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醫師手裡,方天行父親的工作環境還很不錯,老醫師更不歧視他,他們還很談得來。
但隨着老醫師調走,他身處的環境開始惡化。輾轉了幾個地方後,他被安排到最苦的礦山。
礦山的潘叔和他進行了一次很懇切的談話:很多人說你壞話,我看你不是。你只是處處有自己的思想,處處顯得與衆不同而已,就是這樣。但是在別人眼裡,你是一個不服管教的人。其實我不認爲你是這樣的人,我希望你在這裡能夠好好工作。讓我證明我的判斷是對的。——這一席話對父親有非常大的觸動。
在礦山,父親從事的是地質勘察的工作,這意味着他能在礦區周圍行動自由,和一般工人還有區別。馮都覺得這是一種知遇之恩,重新找回了被信任的感覺。他沒有再動一次逃跑的念頭。
在老醫師和潘叔的感召下,父親決定順從現實。那些日子裡,他時常想到父母、同學、還有那個揭發他的女同學。現在又在做什麼?
到了過年的時候,父親急切地想要回家。本來在泰坦星球勞動改造的人,到了過年的時候都可以申請回家探親,可是主管磚廠的老闆家小舅子告訴他:“你不能回家,別人都可以回家,但是你不行。”
父親不滿的說道:“過年要回家是很正常的要求,我要回家爲什麼不能回。”
“不行,就你這惡劣的態度,說明你思想沒有完全改正過來,你得留下來悔過,繼續改造思想。”
於是,父親被迫留下來值班,所謂的值班是在過年的時候繼續留在礦山從事勞動改造的人,有一些有限的自由,星期天可以上街去買點
東西吃,每個月有爲數很少的一點工資。當然,最大的不同,是自己有了一個可以獨立睡覺的地方。
從那以後父親的處境並不好,甚至可以說很糟糕。他被分到了管教孫隊長的手下。孫隊長對他很有偏見。兩人關係惡化。父親也不服軟。
一天半夜,孫隊長還開着喇叭,吵得父親沒法睡覺。父親被半夜的喇叭聲干擾刺激,忍無可忍,於是衝到孫隊長的樓下,對他說道:“請你把喇叭關上好嗎?我們睡不好的話,明天是沒法工作的。”
這一下,父親激怒了孫隊長。孫隊長覺得,這個人居然如此大膽,身爲一個罪人竟然敢提要求,這不就是公然向自己叫板。
孫隊長刻意爲難父親,父親的災難就來臨了,儘管父親逃跑已經按照他該受到的懲罰服刑過了,但這些經歷再次被列入罪狀。
這對父親來說是一個無情的打擊,讓他覺得自己再怎麼好好做也是無效的,是沒用的,莫須有的罪名扣在身上,自己再怎麼聽話也是沒用的!
父親開始絕望了,形勢對他非常不利,並且越來越糟糕。
很快父親被安排到了另一處地方。這裡的掌控者叫作老鄧,老鄧對父親幾次逃跑的經歷瞭如指掌,對他這樣的人早有看法。
在老鄧眼裡,父親是個足智多謀的人,有自己的主意,動手能力很強,大家都叫他智多星,好像什麼事都難不倒他。他視野開闊,知識面廣,在罪人裡享有很高的威信。
例如,罪人們的鞋都很臭,即便是這裡的罪人也都討厭臭鞋,怎麼辦?父親說:很簡單,拿白酒含一口往跑鞋、球鞋裡一噴,臭味就沒了。
大家說:你真是神,你怎麼什麼都知道?還有,罪人的毛巾,都硬得像刷子,像皮革一樣,怎麼才能把它變軟?
他也覺得很簡單:在水裡燒一下,點幾滴醋就好了。這都是他以前生物化學,理科的一些知識,他不但會學,記憶好,還會聯想,並且善於活學
活用,有種學以致用的本事。
這樣,上面很恨他。很忌諱父親在罪人中的威信。但是,也正因爲有很高的威信,就有人爲他打探情況。
在這裡,罪人是無所不在的,有燒飯的,有在醫務室的,還有理髮的。他們這些人都有機會接近泰坦星球首長,知道很多內幕。於是,一天,有人突然冒着風險告訴他:關於你的報告在起草中,說你在組織大家越獄,組織暴動。這可是老鄧對你下最後的毒手了,暴動的報告如果送上去的話,就是槍斃,看來這次是要置你於死地了。
父親知道,他和老鄧之間的衝突已經不可調解,凡是打暴動報告的罪人,沒有好下場的。在這個地方,不服從管教是會遭人恨的。要置你於死地很容易,就說你搞破壞,不服從管教,這種罪名還不是輕而易舉。
當父親再次動起逃跑念頭的時候,他想到了之前的老醫師和孫隊長,他曾對這兩位發誓,要好好改造,再不逃跑。而此時此地,不走就等於是等死。
停電一般都是夏天用電量激增以後,問題在於,父親也不知道究竟哪一天會停。於是,一進入七月,他就開始準備。他預感到八月份一定會停電。
當天的早上,宣佈斷電,當一早宣佈要拉電時,父親很亢奮,因爲機會來了。白天,他把該轉移的東西都轉移到了鉗工間,從鉗工間裡面把可以拆卸的木梯零件,漫不經心地扔到那個早已看好的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