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0年12月的希望港,由於地處於四季如夏的熱帶海濱,故而此時依然是一片醉人的蔥綠。
統治此地的瑪卡公主,穿着一身簡潔的裹胸布和筒裙,在侍衛們的陪同之下,巡視着城市郊外的耕地。
雖然此時正值上午,太陽並沒有出來多長時間,可是用砂子鋪成的路面已經被曬熱了。
踩着被烈日曝曬過的小道,呼吸着熱浪般的空氣,縱然是早已習慣於熱帶生活的瑪卡公主,也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火爐,鼻腔裡似乎要冒出煙霧,而頭腦也是既暈眩又煩躁。
如此炙熱的炎炎烈日,在沒有風的時候,簡直能讓人產生了整個世界都已經凝滯了的錯覺。
但是,只要看看四周鬱鬱蔥蔥、生機勃勃的茁壯莊稼,瑪卡公主的心情就變得開朗起來——朝着田野裡放眼望去,無論是土豆、番薯、小麥、捲心菜、空心菜、西瓜還是茄子,因爲得益於“神人”帶來的良種和肥料,如今的長勢都甚是喜人。
似乎是由於剛剛下過一場雷陣雨的緣故,在溫熱溼潤的空氣中,總是帶着絲絲泥土的氣息。
雖然這一年的墨西哥到處都在鬧旱災,但希望港這邊的降雨倒不算太少,再加上修築完備的小水庫、堤壩和灌溉渠道,田裡的莊稼基本還沒有被旱着。
總之,這一年的莊稼長勢應該還算可以,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可以預期會有一個不錯的收成。
領地內各種莊稼的良好長勢,以及未來沉甸甸的美好豐收,固然讓每一個人感到高興,但更讓瑪卡公主感到欣喜的,則是從遙遠的墨西哥高原上傳來的一封封捷報。
她的丈夫,駕駛着鋼鐵小舟從遠方而來的“神人”文德嗣,在另外幾位“神人”的幫助之下,經過一年多的遠征和激戰,先是擊敗了從東方渡海而來的白皮膚魔鬼,又馴服了強悍的昔日霸主阿茲特克人,現在已經征服了整個墨西哥,成爲了這片土地上最尊貴的君主,凌駕於所有部落和城邦之上的偉大皇帝!
這是何等煊赫的榮耀,何等偉大的勝利!!!
先前還被阿茲特克人打得國破家亡,被迫逃竄到荒涼海濱苟延殘喘的洪休提茲幹王國,只用了短暫的幾年時間,就不僅實現了徹底的復興,還創立了遠勝於歷代先王的偉大功業!
雖然對於文德嗣沒有下狠手徹底屠滅可惡的阿茲特克人,讓瑪卡公主和後方的一些洪休提茲幹人感到有些遺憾——他們都還記着阿茲特克遠征軍在1513年攻滅洪休提茲幹王國的深仇大恨——但想想能夠讓這些曾經讓自己害怕到發抖的宿敵,好像狗兒一樣跪倒在腳邊求饒,瑪卡公主也就覺得很消氣了。
文德嗣的老岳父阿瓦哈國王,在得到飛毛腿信使送來的捷報之後,就整天傻呵呵地笑得合不攏嘴——在文德嗣率軍出征的時候,阿瓦哈國王對他此行最大的期盼,也不過是收復洪休提茲幹王國在南馬德雷山脈地區的一些淪陷國土,保證族人的生存空間,並且跟阿茲特克帝國簽署一個平等的和約,不必向他們稱臣進貢。誰知他的好女婿卻遠遠地超額完成了任務,讓衰敗多年的洪休提茲幹王國,從一個地處偏僻的弱小國度一舉鹹魚翻身,晉身爲整個墨西哥的至尊霸主!
昔日阿茲特克人鏖戰數十年纔打出來的霸主寶座,洪休提茲幹人居然只用一年時間就搶到了手中!
這個空前的喜訊,讓老國王高興得差點心臟病發作,在緩過氣來之後,立即準備等到文德嗣一回來,就正式舉辦禪位儀式,把王位讓給這個得到衆神庇佑的能幹女婿——根據上一位信使描述的情況,再算算腳程話,文德嗣的凱旋隊伍似乎已經距離這裡不遠,在最近這兩天也該抵達希望港了吧。
這樣看來,自己這邊就必須抓緊時間,爲得勝歸來的丈夫準備一場豐盛熱鬧的迎接宴會了。
唉,可惜城裡的存糧雖然很充足,飼養的肉狗和食用蜥蜴也有一些,但如今大多數的水果都還沒有成熟,空心菜、蘿蔔、洋蔥等等很多蔬菜,也沒到可以收割的時候……能拿出手的食材,好像有點單調吶。
要不,就在這幾天組織城裡的戰士們到森林裡去狩獵,打一些稀罕的鳥兒、兔子和野雞回來,作爲宴會上的特色菜,再讓漁民多出幾次海,儘量多弄些魚和貝殼之類的海產,做些烤魚和海鮮濃湯?
“……咻——咻——咻——”
正當瑪卡公主低頭思索着接風宴會的菜色之際,一陣刺耳的尖嘯聲突然斷了她的思緒。
她擡頭望去,看到幾枚煙花正噴吐出嫣紅的尾焰,拖着長長的煙霧,一直升上雲霄。片刻之後,從城內的金字塔頂端,也傳來了一串表示外敵入侵的咚咚鼓聲。
“……報警煙花?從海邊升起的?莫非是特萬特佩克城的瑪雅人沒受夠教訓,又來找死了?!”
回想起特萬特佩克城的瑪雅人軍隊在去年的那次襲擊,公主不由得皺起了秀氣的眉毛,如此地嘀咕着。然後,她扭頭看到旁邊有一座木質的瞭望崗樓,便立即身手敏捷地爬了上去,隨即從脖子上取下一架小巧的40倍軍用望遠鏡——這是王秋等人送給她的禮物——把目鏡湊到眼前,朝着西方的海面遙遙望去。
下一刻,瑪卡公主便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無比驚訝地愣住了。
因爲,她透過手裡的望遠鏡,看到了幾艘彷彿堡壘般巨大的奇異船隻,以及巍峨聳立着的醒目白帆!
在呆滯了幾秒鐘之後,公主便很快聯想起了文德嗣曾經給她看的“電影”,裡面有過不少類似的畫面。
“……這是……來自於大海的另一邊,搭乘着白皮膚魔鬼們的船隊?!”
瑪卡公主放下了望遠鏡,一時間驚疑不定地喃喃自語,“……可是,白皮膚魔鬼的船隊,不是應該只會出現在東方託託納克人那邊的海上嗎?難道這些船竟然可以飛過遼闊的陸地,來到世界的另一邊?”
正當希望港內的洪休提茲幹人,因爲陌生大船的逼近而亂作一團之際。在某艘西班牙大帆船的甲板上,幾位指揮這支船隊的歐洲人,也在打量着這座在傳說中富饒無比,有着種種奇珍異寶的港口城市。
很遺憾的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具實用的航海望遠鏡,要到1608年纔會被荷蘭眼鏡店老闆利伯希發明出來,然後被意大利科學家伽利略進一步改進,使之更加實用——所以,當岸上的洪休提茲幹人用望遠鏡偵察敵情之際,諸位自詡爲“文明人”西班牙艦隊指揮官們,反而沒有望遠鏡可用,只能依靠肉眼來眺望。
“……那個是……火箭?!呃,看起來,這地方確實有些不得了的東西,跟別處的土著人不一樣……”
一位滿嘴長着濃密鬍鬚的中年男人,站在旗艦“特立尼達”號的前甲板上,一邊眯眼眺望着遠方的海灘,尤其是某個拖着煙霧尖嘯升起的不明物體,一邊抿着嘴如此小聲地嘀咕着。
這個男人穿着一件深色襯衣和一件皮質坎肩,頭上戴着飾有華麗羽毛的大帽子,相貌也算英武不凡,嗓音穩定而又渾厚,頗有一派領導者的風範,只是似乎瘸了一條腿,讓他站得有些不穩。
在他身後,還跟着一位面色黝黑,個頭矮小,據說來自於東南亞的貼身僕人。
他就是這支船隊的最高指揮官,西班牙海軍上將,出身於葡萄牙的費爾南多?麥哲倫。
經過一年多的艱苦航行,麥哲倫船隊終於繞過了整個南美洲,來到了墨西哥的太平洋沿岸。
與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相比,麥哲倫在這個時空的遠航顯然要順利許多——由於在船隊即將出發之際的1519年9月,突然從古巴島傳來了“在新大陸發現中國人”的特大新聞,因此,西班牙王室對這次遠航的重視程度進一步提高,不僅追加了大筆撥款,還專門派遣宮廷官員,替麥哲倫選拔了一批可靠而又忠誠的優秀水手,替換了原來那些從酒館甚至監獄裡招募的,堪稱烏煙瘴氣的邋遢傢伙。
當然,與此同時,麥哲倫海軍上將這次遠航的最終目標,也不可避免地進行了一些小小的修改。
更加幸運的是,麥哲倫船隊的出航,跟馬主任的“潘多拉盒子”對歐洲細菌戰計劃,正好打了一個時間差——麥哲倫艦隊出航的時候,“潘多拉盒子”還在馬主任手裡沒給出去。若是麥哲倫晚一年再走,西班牙和葡萄牙到那時候就已經不復存在,他就只能向摩洛哥的蘇丹祈求資助了。
總之,得益於王室的重視,煥然一新的麥哲倫船隊,在遠航途中總算是沒有爆發船員叛變,購置的給養和物資也比歷史上更充足。他在9月份帶着五條船啓程離開塞維利亞,兩個月之後來到巴西沿海,然後繼續南下,抵達後世阿根廷境內的火地島附近。由於船隊的狀況較爲理想,於是麥哲倫沒有下令在這片蠻荒之地拋錨休整,而是繼續尋找前進的道路,並且成功發現了日後的麥哲倫海峽,從而進入了太平洋。
在穿越麥哲倫海峽的過程之中,由於航道曲折,暗礁衆多,麥哲倫損失了他最小的一條船聖地亞哥號。之後沿着智利海岸北上的航程之中,又有一艘船因爲嚴重漏水和龍骨扭曲,而被船隊不得不就地拋棄。
從四季分明的西班牙到潮溼悶熱的巴西,再到南極圈附近白雪皚皚的火地島,以及智利沿海的乾燥沙漠……麥哲倫船隊穿過了一個又一個截然不同的氣候帶,探險隊的水手們蜷縮在潮溼狹窄的船艙內,啃着腐爛發臭的鹹魚、比紅木還要堅硬的鹹肉、有蛆蟲鑽來鑽去的硬麪包、如同石頭般能讓人啃崩牙齒的乳酪,忍受致命的壞血病和恐怖的風暴,以及劇烈變化的氣候。每個月都有人死去,此外還有人發瘋。
但是,對財富和榮譽的渴望,依然支撐着他們闖過了千難萬險,一點點地探索着陌生的未知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