強,不再被那羣妖怪當做食物;選擇了主動離開那個地方,不斷在這片森林裡流連,企圖找到那個女人在的位置。
她的直覺告訴自己,那個女人就在這片森林裡。
於是這樣的她遇到了“那個”。終於得到了足以復仇的力量。但是當她終於相信自己有足夠的力量去復仇的時候卻又開始迷茫起來了。
她能找得到嗎?或者,她真的能復仇嗎?再或許,在她復仇後又能做些什麼呢?
力量不只會帶給人們前進的方向,還會讓人們思考更多,然後去擔負更多的責任。她一直都是如此相信着的。所以她纔打算再找一次。如果沒有找到的話就停下腳步好了。她需要好好想想看自己所祈求的到底是什麼。
但就是在這麼一種自我救贖的過程中,她再次遇到了那個一個月前打亂了她的心思的男人。她跟着他未必沒有想知道自己所需要的是什麼的想法,謝協身上似乎有着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單純地看着他的笑似乎就能明白到什麼。
只是,她一直都想不懂。答案馬上就要知道了,卻一直都無法知道。這種感覺讓她很難受。她也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受,不知道該怎麼說,所以只能像小孩一樣逃避,把臉埋在雙膝中,不去看謝協。
謝協歪頭想了想,隨後道:“是麼,那就算了。”然後他就真的算了,什麼都沒說的站起來,拍了拍褲子把地上的餐布給收了起來。
妹紅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離開了那張餐布鋪蓋的範圍。
“我們繼續上路麼?”謝協見她回過神便笑着問。
妹紅站起身,無言地點了點頭,示意謝協先走,自己則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也不像之前那樣拉開好長一段距離。但兩人間的氣氛卻比之前更加沉重了,沉重得讓謝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走了一段距離,妹紅突然問道:“我們要去哪裡?”
謝協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我要去找一隻兔子。而你也要去找一個人。”
妹紅聽到這句話腦中猛然陷入一片空白,握緊雙拳,咬着下脣,即使咬破了滲出一絲鮮血也絲毫不覺,待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用不知道哪來的力量提起了謝協的領子,把他整個人猛地撞在一顆需要幾個人合圍才圍得住的樹幹上,發出一聲悶響。那看似柔弱的嬌軀中迸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可是她已經沒心思去想這些了,腦海中無意識地不斷地循環着謝協剛纔的話,帶着一種理所當然的恨意問:“她在哪!那個賤人在哪!告訴我!”
這瞬間,她忽地注意到了,自己想要東西很簡單,也是那麼的醜陋,醜陋得讓她生厭。她需要發泄,把現在自己這種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憤怒發泄到什麼身上。簡單點,她想殺人,殺了那個讓她變成這樣的賤人。只有這樣,她的心才能平靜下來。
可是下一刻,她卻猛然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地放開了抓着謝協衣領的手。擡頭望着那個比自己高的男人,卻發現他的眼中沒有任何笑意,反倒是帶着一種莫名的冷漠,不真實得可怕,彷彿前一刻笑着的人不是他一般。
隨後,她手腳逐漸冰涼起來——本該對她來說那是不可能的。
謝協低頭望着妹紅,高大的樹蔭遮掩住兩人的身影,讓她的臉籠罩在一片陰暗中,只有那雙鮮紅的眸子像火一般燒着,像是受傷的野獸。不……不是像,那雙眸子中的確燃燒着莫名的火焰,照亮了謝協的臉。
謝協的嘴角忽地掀起一抹幾乎從不出現的冷笑,緩緩低頭湊到她的耳邊,溫熱的氣息打在妹紅耳垂上,溫柔地輕聲問道:“你想知道什麼?”
妹紅微微睜大雙眸,強行壓下心中的恐懼,咬着牙擠出喉嚨裡的聲音:“告訴我,那個賤人——蓬萊山輝夜到底在哪。”
“你會見到她的,只是……”謝協手緩緩拂過她的腦側,輕輕地把妹紅因爲激動過度而散落下來的白髮重新撥回到耳後,低聲輕語:“你必須漂漂亮亮地去見她,然後漂漂亮亮地被打倒才行啊。你應該去復仇,應該憎恨她。但如果不知道爲什麼的話,就不漂亮了。”
妹紅無法理解謝協的話,只是謝協也沒想着給她解釋什麼,猶如惡魔般在她耳邊低語結束便去履行兩人所簽下的,那張通向終末的契約。
只是,他不是惡魔,所去的終末也未必是地獄。
“能走麼?”謝協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溫和。
“恩。”妹紅默默地點頭,退後幾步讓開了位置。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但或許錯過了這次她就再也沒機會找到輝夜了。她沒有第二個選擇。
“那我們走吧。”謝協拍了拍衣服背上的木屑,走在前面。
他一直都不覺得恐懼是什麼好東西。因爲恐懼,人們纔會生出仇恨,纔會生出怨念,隨手招致世界毀滅。所以,他想體驗一次恐懼的滋味。然後一輩子也不會再恐懼第二次。所以憎恨也是一樣的。像空之境界中那樣,他一輩子只能憎恨一個人。那個人,也只能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