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是羣獸之野?”李儀目露異芒,一抹震撼,於心底平生。
除了第三次來的狄明月,其餘人等,都是神情異樣。
一行人等所在,和麪前的羣獸之野,僅僅一線之隔,卻彷彿兩個世界,涇渭分明。
這條看不見的分割線以南,風平浪靜,林木青翠,而往北,則是寒風呼號,冰天雪地。
視線所及,凜冽朔風,宛若狂猛無儔的元素風暴,一遍遍地攪過,摧枯拉朽,覆滅一切。
在李儀的預想裡,羣獸之野,應當野草豐美,牛羊成羣,眼前情景,實在大相徑庭。
他難以想象,人類甚至是魔獸,如何能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
“此地,我們稱其爲羣獸之野,而蒙人,則稱其爲‘聽風咆號’!”狄易笑了笑,解釋道。
“聽風咆號?”李儀點點頭,這名字,倒更貼切。
“此地,有來自極北的凜冽冰暴,冰封千里,終年不斷。因此,此地魔獸,大多兇殘強悍,至少也在三級上下!”伸出三根手指頭,狄易繼續道。
“三級?”衆人面露唏噓。
“而此地土生土長的蒙人,自小沐浴冰暴,獵食魔獸,體魄雄健,力大無窮,而且法術抗性,極爲驚人!特別是冰霜系、水系、風系以及自然系,對其殺傷,相當有限!若是法師,一定要注意,火系和雷系,更易得手。”
大家清楚,這是狄易在指點,都靜靜聽着,不敢插嘴。
“交戰地,是在鏡湖之畔,此地環境特殊,難以救援,一旦交手,必然只能活下一個。而蒙人粗莽不拘小節,從不掩飾氣息,實力一眼可辨。因此,若是自覺不敵,可以提前棄權。”
“棄權?”李儀有些納悶,尚未開戰,這狄易,竟教人棄權?
“尊嚴固然重要,但性命更重要。”狄易肅然道,“此處,不僅是爭奪獸魂,也是兩國的兌子。你們是帝國菁英,每死一人,都是我大乾帝國的損失。因此,自覺沒有勝機,無需猶豫,直接棄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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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易的話,有理有據,但真要棄權,對於這些心高氣傲的天驕,可是不小打擊。
“狄老,蒙人,真的如此野蠻落後?”董衡有些好奇,目光輕蔑,“氣息外露,將底牌示於敵手,這種做法實在愚蠢。”
“這是他們的傳統。”狄易搖搖頭,嚴肅說道,“許多傳統,的確食古不化,也可以說愚蠢。譬如,其軍官,伍長、什長、百夫長等,都憑比武獲得,不論帶兵方略;他們的成人禮,是孤身入聖山獵殺巨獸,死亡率極高。但這看似愚蠢中,藏着大智慧!”
“哦?”衆人側耳傾聽。
“如果你們有心,就當知道,蒙人數量,遠不如大乾,但強者數量,卻一點也不落下風。這其中緣由,就是蒙人傳統的力量……”
衆人默然。
“我們現在進入麼?”過一陣,李洵第一個問道。
“不必着急,還得等引路人。”狄易做了個手勢,示意李洵稍安勿躁。
不多時,呼號朔風中,一夥人馬,夾雜鏗鏘甲響,徐徐行來。
竟然是一隊重甲騎士。
人馬皆甲,行伍規整,身上碧金光華閃耀,靈魂鎖鏈般相互鏈接,化作一座密不透風的光之城牆,氣度森嚴。
“這是……斷夜長壁?戍守此處的,果然是他們。”李儀點點頭,並不意外。
帝國八大精銳之一,唯一的重騎——禁斷屯騎。
其後,影影幢幢的,是三道巍峨身影,動作刻板僵硬,但深沉的魔力波動,卻是水銀瀉地,震盪如雷。
“霜地碎顱者!”目光一陣顫動,李儀面露敬意,低聲說道。
此物,是極少數能硬抗噩夢浮屠的戰爭兵器,鋼鐵傀儡——霜地碎顱者!
其身高在四米上下,宛若一尊山嶺巨人,扛着一柄巨大的雙首重錘,每走一步,都引來大地轟鳴,山搖地動,凶氣凜凜。
那雙首重錘,錘面已經嚴重磨損,可以想見,經歷多少惡戰。
“嗯?不對!”仔細看了一眼,李儀神情微變,輕聲道,“這一道道磨損,極爲光滑,是經年累月在風暴中,被強風所刮平。等等,連這雙首巨錘都承受不住,霜地碎顱者的本尊,怎麼會沒受影響?”
目光落在一尊霜地碎顱者的身上,李儀神情變化,露出饒有興致的神情。
這尊鋼鐵傀儡,其鋼軀表面,是一道道起伏遊弋的凹陷弧線,看似魔法弧線,實則只是簡單的凹槽。但八面而來的狂風,竟是被這一道道質樸弧線,引動得偏離方向,溢散而開,無法損傷傀儡。
“大乾帝國,能人輩出啊……”李儀讚歎一句,觀摩片刻,擡起右手。
他神情一動,手背之上,浮現一道道紋理,竟與霜地碎顱者身上的紋絡,如出一轍。
見面。
“狄老,今年又勞煩你了……”領頭的禁斷屯騎掀起面甲,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中年面孔,笑着道。
“這句話,應該我說纔對。”狄易和男子顯然認識,面有好奇,“何統領,你們禁斷屯騎,不是三年一輪換麼?怎麼……”
“其他人,我不放心……帝國承平日久,除了我之外,其他人對蒙元,太缺乏瞭解,或許會輕敵大意。”何統領搖搖頭,“禁斷屯騎是帝國砥柱,不可輕易折損。”
狄易面露敬意。
忽然,狄易神情微變,何統領也豁然轉頭。
再過片刻,一衆人等,勃然變色。
朔風深處,一道道巨碩黑影撕裂風幕,挾裹着黑暗氣息和森冷煞意,踽踽而來,馬蹄撞擊地面,發出悶雷般的巨響。
同樣人馬皆甲,這支重甲騎士,居然比禁斷屯騎更加粗壯魁梧,氣息更爲沉凝,氣魄更爲雄壯,人人如鐵塔,威猛霸道,兇悍難言。那一頭頭戰騎,也是彪悍猙獰,瞳孔深紅,滿嘴獠牙,黑暗氣息繚繞飄浮,令人心悸。
座下暗影夢魘,身着黑魔重鎧,揹負破陣龍槍,腰掛弧月斬刀,揹負射天弓,以及三壺破甲箭。
——噩夢浮屠!
兩方人馬,遙遙相對。
“咱們就這點人,好像不夠看啊……有後援麼?”蘇蘇面露緊張,輕聲道。
噩夢浮屠,爲蒙元精銳,戰力磅礴,野戰第一。
禁斷屯騎雖然悍勇,但跟之比起來,差距可不是零星半點。同樣數目的情況下,一次衝鋒,或許就能分出勝負。
目前,能和噩夢浮屠一換一的,僅有霜地碎顱者。
“後援?當然有!”何統領淡淡一笑,“我的後援,是大乾帝國!帝國足夠強大,人數再少,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若帝國不存在了,來再多的人,也只能被人一口口吞掉。”
一席話,令蘇蘇啞口無言。
“怎樣?需要進入斷夜長壁麼?”何統領笑道,“還是老規矩,讓他們自己適應環境?”
“老規矩就行!”狄易笑了笑,擺擺手道,“不磨礪,如何成才?”
他一招手,暮光夜龍拉着空輦離開,一行人等,步行進入羣獸之野。
所謂老規矩,就是不借助斷夜長壁的防禦,自身抵禦寒風侵襲,以適應環境。
除了李儀,剩餘九名少年,身上紛紛綻放光芒,或鬥氣護體,或法術防身,抵禦刀子般的狂風。
噩夢浮屠則保持着距離,名爲護衛,實則監視。
“南人體魄,果然孱弱,一點小小風霜,也抵禦不住。”領頭的浮屠騎士,端詳良久,用鼻子哼了一聲。
“說的是!”另一名浮屠騎士笑着道,“南人孱弱,又好內鬥,哪裡是蒙古武士的對手!這一次鏡湖之戰,我們又有……此戰,必勝!”
“別得意忘形,南人有句話說的不錯——‘獅象搏兔,皆用全力’。”浮屠首領眼神一凜,指着一人道,“何況,南人之中,強者也是不少。你看看,那個少年,以身御風,或許就是個強大武者!”
他話說的沒錯,指的人,卻大有問題。
李儀呼吸沉穩,皮膚水漣疊疊,時而褶皺似卸袍,時而弧線如傀儡紋理,起起落落間,嘗試着將朔風牽引一邊,或者彈開。
當然,這非一時之功,連續幾次嘗試,都以失敗告終。
李儀不驕不躁。
他體魄強大,足以抵禦朔風,倒也不怕受傷。
一次次嘗試,他漸漸摸出一點門路,面露似有所悟。
非卸袍,也非傀儡紋理,而是他自己琢磨出的一點門道。
心緒平和,他繼續嘗試。
日落時分時,到達鏡湖。
遙遙望去,是紫色水晶般的湖泊,並看不出什麼特殊。
唯一奇異的地方,是四面八方的朔風,竟然驟歇於此,水波不興。
安營紮寨。
入夜。
鏡湖之戰,就在明日。
有人盤膝修行,有人擦劍,有人談笑,各自做着最後準備。
李儀則在冥想。
朔風凜冽,此地萬里無雲,倒是星垂平野闊,星輝璀璨。
端坐如佛,青穹頌讚,其冥想效果,竟是出奇地好。
羣星繚繞,一縷縷星輝,注入身體,魔力漸漲,氣韻則愈發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