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江喜不自勝。
可惜真實情況跟他想的有些出入。
“非常感謝西林工大給我準備了這樣的環境。我可能要在這裡停留一週時間,跟喬澤探討一些他最新的研究成果。”
哦,只呆一週啊?
“哈哈,不要緊,不要緊,威騰教授可以多呆些時間也沒事。額……對了,喬澤,我們在這裡不會影響到你吧?”
徐大江略微尷尬的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喬澤。
現在他是怎麼看這個小樓怎麼不順眼了。
一個正經會客的地方都沒有。
數研所的大樓建設需要抓緊了,徐大江決定回頭要再去催催這個事情。
“沒事,不過隔壁的會議室更適合你們談正事。”喬澤頭也沒擡的答了句。
徐大江跟李建高要來拜訪愛德華·威騰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對,隔壁就是開組會的地方。不如我們過去坐坐?”
愛德華·威騰其實並不想耽誤太多時間。
他沒有去休息,而是堅持坐在辦公室裡是爲了趕緊讀喬澤的論文。
但想到眼前一位是喬澤名義上的導師,另一位則是西林數學院的院長,老教授還是決定妥協了。
畢竟是人家的地盤上。
……
“做一場報告會?”坐在喬澤辦公室隔壁,用於開組會的辦公室裡,愛德華·威騰聽到徐大江的請求有些爲難,畢竟他不是爲了這事而來的,也沒有任何準備。
“對,咱們廣大師生對你非常崇拜的。既然來了,不如做一場專場的報告會,時間你來定。”徐大江笑眯眯的說道。
這種免費的羊毛不薅,那他這個院長就是不合格的。
“但我沒有做相關的準備……”愛德華·威騰想要推辭掉邀約。
“不不不,威騰教授,你可以隨便說點什麼,比如新的物理髮展方向,或者對理論做進一步的闡述。學院的師生對這些很感興趣。”徐大江依然堅持道。
“新的物理學發展方向?”愛德華·威騰詫異的看了眼徐大江,悶聲道:“徐院長,你們守着一座金山,讓我去跟大家聊這些?這難道不是喬教授應該做報告的內容嗎?”
“哎,喬教授的水平當然是頂級的。但怎麼說呢,伱也知道,他的性子其實不太適合做一場趨近於這類介紹新方向的報告會……”徐大江很想吐槽點什麼。
徐大江也知道這裡有一座金山,想要擴大影響力最好的辦法就是深挖旁邊那位的價值。
但喬澤的性子根本不會屈就他那些想法,他能怎麼辦?
“你們應該勸勸他,他最新的這些研究能改變世界,但他卻不願意在短時間內公之於衆,這是全世界的損失。”愛德華·威騰認真的說道。
徐大江疑惑的看了眼邊上一言不發的李建高。
李建高則微微搖了搖頭。
他還真沒打聽過喬澤最近又有什麼新成果。也沒要求喬澤有什麼成果一定要跟他彙報。
所以他知道的跟其他人其實一樣多,是喬澤在四月的報告會上官宣過的,近期工作會圍繞着補全量子蘊含理論的數學結構展開。
“額……所以你們並不知道?”愛德華·威騰看出了兩人的疑惑,詫異的問了句。
“哈哈……喬澤的性子很內斂,在沒有百分之百確定之前,他很少會跟我們彙報學術方面的事情。”徐大江尷尬的笑了笑,強行解釋了句。
所以徐大江一直到現在都還在詬病當初羣智項目開題,學校卡了研發經費那事。
害得喬澤有錢了!
之後近乎所有項目都不需要經過學校了……
之前還能硬塞兩個項目過去,但當發現塞錢審批的速度還比不上人家研究進度的時候,最後也只能放棄了。
之後便是喬澤不申報,學校不批錢,把成果發在微博上都是喬澤的自由。
這特麼找誰說理去。
真的,徐大江一直覺得像喬澤這樣有天賦的傢伙就不該自己很有錢,可惜了!
愛德華·威騰聽了這話,突然想到之前喬澤發佈蘊含量子理論模型是在華夏的公開社交平臺上,也頓時明白了喬澤跟學校的關係,於是展顏笑了:“原來如此,那好吧。我大概想到可以跟大家說些什麼了。時間就定在週五下午吧。至於題目……”
愛德華·威騰沉吟了片刻後,說道:“就照你剛纔說的,蘊含引力子被發現後物理學的新方向。”
“行,那就這麼定了,回頭我就讓人在官網上掛上去。”徐大江笑眯眯的說道。
正說着,李建高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拿出手機看了眼,笑着對兩人說道:“不好意思,我先出去接個電話。”
說完,李建高走出了辦公室,看了眼還在埋頭不知道忙什麼的喬澤,一直走到外面的走廊上,才接了電話。
“好你個建高啊,都要結婚了,還瞞着我們。怎麼?捨不得請我們這些老傢伙喝杯喜酒?”
“張院士,您這話說的。主要是怕大家工作太忙了。”
“再忙一杯喜酒也是要喝的,我可等着你給我發請帖啊。電子版的也行,咱們這些老傢伙都很開明的。”
“這……行,回頭我給您送去。”
“嗯,還有老盛的。不是我說你,這麼大的事情,哪能偷偷辦了。要不是你們學校還有個徐大江,我們都還矇在鼓裡。行了,不說了,你現在肯定很忙。不過你還是多準備一下,不少老朋友聽說你結婚了,都打算去討杯喜酒喝呢。先掛了。”
聽了這話,李建高下意識的看了眼喬澤辦公室方向,內心五味成雜……
“再見。”
“再見。”
掛了電話,李建高正打算回喬澤的辦公室,便聽到裡面傳來徐大江爽朗的聲音:“喬澤,我跟威騰教授聊完了,就不打攪你做研究了,先走了啊。”
“嗯。”
於是頓住了腳步,片刻後便看到徐大江容光煥發的走了出來,看到他站在門口,順口問了句:“建高,誰找你啊?”
“光電所的張院士。”
“哦?張院士他們找你做什麼?”
“說是你告訴了他們我結婚的事,要討杯喜酒。”
徐大江愣了愣,然後也回頭看了眼喬澤的辦公室,笑了,拍着李建高的肩膀說道:“哈哈,我說今天小蘇怎麼不在呢?建高啊,我就說吧。你這輩子都低調不起來了。”
李建高搖了搖頭,苦笑。也懶得再去跟喬澤打聲招呼了,反正兩人經常見面,而且今天這種情況打招呼,挺尷尬的。
乾脆跟着徐大江朝着樓梯的方向走去。
“其實你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真的,李建高,有些話我一直不好跟你說,乾脆藉着這次機會跟你聊清楚。”
剛下樓梯,李建高便聽到徐大江嚴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些詫異的扭頭看了身邊的徐院長,突然發現徐大江竟然前所未有的嚴肅。
便虛心道:“哦?您說。”
徐大江沒有立刻開口,似乎在醞釀着語言,兩人默默的走到二樓後,徐大江才感慨的說道:“喬澤的情況很特殊,簡單來說他太強大了。如果單純只是搞理論研究也就罷了,未來就是一個堪比牛頓這樣的大科學家。
但現在他手上掌握着豆豆這樣先進的人工智能技術還有逆向材料模型這種近乎國運神器一般的智慧結晶。最重要的是他才二十歲,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李建高皺着眉頭說道:“需要引導跟保護?”
徐大江笑了,說道:“這還用你說嗎?這個研究所的保護力度有多高,你心裡不清楚?別看那個呂隊長愣頭愣腦的,人家級別說不定比我還高呢。”
“哦?那您的意思是?”李建高連忙問道。
“他需要弱點。”徐大江一字一頓的說道。
李建高茫然。
他跟徐大江還真不一樣,這一路走來,幾乎都是在學習。
大學畢業後讀研、讀博,然後簽了3+3的協議進入西林工大,順利評上了副教授,然後留在了這裡,一直到發掘出喬澤,纔有了現在的際遇,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徐大江這番話的意思。
“如果說之前喬澤一定要讓你成爲院士,包括爲了讓你能戴上傑青的帽子專門去申請成爲自然基金專家組成員,這些還有人有牴觸心理,那麼在材料模型公佈之後,上頭巴不得喬澤是有所求的。
提的要求越離譜越好,越能爲難人越好!這樣辦成了才能顯出對他的重視跟容忍。所以別說一個院士了,最好喬澤對你的感情能讓他主動提出把你送到更高的位置。”
徐大江認真的說道。
這句話已經說的足夠明白,李建高頓時悟了。
這裡沒有真正的蠢人,茫然不過是因爲從沒朝某個方向去思考過。
其實道理很簡單,當你有事求到一個人的時候,這人偏偏是個聖人,油鹽不進那種,的確是會讓人煩惱。
同樣,如果從更高的視角看,一個我行我素,沒有任何牽絆的大佬,顯然比一個有家有口,有情感牽絆的要更難打交道。
“你看看,現在能對喬澤影響最大的,一位是他媽媽,一位是你,還有就是小蘇了。你知道現在學校多想把路秀秀給供起來不?這也就是路秀秀一直推辭了,不然幾個位高權不重的閒職都已經準備好了,馬上就成任務了。
至於小蘇,還是個學生,什麼都不好安排。你看她現在走到哪,人家不好吃好喝的供着。數學學會也還評了個榮譽院士的頭銜,雖然沒什麼用,但你看什麼時候給學生過?還有你看那個蘇立行,現在是不是在西林風生水起的?
今年評定的優秀企業家肯定有他的名字。而且馬上就能更進一步了。唯一的問題是,人家做生意的,獨立性很高。
所以現在最方便安排最容易掌控的就是你了。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你要總是抱着不能佔學生太多便宜的想法,就太片面了。給你啥待遇了,你就受着,老老實實當那個喬澤的弱點就完了。”
李建高默默的點了點頭。
他還是太年輕了,想事情並不像這些年長的傢伙那麼深遠。
“徐院長,那你說喬澤清楚這些嗎?”
徐大江撇了撇嘴,道:“喬澤……他什麼事情看不清?他心裡跟明鏡一樣,只是懶得說而已。所以你看,他從不提真正過分的要求。表達不滿也就是意思一下。
還有你猜爲什麼喬澤請假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堂而皇之跑去躍升集團,搞出了豆豆的身體,順便把數研所的管控權給搶了過來?那些豆豆每天晃悠是真的擺看的?
還有豆豆那種自適應無人運輸車已經開始量產了,但沒有配備系統,組裝起來都是丟在倉庫裡儲備着。我跟你說,這裡面事情多了去了。有些事就不能深想。喬澤現在是國寶,你知道嘛,說個不恰當的比方,你就好像國寶飼養員……呵呵……”
說到這裡徐大江大概也覺得這比喻太離譜了些,自己在那裡傻笑起來。
笑夠了才繼續說道:“總之,你這輩子沒啥好說的。只要喬澤呆在這裡,你就穩如泰山。我這麼說吧,你就是今天去把咱們學校行政樓給炸了,只要沒傷到人,人家老陳也得找一個本就要炸樓蓋新的藉口,給你掩蓋過去。真的,我要是你,每天橫着從學校西門走到東門!”
說完這番話,兩人也已經走出了院子,徐大江沒有理會陷入沉思的李建高,拍了拍李所長的肩膀,最後若有所指的說了句:“建高啊,聽我一句話,你現在這個位置就不能太低調太老實了,大氣點,沒事的。不過你可千萬別學喻成功,那就是個人精,你要是學了他啊……那麻煩可就大了,以後能騎到陳校長的頭上……哈哈!”
他能推心置腹的說出這番話,這已經是把李建高當成子侄輩看,做到極致了。
至於李建高是不是這樣想,未來的路怎麼走,他如果還想摻和那就是逾越了。
在徐大江看來,李建高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過老實了些。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李建高不是這種至誠至真的性子,喬澤這樣理性到骨子裡的人,大概率也不會對李建高另眼相看。只能說一飲一啄早有定數。
至於李建高……
大概只覺得三觀又被顛覆了一次。
人際關係果然還是太複雜了。
果然喬澤纔是聰明的,就呆在數研所裡,萬事不理,只跟人探討學術,這大概能避免這個世界百分之九十的麻煩吧?
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突然很羨慕喬澤,只要把門一關,就能把所有屁事關在門外。能百分之百專注於自己感興趣的領域,纔是幸福吧?
愣了許久,李建高才搖了搖頭,朝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他承認徐大江的話可能很有道理,但人的性格,哪那麼容易改的?
至於學喻成功?
他可沒那口才跟那份察言觀色的能力。
但如果是喬澤願意的話,他大概真能學的很像吧?
……
喬澤當然不可能會對這些事情感興趣。
這幾天蘇沐橙的行程安排得很滿,或者小蘇同學放飛自我後玩的很開心。
尤其是蘇同學知道這段時間愛德華·威騰需要借用辦公室之後,更有了很完美的藉口。
她如果跟以前一樣天天跟喬澤一起呆在辦公室裡,會影響到兩人探討學術問題,進而可能影響到人類文明的發展進程,所以這周她乾脆承擔起幫助李叔宣傳的使命,帶着任務去玩了。
把出去玩的理由上升到這個高度,全人類都要感謝小蘇同學的付出。
講道理,就這種覺悟,換誰來了都得挑着大拇指誇一句小蘇同學是真的識大局,有高度,懂付出,時代楷模不二人選。
喬澤自然也沒反對。
雖然他對到處亂逛沒什麼興趣,但喬澤並不認爲喜歡這些是件不對的事情。
不過話又說回來,蘇沐橙不在的確能讓愛德華·威騰放鬆許多。
說實話,當得知喬澤辦公室裡另一個位置是喬澤女友用於自習的地方,還真讓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學者有些不太適應。只有兩個人能讓他自在很多。
愛德華·威騰的精力還是很旺盛的是。
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安靜的坐在那裡讀着論文,還真得感謝人工智能的翻譯工具,大大降低了語言障礙造成的閱讀門檻。
但肯定會有翻譯得不得其意的地方。
如果這能無礙翻譯成英文,大概喬澤也不會傲嬌到不寫英文論文。
牽扯到許多定義性的東西,喬澤懶得耗費那個腦細胞。
這個時候就顯現出能橫跨大洋萬里投奔的好處了。
喬澤就在視線之內,愛德華·威騰總能找到跟喬澤面對面交流的時間。
不管是吃飯的間隙,還是飯後出門散散步的時候,愛德華·威騰就能把讀論文時,那些晦澀的概念問個明白,還能順便探討一下對微觀世界的理解,偶爾還會引申到他提出的理論。
實際上對於數學來說,提出了11維空間的理論其數學結構同樣高度抽象,同樣建立在一個極爲複雜的數學結構之上。不管是11維空間,又或者超弦跟膜的動力學,又或者探討不同理論之間的對偶性跟膜空間,以及非微擾技術……
想要完全理解理論,不深入學習那些複雜的數學,基本上連邊都挨不到。
這大概也是愛德華·威騰明明是物理學家卻獲得了菲爾茲獎的原因。
物理方面的貢獻,太過前沿跟先進,暫時根本沒法用試驗進行驗證,但在數學上的貢獻卻是有目共睹的。
這位大佬的工作,將數學跟物理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甚至堪稱創造性的提出了使用物理學的方法解決數學問題,比如使用量子場論來解釋某些數學中的拓撲不變量。
對於研究新空間來說,這絕對是全新的方法。
包括喬澤在構建超螺旋座標系的時候,其實也用到了愛德華·威騰提出的一些方法。
比如不管是理論還是喬澤提出的超螺旋座標系系統,都密切依賴於超對稱性。
區別是理論中的超對稱性是一種連接玻色子和費米子的對稱性,而在超螺旋座標系中要更爲複雜一些。
雖然也可以理解爲玻色子和費米子之間的一種對稱性,但當它擴展到了超螺旋座標系中。每個玻色子都有一個對應的費米子夥伴,反之亦然,它們通過超對稱變換相互聯繫。
喬澤還直接借用了超空間的概念,用一個包含額外的反對易座標的空間。並在超螺旋座標系中,引入一組超場,這些超場是超空間座標的函數,能夠同時描述玻色子和費米子,並通過這一規則,讓玻色超場跟費米超場之間進行轉換。
所以完全可以將兩人的對話看成新一代跟老一代的交接跟智慧碰撞。
前者有年輕的頭腦跟敏捷的思維,後者則有着極爲豐富的經驗。
這也讓兩人之間關於最微觀世界的探討,變得愈發有趣。
尤其是針對普朗克尺度下新物理學的探討。
愛德華·威騰希望說服喬澤接受他的理論,但喬澤認爲用一維弦的振動來描述微觀世界爲時尚早。
好在讀過了喬澤的論文之後,有一點兩人能統一意見,那便是如果人類真能實現引力控制與操縱,那一定是在普朗克尺度上。
試驗暫時是不可能有結果的,但嚴謹的數學證明證明了,其方向就是在這一尺度上……
總之這些天愛德華·威騰過得很愜意。
除了第一天徐大江跟李建高來拜訪了之外,沒人再來打攪過他,這甚至讓他有種樂不思蜀的感覺。
哪怕每天都要接好幾個來自高等研究院的電話,但他還是選擇了把論文吃透後再回去。
不過愛德華·威騰的愜意背後是諸多人的層層壓力。
徐大江是肯定不會管那麼多的。
愛德華·威騰週五將在西林數學院舉辦專題報告會的消息早就在官網上宣佈了。這位大佬此時在西林數研所的消息也早已經傳了出去,想借着這個由頭來拜訪的人很多,但都被呂北老老實實的攔下來了。
人總不能在同一個問題上犯兩次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