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10月,江西南部,瑞金縣,葉坪鄉。
金秋十月,金盞菊在牆角開得興盛,清晨的朝露還沾在嬌嫩的桔黃花瓣上,閃出水晶般的光澤。
明媚的秋光下,這座位於羣山環抱之中的“中華蘇維埃國”紅色首都,依然是那麼氣勢非凡——寬闊的紅軍廣場,高高聳立的紅軍烈士紀念塔,建築講究的紅軍廣場檢閱臺,還有烈士亭、博生堡、公略亭(紀念早期紅軍烈士黃公略)……各具建築特色,內中有許多精美的花格雕刻圖案,既恰到好處地體現了建築物的政治含義,又充分反映了精緻優美的客家建築風格,看了就讓人不由得想要感嘆和讚許。
而最讓遊覽者感到肅然起敬的,則要數那座紅軍烈士紀念塔。紀念塔主體部分形如炮彈,高約13米。塔身正面朝西南,從上到下嵌着七塊方形青石板,青石板上陰刻着“紅軍烈士紀念塔”七個大字。塔體由磚石壘築,外表粉刷了水泥砂漿,並在砂漿表面嵌有無數小石塊。塔座爲五角星體,全由紅條石壘砌,五角之間,建有登座的臺階,階梯5個,均爲9級,面寬約1米,用紅條石砌成,從地面5個方向,可直通塔座檯面。階梯兩旁還裝飾着約0.7米高的石柱,在塔座四周立有10塊碑刻……
上述這些富有政治意義的建築,讓原本掩映在莽莽叢林之中的葉坪村,隱約有了作爲一國之都的氣勢。
——雖然工農紅軍真正入主這片土地的時間,並不算太長久。但就在這短短的幾年歲月裡,年輕的中-國共-產-黨人,就已經用他們蓬勃的朝氣,給這片停留在中世紀的窮鄉僻壤,帶來了一系列新時代的衝擊:
第一批軍事工業,第一座現代化銀行,第一座造幣廠,第一座印刷廠,第一所郵局,最早的土地改革,最早的紅色貨幣,最早的一批生產合作社、消費合作社、糧食合作社、信用合作社……
然而,在黨中央的一系列決策錯誤,和國民黨反-動-派的瘋狂絞殺之下,這一切終究還是被畫上了句號。
在之前的整整一年反圍剿戰鬥中,中央紅軍節節失利,損失慘重,地盤越打越小。截止到9月下旬,中央紅軍的控制區已經僅存瑞金、會昌、長汀等幾個縣。而國民黨軍隊又即將要發動最後的總攻擊。
至此,黨中央領導人集體決定,鑑於反圍剿戰鬥已經基本絕望,故而放棄中央蘇區,實施戰略轉移。
——1934年10月上旬,中.共中央和紅軍總部悄然從瑞金出發,率領紅一、三、五、八、九軍團連同後方機關共八萬六千餘人,離開江西中央蘇區,向湘西進發,開始了悲壯的、前途未卜的漫漫征程。
一隊隊穿着灰軍裝,戴着八角帽的紅軍戰士,留戀地最後看了一眼“紅都”瑞金的景色,隨即轉身踏上了漫漫長征之路。而蘇區各個村落的男女老少,則紛紛來到村頭、河邊、山崗和大道上,默默流淚送別紅軍,祝福他們早日勝利歸來……按照當時黨中央的樂觀想法,這一次主力紅軍僅僅是作短暫的戰略轉移,在引走了蔣介石的主力部隊之後,他們很快就會重新打回來,而不是拋棄蘇區,一去不復返。
然而,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距離紅旗的下一次插上瑞金城頭,還要再熬過十五年的漫長歲月……
——當然,這只是本時空原有的歷史軌跡……而如今卻有一羣彪悍的穿越者亂入其中,即將興風作浪。
與此同時,另一支國民黨的重兵集團,也在對江西景德鎮一帶,閩浙贛蘇區的紅十軍發動圍剿。爲了消滅這支距離南京和上海更近的紅色武裝,國民黨動用了大量的兵力,同樣採取“穩紮穩打,碉堡推進”的戰略,以橫峰和葛源爲合圍中心,從四面八方圍攻方誌敏同-志領導的紅十軍。
爲了支援勢單力孤的方誌敏同-志,在此之前的1934年7月,黨中央就派遣紅七軍從中央蘇區出發北上。並且於10月在德興縣重溪鄉與紅十軍會師,共同組成紅十軍團,由方誌敏率領着他們堅持戰鬥。
但問題是,跟國民黨數十萬大軍的鐵壁合圍相比,中央蘇區派出的這點兒援軍實在是杯水車薪。
不久之後,隨着戰局的進一步惡化,方誌敏也不得不率領紅十軍團實施戰略轉移,離開根據地繼續北上皖南,企圖騷擾蔣介石的江浙腹地。只留下一個紅三十師及各縣游擊隊,在根據地堅持鬥爭。
至此,中-國工農紅軍的第五次反圍剿作戰,基本宣告失敗,中-國南方的各處紅色根據地相繼喪失,給年輕的中-國工農紅軍和剛剛起步的新民-主主義革命事業,幾乎造成了毀滅性的沉重打擊。
而取得第五次圍剿勝利的蔣委員長,則踏上了他一生“剿匪”事業最爲輝煌的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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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南昌東湖,百花洲,蔣介石的南昌行營
徐徐秋風吹過東湖的水面,激起粼粼的波光。在這湖光山色的掩映之間,江西省公立圖書館的門前卻不見翻書苦讀的文人學子,反倒不斷出入着殺氣騰騰的戎裝將領,以及執勤巡邏的軍警特憲。
——事實上,這座佔地3300平方米,氣勢宏偉的省公立圖書館落成僅兩個月,就被剛剛結束與閻錫山、馮玉祥、李宗仁等軍閥的中原大戰,便親臨南昌策劃指揮“圍剿”工農紅軍的蔣介石佔用。
從此,省公立圖書館成了“海陸空軍總司令南昌行營”。館員們不得不將館內藏書運到別處堆放,騰出洋樓給蔣介石使用。之後,蔣介石還在樓頂架設了省內第一座廣播電臺———南昌行營廣播電臺。
此時此刻,南昌行營廣播電臺之中,一個軟綿綿的女聲正在誦讀出連番的捷報:“……各位聽衆……據中央通訊社消息,即日前我軍收復廣昌之後,今日我英勇戰士……兵鋒直指瑞金……大勝赤-匪彭德懷部,擊斃赤-匪……”而南昌行營的會議室內,則是一派將星雲集的景象——數十名“黨國重將”剛剛從“剿匪”前線趕來赴會,因爲好不容易有了幾個勝仗作爲底氣,一個個都是眉飛色舞、興致盎然的得意模樣。
就連主持這一次軍事會議的蔣介石總司令,也頗爲難得地在臉上有了一絲笑意。
——過去的一年之中,親自坐鎮於南昌行營,指揮南方“剿滅赤-匪”事宜的他,在連續遭受了四次慘重的失敗,並且被國內輿論壓得喘不過氣來之後,如今終於依靠“結硬寨,打呆仗”的堡壘戰術,熬過了敵人最兇猛的反撲,殺進了赤-匪的核心腹地……眼看着勝利已經指日可待,幾乎是觸手可及了。
因爲前線戰況節節勝利的緣故,這一次會議的進展極爲順利,在一番歌功頌德和彼此表決心之後,到了傍晚,會議便結束了,各部將領隨即各自返回前線,準備部署最後的總攻擊。而日理萬機的蔣委員長,卻暫時還無法放鬆下來——當最迫切的軍事問題結束之後,他又不得不考慮各種千頭萬緒的政治問題。
眼前即將走向窮途末路的赤-匪,雖然是他最爲憎恨的對手。但蔣委員長也從來沒有忘記過,真正把他兩次趕下臺的宿敵,可是江浙財閥和汪精衛、李宗仁那一票“黨國同仁”!(之前他曾經兩次被逼下野。)
因此,即便是在眼下所謂“蔣主軍、汪主政”的政局分劃中,他也必須要分出更多的精力專注於政治,身在南昌行營,眼睛卻盯着南京國民政府,時時擔心着行政院院長汪精衛會不會再給他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說起來,蔣介石這個最高領袖的地位,似乎從來都沒有真正地穩固過。他那個七拼八湊起來的南京國民政府,也從來不是鐵板一塊。而他的敵人更是從上到下,從左到右,遍及當時中-國幾乎所有的社會階層。
——世人皆知,蔣氏起家於黃埔軍校,但嚴格來說,十年之前的蔣中正,可是在上海玩金融欠了一屁股債,才灰溜溜地逃到廣州來。一無兵,二無財,身爲區區一介校長,又能有多大威風?若是僅僅依靠身爲校長,就能讓軍校生惟命是從,又爲何不見昔日保定軍校、雲南講武堂的校長們“聞達於諸侯”!
虧得他在國民黨內多少有些資歷人脈,又依靠“中山艦事件”和“黨務整理案”,逐步控制了第一軍,這纔算是有了起家的本錢。但是跟汪精衛、胡漢民、李宗仁等一干黨國大佬,甚至是陳-獨-秀這個“赤-匪魁首”相比,蔣某人的力量依舊很單薄,即使是他手中的第一軍,也談不上百分之一百的可靠。
蔣介石個人命運的第一次飛躍,開始於“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當時,上海的國際金融家、江浙財閥和買辦階級,爲了鎮壓愈演愈烈的革命狂潮,選擇了蔣介石作爲打手。蔣介石則毫不猶豫地用一大批共-產-黨人的頭顱,向這些反-動勢力集團繳納了一張血淋淋的“投名狀”,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南京國民政府。
但問題是,蔣介石這傢伙實在是一條狼崽子,本性就是“得志便猖狂”,翻臉比翻書還快。江浙財閥們還陶醉在剿滅赤色分子的喜悅之中,就發現自己被某條養不熟的白眼狼給狠狠咬了一口——從1927年5月開始,由於從上海灘諸位大亨那裡弄到的錢不夠花,膽子越來越肥、胃口越來越大的蔣介石,索性用上了無賴手段,學習闖王李自成的“先進經驗”,肆意羅-織罪狀,派兵到處綁架、逮捕銀行家和資本家,對他們“拷掠追餉”,一時間弄得上海灘十里洋場上人人自危。當時有一位在中-國的澳大利亞觀察家查普曼,在報紙上如此報道說:“……有錢的中-國人可能在他們的家裡被逮捕,或者在馬路上神秘地失蹤……大富翁竟被當作‘共-產-黨-員’遭到逮捕!……近代上海在任何政權下都不曾經歷過這樣的恐怖統治……”
很顯然,“被共-黨”這一招數,蔣介石和他的部下們實在是玩得很上癮,以至於“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剛過一個月,工人糾察隊的血跡未乾,就在上海灘搞出了這麼多“紅色資本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