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隻貓引發的血案

第一章 一隻貓引發的血案(一)

“外星人入侵地球了!”

路邊高高的花壇石板上,一個女孩滿臉通紅,額頭上幾顆新鮮的大痘印白裡透紅。

“外星人入侵地球了!”她大聲宣佈着。被汗水沁溼的留海橫七豎八地高高翹起,如同頭戴光芒四射的冠冕;沉重的雙肩書包從瘦弱的一邊肩頭滑落,寬大的校服被拽成一面三角形旗幟,如同古埃及的法拉欣長袍;她右手指天,左手踹着手機,如同右手高舉象徵自由的火炬,左手捧着一塊銘牌——一尊被黑化的‘自由女神’。

“熊孩子!還不下來。”路邊穿紅馬甲的社區大媽遙遙指着她,只恨匆匆人流擋住了去路。

女孩完全置若罔聞,她自顧自地繼續大聲叫喊:“愚蠢的地球人!擡頭看看天!天有異象!這是蟲洞開啓的前兆...”

匆匆趕路的人們隨着‘自由女神’的右手,擡頭看:天空景象奇異,頭頂上環狀的烏雲翻滾,邊界清晰可見,圓圈之外烏黑,圓圈之內陽光燦爛。

這鬼天氣!剛過三月,天氣就潮溼、悶熱,空氣中充斥着初春的躁動。

遠處,雷聲愈發清晰,小區此刻仍處於豔陽下,花壇中新生嫩葉飢渴地蜷曲着,小小蚜蟲在上面焦躁地爬動,預感到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這座小區有着極其普通的外表,六棟青頂白牆的板式住宅樓被規劃整齊的綠化帶包裹,只有小區裡穿紅馬甲的社區大媽驕傲的表情,顯示它是某機關大院的家屬樓。

樓外,燦爛的陽光和“創新文明城市”喇叭聲一同涌入,映襯地回潮起泡的新乳膠漆牆面,如一張青蔥莽撞的少年痘印大花臉。

幾聲悶雷,驟然空氣被攪動,蒼黃陳舊的安全門隨灌入的冷風驟然開合,上演着毫無創意的鬼片節奏。

此地的原住民,“小強同志”絲毫無畏外界的嘈雜與紛擾,在安全門後的垃圾上專注地探索,幾隻爬到了鏽跡斑斑的紅色消防櫃上,企圖奪回失去的領地。

消防櫃內四壁被動漫卡紙裝裱精緻,銀髮少年手持刀劍佇立於美少女戰鬥團裡,眼神銳利地共同守護着一個,被兩道咒符封住的黑底青龍紙箱,一道寫着“喼急如律令”,一道寫着“擅自開箱者死”。

箱內整齊地排列着各種動漫類書籍,幾個精巧的手辦微微對外笑着,不枉萬千少女的一聲“老公”。一副盜版遊戲手柄和一大包古風花片、琉璃花瓣等diy材料佔據了其它空間。

誰能想到紙箱的主人竟是——菲陽——‘別人家的孩子’!

“菲陽!?——”

“咦——吳阿姨——”迎着‘吳阿姨’那驚詫的目光,菲陽從路邊花壇石板上跳下,七橫八豎的留海隨之齊刷刷地落在清秀的弦月眉上。遮住痘印後,那張白裡透紅的瓷娃娃臉就如同含苞的粉色花蕾,眉下興奮的圓眼睛也瞬間彎得如月牙一般。她用月牙一般的嘴脣展示什麼叫笑不露齒。

“吳阿姨好!”她禮貌地鞠躬,傾斜的法拉欣長袍也頃刻迴歸成端莊的白底藍袖校服。她此時是——‘別人家的孩子’。

‘別人家的孩子’一個大人們口中的——一種奇特的生物,從不打遊戲,成績優秀,嘴甜孝順,乖巧懂事,自帶360°無死角全覆蓋光環。

樓道陳舊的安全門對面,那個掛着春聯和倒‘福’的硃紅色防盜門裡,她的房間如同她的外表,牀幔、牆紙、牀單,都籠罩在幼嫩的芭比粉裡。粉色窗簾下的白色書桌上除了‘高考滿分作文’和‘五三天天練’,世界地理攝影圖冊是唯一被恩准的課外物品。

這是母親安冉親手打造的房間,代表着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期許。

門外消防櫃是‘熊孩子’菲陽的暗黑世界,屋內她是“別人家的孩子”,就像小草從不和巨石擡槓一樣,“好好活着不好嗎”是她在虎媽掃帚下的求生手冊。

一個街區外是市第一重點中學,今天是週末,學校提早放學。關了一個星期的住校生們如同假釋的犯人,蜂擁地從校園鐵門裡傾巢而出,校門口擠滿了等候的私家車。

馬路上,行人和學生在交錯的車陣中焦躁穿行,喇叭聲、咒罵聲和擁堵的車輛,佔據着校門外的六車道,寬闊的馬路儼然成了一個巨大停車場。暴雨即將來臨,每個人都想趕在黑暗來臨前結束行程。

穿着白底藍袖校服的菲陽也在這洪流內,學校離家只有一個街區,車隊裡自然不會有等待她的一輛。

她晃晃悠悠地走在尚未修葺完成的窄窄花壇石階上,不時踉蹌地掉下。她鬆散的丸子頭上幾縷碎髮散落,一隻被僞裝在筆記本里的手機貼在汗津津的臉上,手機屏幕的一角已經碎成一朵菊花,但這依然是菲陽私有財產中最珍貴的部分。

作爲一部高二學生的手機,它的命運是多舛的。在家中,面對母親地毯式的搜索,手機就算待在這本特殊的筆記本里也是不安全的,菲陽能做的只能讓手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每日回家,她必光顧消防通道,在反覆檢查已處於關機狀態後,才充滿儀式感地將手機送進消防櫃裡的那個青龍紙箱。

學校的天地比家裡寬廣了許多,但今天放學前仍有6部手機不幸的陣亡在黑板前的講臺上,還好菲陽機警地預感到危險的存在,在最後一節課前,將藏有手機的僞裝筆記本黏在了座位下。

“等你們走上社會,就會感謝我了!”班主任劉老師在痛心疾首地怒斥,他們是他教過的最差的一屆學生後,語重心長地說。

菲陽當然知道“高二是個“坡”,高三是座峰,熬不過去毀前程”,她也想放下手機,好好地專注做個真正的“別人家的孩子”。

可是前程是什麼:考上大學、走向社會,像“別人家的孩子”做個公務員,結婚生子、買車買房、雲遊世界、走向人生巔峰...然後呢?菲陽覺得,然後總得有點什麼,她想說像“蜘蛛俠”一樣拯救世界,可是想到那要命的緊身衣——”

“你在想什麼?明日就要單元考了,你媽比世界末日恐怖多了!先拯救拯救你自己吧,清醒點,中二少女。”手中發燙的手機在提醒她。

STEAM新春促銷,消耗掉了菲陽積蓄的全部,爲了物超所值,她充分利用監管外的每分每秒,甚至忘卻了單元考。直到今天劉老師咆哮,她才和全班一起哀嚎,彷彿那一刻才知道單元考後還有家長會。

菲陽仰望,頭頂的烏雲越來越厚重,無處可逃的陽光爭相從烏雲中心的圓洞中摒射而出,猶如末日最後的聖光。

“也許?!”菲陽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她跳上了花壇邊高高的石板,指着那聖光,煞有介事地對着電話大聲宣佈:“外星人入侵地球了!”稚氣的聲音剛傳出就被車流的喇叭聲掩蓋。

“什麼?”電話那頭沒聽的很清楚,聲音卻一副索然無味的腔調。

而此時,“熊孩子”正沉浸在“滅霸拯救世界!”的興奮中,哥倫布發現新大陸,而她卻是窺見外星人天機的第一人!

“外星人入侵地球了!”她再次叫道。

電話那邊早已見怪不怪,只是冷言嘲諷道:“那你的外星男友有沒有架着七彩祥雲來接你?”

初中時期,菲陽被中二漫畫洗腦,曾經像涼宮春日一樣宣稱:除外星人、未來人、異世界來的人、超能力者外,對普通的人類沒有興趣。

那時的她相貌平平、身材矮小,眼神不自信,穿衣品味常被當作反面教材,嘴裡經常哼哼的是:“快離開冬眠,趕快破繭,別被無聊困在地球表面”“路人甲們憑什麼發言惹人討厭,準備驚豔吧”這樣極其犯傻的歌詞。如今已經高二的菲陽回想起那段黑歷史,會拍着腦門一副無顏見江東父老的神情。

電話那頭是一起披着毯子演過格格的死黨,死黨最大權力就是敢在你最尷尬的地方踩上一腳並跺上一跺,這樣的機會霞霞自然不會放過。果然,無情的子彈射來。

“醒醒吧!中二少女!”菲陽蔫了一半,“這個世界的天空沒有爲你點亮,蟲洞沒有爲你打開,你媽還是你媽,你爸還是你爸,再不趕緊回來,等你媽回來了,咱就別想去逛街了...”

擊中死穴,菲陽完全慫了。‘媽’這個詞是醒酒湯,將她從外星人佔領地球的末日幻象中解救出來。“媽的!老毛病又犯了。”她罵了自己一句。

“你他媽的想找死嗎?”

菲陽嚇的一個不穩,腳從石階上掉了下來,她回頭。

一輛裝滿廢紙箱的四輪小貨車在非機動車道里擋住了後面的車流,路虎攬勝裡鑽出一個嚼着檳榔的光頭,噴着唾沫星子在咒罵。

小貨車慌忙加大油門,想找個空隙鑽出這場人車大戰,路邊的菲陽閃身避讓,溢出小貨車的紙盒險些刮蹭到她。菲陽白了司機一眼,對司機吐了吐舌頭,那吊兒郎當的樣子若被虎媽安冉看到,定會當場氣暈過去。

電話那邊的霞霞已回到了家,她邊換衣服邊開口罵道:“傻逼!中二病又犯了。”

“哇——帥...帥——”放在桌上的電話免提裡傳來。

“有多帥?有陳浩帥嗎?”霞霞對着鏡子邊抹口紅邊追問道。

“帥——帥....”電話那邊的花癡結巴地語不成調。

“到底有多帥?”霞霞有些好奇:“有歐陽睿帥嗎?”

“呲——”電話裡傳來收口水的聲音。

“不至於吧——拍給我看——”霞霞拿着眉筆的手停了下來,纖細的柳葉眉揚了起來。

“呲——”電話裡又傳來收口水的聲音:“來不及了,他上車了——咦?——哇!好可愛!”電話再次傳來怪叫聲。

“什麼情況?菲陽,你有完沒完?鬼喊鬼叫的,吵死人了!”霞霞將眉毛上畫歪的那一筆擦掉。

“哈哈!貓神?貓祖宗?不對,貓佛爺纔對!路邊有一隻布偶貓,超可愛的,霞霞,我敢保證你一定從未見過這麼肥,這麼慵懶的貓!”

“我看見你媽拿着傘朝學校方向去了。”霞霞望了望天色,惡狠狠地扔掉了手中的化妝棉,再次拿出了必殺技。

可這次電話裡,回答霞霞的卻只有一片嘈雜和尖叫聲。

“喂喂!菲陽——”霞霞拿起了桌上的電話...

第一章 一隻貓引發的血案(二)

尖叫聲、嘈雜聲遠去,菲陽睜開了眼睛。

天空灰暗,細雨冰冷,四周一片白茫茫的死寂,沒有喧囂的人羣和如水的車流,只有高屋重樓在孤獨地盤旋。

一股冷血從鼻孔直竄到菲陽的腦門心,“嗯?!見鬼了!我是誰?我在哪?誰妄想謀奪朕的皇位——”,她呱呱地亂叫,卻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

白灰色的屋頂逼近,屋頂上,一個淺藍色羊絨大衣女人,蜷縮地跪在潮溼的青灰色水泥地上,周圍遍佈着如蜘蛛網般的黑色瀝青。這女人如失去水份、生氣的乾屍,雨水滲溼了她的頭髮,凌亂地貼在頭皮和蒼白的臉頰上。

“女鬼——妖精——?救命啊!媽咪媽咪哄!天清清,地靈靈,急急如律令,南無阿彌陀佛!我主耶穌啊...”菲陽像失控的馬達,可畫面有如被人關了靜音,空氣詭異、凝重,靜謐地沒有一絲波瀾。

屋頂上的女鬼卻似感應到了什麼,她擡起頭,修長脖子上一張微微發福的臉,雖憔悴慘白,但眉宇間的威儀和優雅仍在。

“媽媽!”菲陽僵住了,空氣、畫面更僵住了。

女鬼竟是自己的母親——安冉!

安冉跪在那,兩眼空洞、直愣愣地仰望着灰濛濛的天空,起泡的嘴脣顫顫巍巍地呼喊着什麼。

恐懼如一把冰冷的利劍肆意地橫行。然而,僅一瞬間後,菲陽就條件反射似的一臉乖順:“媽——我愛你喲,無比愛你哦——你別嚇我,求你不要開玩笑了!”儘管沒有聲音,那張嘴不停。

這太詭異了,沒準是個陷阱?一個巨坑?

曾經,母女無數次鬥法的經驗在警醒菲陽:這種事媽媽可沒少幹,裝作出門辦事,中途突然折回,檢查電腦的溫度;把一把零錢故意留在沙發的角落裡;拿着幾本動漫雜誌說是打掃房間時發現的;無數次聲稱遇到某某老師,某某同學的家長...爲了試探女兒是不是真的是‘別人家的孩子’,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

更可恨的是,無論結果如何,這個女人都會飛快地佔領高地,振臂一揮:“我還不是爲了你好,換成別人家的孩子,我還懶得費這個心了!我容易嗎?!”

好像要女兒感激涕零地謝謝她才肯罷休。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在幾次中招後,菲陽在挫敗中飛速的成長,終於練就出瞭如今的這付戲精嘴臉。

菲陽嘴上求饒,腦回路卻在飛速地運轉:臥槽!這是什麼技術?vr?催眠術?人類科技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嗎?可以隨意操控人的意識了嗎?難道這是媽和外星人聯手的傑作?

“又外星人!你腦子有病嗎?中二少女,你醒醒吧!”菲陽欲捶打自己的腦袋,卻猛然發現:沒有手和腦袋,除了畫面,一無所有,連她自己也沒有!

“我嘞個去!鬼片看多了,做這麼個毫無創意的鬼夢!”她噓了口氣,如果有手的話,她一定會迅速整理衣服、頭髮,重新端正成“別人家的孩子”。

知道是個夢,菲陽纔敢直視母親:母親僵直地跪在地上,溼淋淋的長髮掛在慘白的臉頰兩邊,雙眼血紅,額頭上的血管和地上蜘蛛網般的黑色瀝青一樣清晰,這樣子確實,和女鬼一般無二。菲陽有些想笑,突然,她生氣起來,跪着的畢竟是自己的老媽呀!

“對不起,對不起,媽!我不是想笑你,雖然,有時候是有點煩你,可我不是故意做這樣的夢。快醒醒吧,一點都不好玩...”她嘴巴像機關槍一樣唸叨,努力扭動,企圖擺脫噩夢,令人絕望地是:畫面依舊、冰冷依舊、潮溼依舊,母親也依舊跪在一片青灰色裡!

“老天,老媽,你是在考驗我嗎?好吧!我發誓再也不陽奉陰違,再也不玩遊戲,買動漫書;上課一定好好聽講,不打瞌睡,考試不打小抄;不幫同學帶外賣、做作業,他們欠的錢我也不要了。老天,老媽,我從此真的好好學習,你們滿意了吧?求你們放過我吧!”菲陽咬住嘴脣,閉上眼睛祈禱。

這樣類似的祈禱,她大約每天都會虔誠地祈禱一到兩次以上,比如每次考試前;比如某道題不會做的時候;比如遊戲要掛了的時候...

一道白光乍現,“佛祖、耶穌、真主、玉皇大帝...顯靈了!”菲陽歡呼着將她知道的、能想起來的神佛唸了個遍。

白光彷彿感應到了她的虔誠,低吟着沐浴而下,溫暖、親切地籠罩着。

菲陽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唸叨,也完全忘了之前的夢境,只是癡迷地隨着白光飄蕩,沒有時間空間,只有一種永恆的寧靜。

這種飄蕩也許是一瞬間,也許是一個世紀,直到一個巨大的紅球驟然降臨,紅球裡充滿了炙熱翻滾的如岩漿般稠密的氣體,菲陽卻沒有絲毫燒灼、恐懼感,只有無比的崇敬。

接着漆黑與空曠便吞噬了一切,但空間卻在風馳電掣的前行,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道璀璨的霞光,飛逝而過,隨後又是一片漆黑與空曠...黑暗中,似有無數的熒光在閃爍,漸漸的它們越來越明亮,越來越清晰。

“哇!好酷——”

菲陽忍不住叫喊起來,雖然依然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卻無暇顧及。

因爲她發現自己正身處於浩瀚的宇宙之中!

作爲天文迷的菲陽,一直以爲宇宙如空曠、荒蕪的沙漠。但此刻,卻如同置身於奇妙的海底世界,除了遙遠璀璨的星光和飄渺的星塵,更有一部史詩般鉅作正上演!

那是孕育着神奇的、幽幽的神秘藍色光點,它們靈動,似有着生命;它們無處不在、千姿百態、又似不可觸及。

菲陽伸手去觸摸它,一瞬間,她清醒地意識到:“這不是夢!這是一個完全真實的世界!”

第一章 一隻貓引發的血案(三)

安冉跪在醫院屋頂冰冷、潮溼的青灰色水泥地上,周圍遍佈着如蜘蛛網般的黑色瀝青。

昨天的一場暴雨讓氣溫驟降,此時已過黎明,但光線仍昏暗,天空被一團團凝重的霧霾封鎖着。安冉頭腦混亂,神情恍惚,一切彷彿是幾分鐘以前,又彷彿是很久以前。

當時她正拿着圖紙在工地上檢查施工,焦躁的情緒不知何時何故就突然地蔓延開來,一陣電話鈴聲和緊張的女中音加重了這焦躁。

安冉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開車經過那擁擠不堪的道路;不記得自己是否把車停在了醫院的中心花園;也不記得丈夫建國是怎樣哽咽懇求她中學同學——這家醫院的外科主任——譚主任的關照。在她眼前反覆晃動的是自己母親——菲陽的外婆崩潰的哭泣,爺爺、奶奶的暈眩,小叔、大伯等親人的手忙腳亂。

“菲陽爲救一隻貓被小四輪撞到了。”這話聽起來多滑稽、多不真實!可女兒就這樣兩眼緊閉,嘴角、鼻孔流着血地躺在手術室裡。

手術室外的等待是那麼漫長,每一分鐘就是一個世紀,每一次手術間門響,都會引起安冉一陣發自心底的顫慄與嘔吐。當看到譚主任臉色蒼白、眼神沮喪而又悲涼地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這個世界就彷彿已離安冉遠去了。

“死亡時間:二零xx年3月3日01點....”

“出生時間:二零xx年11月24日20點....”

也是這樣的聲音,讓這個小生命來到她的世界裡。小嘴吮吸的溫暖仍在,小手拂過的溫柔仍在,那甜膩的叫聲仍在耳邊,怎麼就有了死亡時間呢?

安冉跪在那,十六年來,和女兒溫馨的情景異常清晰地再現在眼前。雨水滲溼了她的頭髮、衣服,清晨的冷風鑽進了她的骨頭,她全然不知,只是流連在逝去的情景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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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死了!”深邃的宇宙中,在和幽幽的神秘藍光相觸的一瞬間,菲陽就突然明白:自己已經沒有了地球形式的生命!

“太好了,不用參加明天的單元考了,也不用交作業、早起去晨跑了!”她一陣輕鬆,旋轉着自己,在幽深的宇宙中留下如煙花一般的藍色光影。

“可是,我的STEAM遊戲在這能玩嗎?”菲陽停了下來,“那上面還有二三十款未開動的遊戲了!新買的小說、動漫、遊戲碟都放在消防櫃裡,存在小賣鋪的錢豈不便宜了那摳門的老闆娘?早知道告訴霞霞、陳浩....”

菲陽有些惋惜:辛辛苦苦活到十六歲,別說拯救世界,自己除了偷偷貓點遊戲、上點網外,沒談過戀愛,沒出過國門,一件壯舉一句豪語都沒有,這一生就這樣糊里糊塗地過完呢?

“次奧!連雲煜都和陳浩勾搭上了。”

雖說自從中二那句“只和外星人戀愛”被人恥笑後,就口口聲聲聲稱自己是獨身主義者,菲陽還是覺得有些遺憾。

藍色光點好似讀懂了菲陽,它們迅速環繞上來,宇宙、時間的脈絡驟然清晰:生命像一條流淌在時間、空間裡的河流,如同黑夜與白天,春夏與秋冬;只有成長、進化,生命從來沒有真正的結束。藍色光點之於菲陽,就如樹葉之於樹葉,一切同屬於宇宙的奇異物質,之間沒有間隔差別。

恐懼、孤獨和遺憾感瞬間消失,菲陽驚奇地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股奇異的藍色洪流之中,與他們進行着壯麗的征途。

這股藍色洪流以超越光速許多倍的速度,穿越宇宙、穿越時空,它們是宇宙蟲洞中的血液,它們是宇宙存在的根本!

“你們是誰?你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菲陽大聲地問着。

洪流沒有回答,只是溫柔地卷挾着她前進。最終,藍色洪流來到了它們的驛站面前——黑洞面前。

黑洞在地球現代天文學中,是一種密度極大體積極小的天體。它是由質量足夠大的恆星在覈聚變反應的燃料耗盡後死亡、坍縮而產生的。黑洞是暴虐的,它的引力無限大,讓無數星辰圍着它旋轉,最後被它撕裂、吞噬,甚至連光都無法逃脫。

可眼前的黑洞,卻是那麼的溫柔與平和,無數股藍色洪流在此彙集,從容地進入黑洞。它是一個通道,是宇宙時空中的一個連接點。

菲陽在黑洞前,黑洞巨大如蒼穹,她微小如塵埃,黑洞卻絲毫沒有要吞噬她的感覺。它尊重每一顆塵埃,靜靜地等待每一股洪流地通過。菲陽虔誠地仰望,能感覺到黑洞裡面決不是一無所有,那是另一個世界,一個她無法理解的世界。

菲陽心悅誠服地準備進入那個神秘的誘惑空間。

“菲陽——”

時空猛然被撕開,猶如超新星爆炸,母親淒厲的叫聲穿破時空而來,這聲音無論從前還是現在都那樣具有魔力。她不禁轉身回望,其實此時的她已沒有了身體,所謂回望不過是在時空中的一個念想。

僅一個念想,她詫異地發現,在穿梭了幾十萬光年後,只一瞬間,她便回到了曾經生活過的那個地方——地球。

眼前還是那青灰色的天空、青灰色的屋頂,氣流旋動,菲陽被虹吸進了畫面。與之前不同,她能明確地感知自己的身體,能看到聽見樓下逐漸熙攘起來的車流和人們嘈雜的叫聲,能聞到望春花、白玉蘭的陣陣清香,菲陽貪婪地吮吸。

落花飛絮,人間美好,可她想告訴母親另一個世界同樣神奇。

母親那憔悴、失魂的臉,觸動了內心某處,心口感知到了一種疼痛。

她試圖接近母親,安撫母親,卻掌控不了自己。她像一個漂浮在空中的酒醉司機,瞄準了母親,儘管用盡了全力,卻觸及不到母親半分。

安冉跪在屋頂,她時而笑時而哭,伸手去撫摸女兒的臉,可那甜美的笑容消失在灰沉沉的雨霧裡。她擡起臉,深邃的眼眶變成了絕望的深井,裡面全是冰冷的沼澤。她長嘆了一聲,知道自己沒有逃生的可能。她用手指顫抖地梳理了一下凌亂的頭髮,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徑直走向屋頂的圍欄。

“喂喂!媽——你這是要幹什麼?你別逗我好嗎!”菲陽擋在她前面尖叫着。

可是安冉的腳已經跨過了圍欄,時空開始膠質的凍結,她的身體一幀幀向前傾斜,身體前面的雨霧旋轉,像被拔了塞子的水盆。旋轉的霧霾中一個黑灰色的小洞乍現,僅僅只是一道細微裂縫,菲陽便能感覺到,從這個小洞中透出的刺骨寒冷與孤寂。

似乎不用任何說明,菲陽本能地知道那是一個蟲洞,可是和她剛纔所見到的卻是不一樣的,那是邁向次維度空間的蟲洞。

一個從維度空間離心出來的世界,那裡沒有生命、沒有希望,只有永遠的黑暗與孤獨。母親一旦進去,她們母女就真的天人永隔了。

驚恐炸響了菲陽的每個細胞,她忘記了一切,眼前只有媽媽的身影,她奮力向前,撲向正在墜落的安冉。

安冉在身體前傾的一瞬間,睜眼環顧四周,丈夫、父母、姐妹的臉和白玉蘭的花瓣一起飛揚。她猛然轉身企圖抓住身後的欄杆,冰冷的不鏽鋼欄杆從指尖滑過,無情地拒絕了她的悔意。她的身體失控地翻滾下落,眼前的景物由天空變成了車輛密佈的停車坪,她閉上眼等待最終時刻的來臨,等待和女兒的重逢。

果然,她感覺到一陣柔軟,那是被女兒擁抱、撒嬌的感覺。

她欣喜萬分,睜眼尋找,卻驚異地發現自己正騰空而上,接着就重重地摔在了屋頂的地面上。

安冉愣住了,好一會才驚醒過來,一雙保養良好的嫩手在粗糙的地面上亂劃。她看了看手,擰了擰耳朵,接着奔向屋頂每個角落,驚地歇息的麻雀、鴿子振翅而飛。

她拼命地呼喊着女兒的名字:“菲陽!是你嗎?你在哪?”

可空曠的屋頂上,迴應她的只有冰冷的細雨和嗚咽的冷風。她爬上水房,翻開木板、鐵箱,甚至每一塊碎磚,拼命的尋找,似乎裡面藏着她的女兒。

終於,她筋疲力盡地跌跪在地,雙手不甘地拍打着地面,堅硬的水泥殘忍地折斷了她修長的指甲,在地面的雨水中留下了一絲絲殷紅。猛然,她想到了什麼,再次以接近瘋狂地速度衝向了樓梯間。

頂樓是老幹科,儘管此時樓下已一片沸騰,可老幹科的樓梯間裡卻空無一人。安冉拼命地急促地拍打着每個電梯按鍵,那些猩紅的數字像是死在樓下,遲遲不肯跳動。安冉衝向安全門,消防樓梯間裡昏暗潮溼,應急照明燈一閃一亮,晃得人眼花。

安冉以幾乎垂直墜落的速度向下奔跑,高跟鞋早已不知何時從她的腳上跌落,整個樓梯間裡都回蕩着,人體與地面、欄杆碰撞的聲音。似乎,只用了幾分鐘時間,安冉便從十八樓樓頂衝到了一樓門診大廳的安全門出口。

第一章 一隻貓引發的血案(四)

這是一家綜合性的三甲醫院,有着一棟門診大樓和四棟住院樓。才清晨,門診大廳裡已擁擠不堪,一片嘈雜。

譚主任譚光和醫院的幾個保安扒開人羣,緊張地四處觀望、搜索。他僅剩的幾縷頭髮,溼噠噠的扒在油亮的頭皮上,銀絲邊框眼鏡下的雙眼,因疲憊而充滿血絲。他神色焦急而又煩躁:這麼一大家子人竟把人看丟了!

此刻他能聽到安冉的丈夫和家人在醫院的大樓、中心花園裡急切呼喊着安冉的名字。而在此之前他們只知道手忙腳亂地照顧着老人和辦理各種手續、聯繫着葬禮有關的事宜,僅留下兩個二十來歲的侄子照看錶情木訥的安冉和她丈夫兩人。

他們沒有哭鬧,只是靜靜地木木地坐在那,任人怎麼勸說也不願離開,因此大家才放鬆了戒備。

直到凌晨五點多的時候,忙碌完的家人才發現兩個孩子正在打瞌睡,而安冉和她丈夫都不見了。一陣慌亂地尋找後,他們找到了躲在衛生間裡哭泣的父親,而母親卻不知所蹤。

譚光本不用值夜班,爲了老同學他也一夜未眠。從醫20餘年,早已見慣了生死離別,可畢竟是熟識,這樣的變故,還是讓他唏噓不已。

曾經,這是多麼令人羨慕的一家人,父親是公司的高管,母親是室內設計師,家境殷實,孩子乖巧,成績優良。同學聚會上,多少人都已油膩不堪,而他的同學安冉每次都打扮精緻,風姿卓越地出現在大家眼前。

不過就一夜,幸福的天平便碎裂了,譚主任感嘆世事無常,感嘆人生不易。

此刻,他正雙手叉在豐腴的肚腩上,踮起腳尖,皺着眉頭掠過衆人的頭頂,環視整個門診大廳。

人羣在慘白的日光燈下,顯得更灰白而無生氣,只有安全通道的紅光在閃爍。通道門開合,一陣涼風灌入,忽地,他看見一個淡藍色身影消失在消防通道門後。

安冉一進門診大廳就看見了自己的同學譚光,可她放棄了求助,轉身返回消防門,直奔地下車庫。

她的父母都是從事黨務行政工作多年的老幹部,她自己可以說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深受唯物主義教育的堅定的無神論者。而眼下所經歷的一切,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怎麼能企圖讓別人相信?

這是市裡最好的一所三甲醫院,安冉的父母在此住過幾次院,所以她十分熟悉地形:經過地下車庫可以到達女兒所在的位置。

此刻,她頭腦清醒、行動敏捷、神態堅定而執拗。當譚光在後面叫住她時,她僵持了一下,眼光卻最終停留在車庫地面上的一根木棍上。她轉身,閉眼咬牙將手中的木棍揮向了她的同學。譚光毫無準備,倒地前,他扶着臉上欲墜落的銀絲邊框眼鏡,充滿了驚訝和疑問。

安冉慌忙丟下了木棍,哆嗦地扶住他,哭泣道:“對不起!是我的錯,但是我真的沒有時間解釋了。”在確認了譚光傷勢並無大礙之後,她轉身衝進了地下停車場。

醫院的一個角落裡,一排刷着冷灰色牆漆的平房前,停着幾輛黑色的破舊微面車。房門口鏽跡斑斑的黑色鐵門大開着,沒有人,卻隱約可以聽到裡面傳出的哭聲。

安冉悄悄地溜進鐵門,屋內消毒水氣味刺鼻,左邊一個用半高的白色木板圍出的鋁製骨架玻璃房,像是值班室。

裡面幾個男人和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正低着頭,面色沉重地悶聲說話、簽字;右邊也是個玻璃隔間,後面的牆上有一道不鏽鋼雙開門,門上寫着“閒人免入”。屋內,鐵紅色木質沙發上坐着幾個女人和老人,他們面容憔悴、神情恍惚,沙發前的玻璃茶几上,堆滿了擦拭過淚水和鼻涕的白色紙團。

安冉呆立在過道上,目光搜索着室內,值班室裡一個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擡頭望向她,她伸手隆起臉頰兩邊的頭髮,嘴角上揚,對着那人勉強擠了個笑臉。那人衝她點了點頭,揮手指示她去對面屋等待,安冉點頭轉身,走進了對面屋。屋內的人自顧自地哭着,無視她的進入,安冉便在那寫着“閒人免入”的門邊,悄悄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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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陽在撞擊過母親的身體後,聽覺、視覺、嗅覺這些感知逐漸回來。

飛翔的感覺實在太好了,讓她甚至忘了剛從死亡線上回來的母親。在顛簸了幾下後,她就迅速掌控了身體,‘嗚啦啦’的尖叫着在空中翻騰,在雨霧中留下一道道藍色光暈軌跡。她從樓頂俯衝到地面停車場,呼嘯着掠過行人的頭頂,在各色雨傘中穿行,在各色臉孔前做鬼臉,玩了好一會後,纔回到母親身邊。

母親瘋狂的行爲,引的她無比擔憂,嘴巴更失去了控制,她追在後面一路叫喊:

“媽!您瘋了嗎?您爬水房幹什麼?你該不會以爲我在裡面吧?我要是死在水房裡,那就是‘藍可兒’在找替死鬼了...”

“哎呀!媽,不要亂翻嘛!這不是躲貓貓!我是隻老鼠嗎?會藏在木板、鐵箱下。”

“媽!不要碰磚頭,小心磚頭下有大便啊——”

當安冉將譚光打暈時,她更是尖叫地停不下來:“媽——你瘋了嗎?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譚叔叔招你惹你了?這麼殘暴!放過這可憐的老光頭吧,人家本來就沒兩根頭髮了,您這一棍子下去,把人家徹底弄禿了可怎麼好?”

“還亂扔棍子,亂扔會污染環境的,砸到了小朋友怎麼辦?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安冉此時若能聽到她的聲音,定會被女兒話嘮的真面目嚇到,甚至會將手中的棍子掄向她,讓整個世界清淨下來。

跟隨母親來到這個奇怪的建築後,好奇心又再次讓她暫時拋下母親。因爲她發現自己又擁有了一項新技能:穿牆術。

這個本領讓她十分滿意,想到今後再也不用爬窗,爬欄杆、爬牆,不用因此而遭受老師的批評,和那些喜歡大驚小怪乖乖女的非議,覺得做鬼也挺不錯。她從牆這邊竄到那邊,將腰身卡在牆中,騎在上面左右搖晃,對着沙發上的女人和老人吐舌頭。

“看我啊,看我哦,不要怕,不要哭嘛!其實做鬼挺好玩的。”她得意地安慰着這些人。

或許是得意過頭了,一個踉蹌,她從牆上栽倒下來。

牆這邊燈光昏暗,好一會她才適應這裡的光線。這是間空曠的房間,四壁白灰牆面到處是黑黃的水漬痕跡,沿牆是一長溜的不鏽鋼水槽。不同於手術室水槽的乾淨整潔,這裡水槽黑色污垢堆積,散發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氣味的腥臭味。

難聞的氣味薰得她想嘔吐,她起身沒頭沒腦地竄向另一道牆,噁心的氣味消失,在她眼前是一條地上刷着綠油漆的長長甬道。她東張西望地看了一會,好奇心促使她順着甬道而下,穿過一道白色的泛着黴味的布簾,一面牆的銀色冷光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嵌在牆上的不鏽鋼冷櫃。四方的冷櫃門上粘貼着號碼牌,不用拉開冷櫃的門,她就已經意識到門後是什麼,這畫面在電視裡見多了!

“這是太平間!”她嚇得像個失控的彈珠一樣,在各房間和通道中彈跳、撞擊。

“鬼啊!有鬼啊,太恐怖了!”她尖叫着。

忽地,她停了下來,“不對啊,我不已經是鬼了嗎?”

她捂住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臟,深吸了一口氣,這感覺太詭異了:自己明明還有心跳,還能呼吸,怎麼就不再有生命了呢?

生命是什麼?

是由脫氧核糖核酸、核糖核酸和蛋白質等大分子爲骨架構成的蛋白體總和?

杜林曾把生命定義爲“細胞的新陳代謝活動”。

恩格斯給生命的定義是:生命是蛋白體的存在形式。這個存在形式的基本因素在於和它周圍外部自然界不斷地新陳代謝,而這種新陳代謝一旦停止,生命就隨之停止,結果便是蛋白質的分解。

菲陽臉上那兩片永不停息的小馬達,此時卡在鼻子下,她張大嘴,望着自己微光透明的藍色身體,努力理清思路,試圖分析清楚自己目前的狀況。她伸出一根藍光狀的手指,在眼前端詳、晃悠,將它塞進嘴裡咬動。

“痛!次奧!”她罵了一句。

不是說生命停止了,蛋白質就分解了,怎麼還有迴應刺激反應呢?

由此可見,即算蛋白質分解消散了,生命也依然存在,以一種鬼的形式存在,或者說鬼也是一種生命!一種不同的生命形式而已。它不是以C、H、O、N爲主要元素構成的,而是目前人類尚未察覺的一種物質、能量!

目前人類所能觀測到的物質不到宇宙總物質量的5%,還有95%以上的宇宙物質是人類傾盡所能也無法察覺和理解的,只能籠統而糊塗的稱爲:暗物質、暗能量。

那麼那些無神論者怎麼能狂妄的宣稱沒有另一種,有別於已知物質生命形式的存在呢?95%比5%多出19倍之多,暗物質、暗能量纔是宇宙的根本,他們應該無處不在。

第一章 一隻貓引發的血案(五)

“無處不在!”菲陽緊張地一哆嗦,藍色微光身體縮成了一團。她呆立在空中,眼睛小心地四處搜索,可太平間裡一片死寂,除了自己這團藍光,只有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和冷櫃的不鏽鋼門在發出冰冷的白光。那95%在哪呢?

“師傅,有人嗎?”她盤旋着,小心翼翼地尋找。

“哦,不!師傅,有鬼嗎?師傅!”她聲音逐漸變大。

“有那個,那個什麼....暗物質嗎?師傅!”

也許是暗物質吧,就暫且算暗物質吧。她點了點藍光狀的腦袋,繼續喊道:“有和我一樣的嗎?吱個聲,冒個泡,加個好友啊...”。

她邊喊邊轉悠,留下一溜藍色的光暈軌跡。東遊西蕩地來到一扇厚重鐵門前,她穿過鐵門,裡面寒氣逼人,只有頭頂上昏暗而老舊的日光燈在嗤嗤作響。

房間沒有窗戶,空曠的瓷磚地面上幾輛長形推車隨意擺放,一塊塊白布遮住了車身,白布下人體隱約呈現。菲陽立即猜到了那是什麼,她頭也不迴轉身想逃。

“咔哧”的一聲,迴音在這密閉的空間迴盪,菲陽僵在了空中,“那麼,我終於要見到真正的鬼了?”

她惶恐地又一次忘記了自己已經是鬼這個事實。

好一會後,她才鼓起勇氣,轉過身。一張蒼白的老人面容曝露在森冷的日光燈下,滿是褶皺的眼皮耷拉在眼眶上,讓人看不清眼睛是睜開還是閉上的,月球表面一樣的鼻頭下,鼻毛幾乎遮住了嘴脣。

這尊容雖然有點不好看,但總不至於像血肉模糊或青面獠牙的惡鬼那般滲人吧?她深呼了幾口氣,定了定神,緩緩飄到了這位藍灰布套裝的老人面前,學着電視裡古人的模樣,雙手抱胸,畢恭畢敬向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前輩,您好!我叫菲陽,是個——新鬼。”她擡頭看着老人,繼續道:“叫鬼對嗎?我們是鬼嗎?”

老人沒有回答他,只是直着上半身,僵硬地坐在推車上,沾着黃色污漬的白布蓋在他腹部以下的位置。

“您,嗯,這樣有多久了?”

“您還見到過,和我們一樣的,嗯嗯嗎?”菲陽覺得說‘鬼’這個字有些不敬,又不知該怎麼稱呼自己和老人,只好用“嗯嗯”代替了。

“您怕嗎?”

“會疼嗎?”

“您看到過白光嗎?”

“您能穿牆而過嗎?”

“您能和別的嗯嗯聯繫嗎?”

她炮珠一樣問個沒停,老人只是一動不動木訥地看着她。

莫不是個殭屍?或者像我一樣剛離開這個世界,還沒搞清楚狀態?我要不要幫幫他呢?

菲陽想着,小心翼翼地湊到了老人的面前。

“啊——沏”老人的鼻毛吹起,口水卷攜着一股爛菜葉的氣味噴向菲陽。

“呲啦啦—”鐵門被推開了,一個穿着同樣藍灰布套裝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李老頭,原來你躲在這睡覺。快起來!家屬手續辦好了,火葬場的車來拉人了。”他嚷嚷道。

老人這才睜開滿是褶皺的眼皮,掀起沾着黃色污漬的白布,晃悠悠地跳到地上,推着車跟隨中年男人徑直走了出去。

“什麼啊?不是鬼嗎?你晃點我啊?”菲陽擦着自己被噴了一臉口水的臉,追在後面憤然地叫道:“喂喂!我是鬼耶,就在你面前,能不能給鬼一點起碼的尊重...”

第一章 一隻貓引發的血案(六)

“吱呀呀—”一聲,鐵門又一次被推開,門後居然是她的母親。安冉躡手躡腳地,朝裡望了一眼,閃身進來後,便迅速地關上了門。

“老媽——你來這幹什麼?這是太平間的停屍房耶!媽,您看看牆上的字——閒人免入。噗哧——”菲陽笑了起來:“一定是寫錯了,應該是‘活人免入’——纔對!媽——我知道你一下還接受不了,不過,其實做鬼挺好玩的。而且,我也永永遠遠是你最親親的崽哦!”

“媽——你不要找了,我就在你身邊啦!沒準我還可以變魔法,幫爸爸的股票解套,幫你中個彩,你再燒錢給我,哈哈哈!我們家就都發財啦!...”菲陽追着母親,身體緊貼母親,企圖傳遞一點信息。

安冉聽不到這些,她黯淡無光的眼睛裡此時閃爍着火花,火花指引她,如母獅般衝向推車。她猛地扯下了蓋在上面的白色牀單,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身體曝露出來。

“好恐怖!救命啊——”菲陽尖叫着,身體像皮球一樣在空中彈動。

安冉沒有停下來,她撲向屋角的另一輛推車。推車尾部的白布下,一雙掛着號牌的小巧腳踝裸露在冰冷的空氣中,白色絲棉襪上赫然繡着一朵精緻的小白花。

“要死了——”菲陽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雖然早就明白自己已經死了,可要親眼看見自己的屍體,還是十分滲人的一件事。

白布誇張地畫了一個弧形,震動的空氣嗡嗡作響,揚起的細塵,如一縷幽魂。

“菲陽!面對現實吧!你行的,你可以的,堅強一點,爲自己驕傲吧!...”她終於從空中俯看到了自己。

一個身穿藍白校服的纖細女孩躺在日光燈下,腳上白色絲棉襪上繡着一朵精緻的小白花,那是母親親手繡上的。

女孩瓷白、幼嫩的娃娃臉依然鮮活,緊閉的雙眼上,長長的睫毛隨空氣晃動,肉嘟嘟的嘴脣微張着,似有說不完的話,嘴角兩邊上鉤的嘴脣成月牙形,帶着一絲似頑皮似乖巧的微笑。鬆散的丸子頭下,濃密的劉海向兩邊散開,露出幾顆紅潤新鮮的痘痘。

“呃!額頭上的痘痘好醜哦!都是辣條惹的禍!天堂有辣條賣嗎?要是連辣條都沒得吃,活着——哦,死了還有什麼意思...”

安冉撲向菲陽的肉身,“菲陽!起來!起來!聽話!”

“聽話?老媽,你以爲是叫我起牀晨跑嗎?”

終於,不用活在母親那句極具威懾力的“菲陽!聽話!”的陰影下了,菲陽想對母親吐舌做鬼臉,可母親那滿臉的淚水,讓她縮回了舌頭。

安冉抓着菲陽的肩膀搖晃着,推車在白底藍花的老舊瓷磚上發出滲人的“咯吱”聲,如同尖尖的指甲滑過黑板。

沉重的鐵門猛然被推開,那個有着長長鼻毛的乾癟老頭探頭而入,他呆望着安冉母女,張開的嘴巴倒吸了好幾口涼氣,好一會後,才用哆嗦的手指猛力揉了揉耷拉的三角眼。

安冉緊抱着女兒,張嘴想要解釋,卻見老頭噗的一下跪倒在地,搗蒜一樣磕着頭:“我沒得罪您老呀!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您老有什麼放不下的,也別纏着我呀——”

“您別叫,求您了!我不是——”安冉同樣驚恐地慌忙解釋,可惜因爲過於嘶啞,發出的聲音似淒厲的哭喊聲。

“救命啊!”老人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菲陽跟着飄了出去:“我在這,真正的鬼在這了,您老可真是沒眼力勁。”

屋內留下安冉焦急地呼喊着:“菲陽,你快醒醒啊!你快醒醒呀,我知道你聽得見的,菲陽!”她哭嚎着拍打着女兒已僵硬的臉頰,受傷的手指在菲陽白皙的臉龐上留下點點血跡,她低頭像母獅舔舐幼崽一樣用嘴脣擦拭着血跡。

“李老頭,我看你是睡糊塗了!”中年藍灰布套裝男人大呼小叫地拽着李老頭,和兩個你推我攬的黑色制服保安,一陣風似地擁了進來,後面跟着看熱鬧的菲陽鬼。

安冉站在推車後抱着菲陽的身體,昏暗的白熾光從頂部撒下,在被兩片溼淋淋的頭髮包裹着的臉頰上,留下道道陰影。她臉色慘白,唯有嘴脣沾滿鮮紅的血跡,如同《生化危機》裡在啃食屍體的殭屍。

這一幕,讓藍灰布套裝男人都不由倒退了幾步,兩個黑色制服保安更是轉身開門就想逃。

“喂!你是誰?你怎麼在這兒?”中年男人壯着膽子上前呵斥,兩個保安拽着門,拉開馬步躲在門後。

“這是我女兒,她沒死...”安冉嗚咽地搖着頭。

中年男人猶豫着,轉頭卻撇見,李老頭在恐懼中帶着一絲“看你牛”的神情,他一咬牙推開李老頭,上前伸手飛快地觸碰了一下安冉。

突然,他如釋重負的興奮地叫道:“哈哈!是人!是個人!李老頭,你他媽的就是個慫包,在這太平間裡呆了三四十年了,什麼沒見過。如今竟被一個女人嚇成這樣,你媽給你的膽子都丟糞坑裡去啦!”。

門口的兩個保安緊繃的身體鬆弛了下來,他們繞着手站在門後,咧嘴笑着望着李老頭。

李老頭蠟黃的臉泛着青紫色,他挺直了身子,響亮地擤了一下鼻子,啐了一口,對着安冉罵道:“媽的!哪來的瘋婆子,害老子丟盡了臉!”。

他擼起衣袖,邁步衝向安冉。

“你幹什麼!不許碰我媽媽!”菲陽叫着,張開雙臂擋道了李老頭前面。一陣噁心,這種噁心比被李老頭啐了一臉爛菜葉味的口水還噁心。

等菲陽回過神來,才發現李老頭已穿過自己的身體和母親扭打在了一起。

安冉哭喊着,李老頭不顧安冉的哀求和解釋,拽着她的頭髮往外拉扯。安冉趴在菲陽的身上,雙手死死地掰着推車兩邊的欄杆,推車在拉扯下,在污濁的地上左右轉動,碰倒了旁邊的推車,幾具屍體赫然滑落。

聲響和混亂引來了外面等候的家屬,一直在旁邊觀戰的中年男人和保安,上前阻止他們的進入。可這些人見自家親人的遺體被如此褻瀆,豈肯罷休,於是這場戰爭迅速擴大。

只有一位老伯一邊阻止一邊用外鄉口音勸說道:“搞嘛過搞囉,都剋制一點曬。”

剛纔還在看戲的兩名保安急了,要知道事態鬧大了,上面追究下來,這個月的工資和獎金就危險了。他們掏出了電棒在空中左右揮舞。電棒上刺啦啦的火花讓衆家屬安靜了下來,中年男人和保安趁機趕緊將他們推到了門外。

只有李老頭還在和安冉進行較量,李老頭一手拽着安冉的頭髮,一手掰扯她的手指,想將她和推車分離開。安冉的倔強和衆家屬們的指責,讓他更加惱怒。突然,李老頭放開安冉,衝向門口一名保安,從他手裡搶過電棒,回頭撲向安冉。

菲陽一直在這場混戰中,她的憤怒也在隨着戰爭升級。在她心目中,母親是那麼威武神聖,只要母親一瞪眼,父親和她就要抖三抖。

如今,這個糟老頭竟如此欺負母親。她尋找着在屋頂救母親的感覺,多次將自己像炮彈一樣撞擊李老頭,可除了像筷子一樣深深地插進地板,她沒有傷到那糟老頭分毫。

當李老頭舉着電棒撲向母親時,菲陽憤怒到了極點,她再次撲向老頭。刺啦啦的閃着火花的電棒刺透了她藍色微光的身體,暈眩感傳來。

“完啦!完啦!我要灰飛湮滅了!”菲陽恐懼地尖叫。

那道白光再次乍現,旋轉的白色小洞正在打開!

一瞬間,她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手術室裡,醫生正給一個病人拉上白布,上方盤旋着一個白色小洞,一縷藍色物質從病人身體裡徐徐升起,幽幽地旋轉着進入了小洞。

這就是出口!

菲陽本能地覺得,來不及多想就一頭鑽了進去。黑暗中她分不清上下、左右,沒有時空......直到一顆藍色的流星閃爍着火花由西向東劃破天際,天地一片純淨,世界猶如新生……

停屍房中,安冉如一隻發怒的母獅對抗着三個男人,她血紅的雙眼圓瞪,緊繃的肌肉顫抖。當電棒刺向安冉,她猛然直起了身子,放開了菲陽,雙手抓住了那拿電棒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李老頭手一抖,電棒帶着‘呲呲’的電花掉了下去,他痛得猛地一掌推開了安冉。

急劇的掌力使得安冉猝不及防地向後翻仰,正準備加入戰鬥的一位保安,來不及躲閃被安冉撞得搖晃了幾下。他雙手在空中亂舞,想要抓住任何可以支撐住的東西。

就這樣菲陽的身體也被猛地拉扯着從推車上掉落下來,直直地落在了帶着電光的電棒上面。

“哎呦!”一聲之後,是一片驚叫聲。

正忙着阻止安冉的保安和李老頭沒有聽清,那一聲“哎呦!”來自何方,但他們都清晰地聽見了門口圍觀家屬們發出的尖叫聲。

順着家屬們的手指,他們看見一個身穿藍白條校服的女孩正雙手抓着推車的腿,艱難地試圖爬起來....

第十二章 意料之中的核事故 上(一)第十七章 街頭賣藝 下(三)第十四章 不一樣的故事(一)第一章 不可思議(四)第三章 死而復生(1)第七章 冬天的克萊斯特堡(一)第八章 飛賊大賽(三)第十章 摩西研究所(一)第四章 古堡幽靈 (一)第十章 蝴蝶效應(一)第六章 非同一般(二)第八章 飛賊大賽(三)第九章 小溪邊(一)第十一章 你當我是隻病貓 (二)第一章 一隻貓引發的血案第六章 非同一般(三)第十七章 沙漠(三)第十九章 其它的不重要(一)第十七章 沙漠(二)第十八章 終於找到組織(三)第十三章 有內奸(一)第十六章 黃雀在後(三)第十二章 沒有死就沒有生(二)第十七章 沙漠(二)第十八章 終於找到組織(四)第八章 飛賊大賽(五)第十六章 街頭賣藝 上(一)第十三章 有內奸(六)第十五章 上帝的糖果(二)第十二章 沒有死就沒有生(一)第十四章 意料之中的核事故 下(一)第十九章 其它的不重要(二)第十章 摩西研究所(一)第九章 選擇(二)第一章 不可思議(三)第一章 不可思議(三)第十八章 終於找到組織(四)第一章 一隻貓引發的血案第十章 新東方廚師(四)第十五章 上帝的糖果(三)第九章 選擇(二)第九章 選擇(二)第十九章 其它的不重要(三)第八章 飛賊大賽(一)第五章 有點問題(一)第十章 新東方廚師(三)第三章 混亂的第一天 (二)第十五章 上帝的糖果(二)第三章 混亂的第一天 (二)第十章 蝴蝶效應(一)第十章 蝴蝶效應(三)第十五章 引力定位法(二)第二十章 重回克萊斯特堡(三)第三章 混亂的第一天 (一)第十三章 意料之中的核事故 中(二)第十四章 不一樣的故事(二)第十四章 不一樣的故事(一)第十二章 意料之中的核事故 上(二)第十四章 意料之中的核事故 下(三)第九章 選擇(三)第十一章 你當我是隻病貓 (二)第十章 蝴蝶效應(三)第九章 選擇(四)第四章 古堡幽靈 (一)第六章 非同一般(五)第十五章 上帝的糖果(一)第十三章 有內奸(四)第一章 一隻貓引發的血案第十三章 有內奸(二)第十二章 沒有死就沒有生(六)第十二章 意料之中的核事故 上(三)第六章 非同一般(三)第十五章 引力定位法(一)第十三章 有內奸(二)第九章 小溪邊(三)第十三章 有內奸(三)第十九章 其它的不重要(二)第十四章 不一樣的故事(一)第三章 死而復生(3)第九章 小溪邊(二)第十四章 不一樣的故事(二)第六章 奇蹟般的康復(2)第九章 選擇(二)第十七章 沙漠(一)第三章 死而復生(3)第六章 非同一般(五)第六章 非同一般(三)第八章 飛賊大賽(二)第十三章 意料之中的核事故 中(二)第五章 獲得超能力(一)第十五章 上帝的糖果(一)第十五章 上帝的糖果(三)第十四章 意料之中的核事故 下(一)第十三章 意料之中的核事故 中(二)第四章 古堡幽靈 (一)第四章 克萊斯特堡(1)第六章 奇蹟般的康復(2)第十七章 街頭賣藝 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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