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傑感覺自己的肺要炸開了。
而賭石場解石機器蕩起的石粉煙塵則進一步加重了這種激烈跑動後的灼燒感。
他捂着嘴快步跑了進去,穿過站着神色不一,或哭或笑買主的攤位,來到一處解石場前,顯現在面前的景象卻突然讓他腳步一頓。
“爸?”宋傑有些不確定的探頭叫了一聲。
跌坐在不遠處石屑堆裡的中年人身子一顫。
他回頭看了一眼,和宋傑很是相似的面容帶着頹然,眼神飄忽不定不敢對上宋傑的眼睛。
宋傑嚇了一跳,連忙跑過去把他扶了起來,目光掃過他身旁的石堆,忍不住想要開口詢問。
一身白灰的中年人卻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整個人帶着絕望,竟然將頭埋在他臂彎如同孩子般哭了起來。
“賠了,全賠了。”中年人的嗓音滿是哽咽,他垂着頭,身子不住抽搐顫抖,顯得慘然不已:“小杰,爸爸對不起你。”
宋傑身體僵了僵,他扶着父親,目光掃過身旁站着的那位父親的“朋友”馬立軍,臉色一陣變換,半響,還是嘆了口氣。
“沒事,不就是錢嗎。”宋傑勉強笑了笑,轉過頭寬慰着父親宋禮成道:“爸,只要你不再碰這個,不再賭了,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喲,宋傑也來了?”馬立軍抖了抖他身上的衣服,摸着他那頭地中海,皮笑肉不笑的打量了宋傑兩眼,隨後看向宋禮成:“我說宋哥,你可真不是個爺們,這不是還有石頭嗎?你賭了這麼久難道不知道,這一刀見閻王,兩刀買蘇杭的?指不定下一塊就漲了呢?”
“我,我……”宋禮成抓着兒子宋傑的手,臉上掙扎之色一閃而過,猶豫一陣,終究還是閉着眼睛咬牙搖了搖頭:“我不賭了……這石頭……”
“呵呵,我說宋哥,你這是怎麼了?”馬立軍嗤笑一聲:“不會是想退貨吧?那可不成。”
他說着指了指地上剩下的最後一塊原石:“這可是真金白銀付過賬的,不解了多可惜?”
馬立軍說罷,根本不顧宋禮成不住擺手拒絕的動作,擡手對一旁的解石工人喝到:“老劉!還不快把宋老闆的石頭開了!”
“這……”解石的師傅站在原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動作。
“聽不見我說的話?嗯?”馬立軍眼神一寒。
“……這就解,這就解。”劉師傅見宋禮成張了張口沒吱聲,同情的瞟了瞟宋禮成,連忙點頭取過了石頭。
宋傑在一旁眼睜睜看着那塊不知道夠自家現在多少個月生活費的原石在打磨機下化成石粉,深深地吸了口氣,抓住父親的手說道:“爸,走吧。”
“哎喲,這不是宋大公子嗎。”突如其來的聲音帶着毫不掩飾的嘲弄,讓宋傑面色一僵,腳步停了下來。
他看着面前突然冒出的年輕人,臉色有些發冷:“馬明銳,你讓開。”
“嘖嘖,讓開?”跟宋傑差不多歲數的年輕人哈哈一笑,很是狂妄的睨了他一眼:“你以爲你還是那個宋大少爺?嗯?”他說着,擡手指着宋禮成,蔑然譏諷道:“看看你家這個老不死的吧,就這德行,還想學人家賭石發財?哈哈哈,果然是你們一家子都是廢物!”
他一手插在兜裡,傲然的看了眼滿目怒火的宋傑,彎腰在他臉上拍了拍:“你說,我會給你這麼個廢物讓路嗎?”
“明銳,你怎麼跟宋叔叔說話的?”馬立軍裝模作樣的呵斥了自己兒子一句,臉上確實毫不掩飾的得意,甚至還趾高氣揚的拍了拍衣服。
宋傑的臉一下子因爲憤怒而漲得通紅,他握着拳,雙目赤紅,恨不得一巴掌把面前的年輕人扇倒在地,可不等他動作,宋禮成卻搶在前面面帶哀求的朝他搖了搖頭。
看着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父親彷彿好似耄老般蒼老的面容,宋傑心中頓時涌出一陣酸楚。
曾幾何時,這個白手起家掙下萬貫家財的父親還在公司裡告訴自己,會成爲徐州最大的藥材商,可現在,他卻只是一個因爲賭石而輸的傾家蕩產的男人。
宋傑渾身打着顫,用盡全力壓下了怒火,終究還是沒有出手。
他再次嘆了口氣。
馬立軍算是宋家的熟識了,這個很早便認識了父親的中年男人曾經是這家賭石場的業務員。
可現在,這個從自己父親身上賺到足夠多錢的小人成了賭石場的老闆,而自己父親,卻從所謂的‘小賭怡情’一發不可收拾,最終落得現在這般走投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