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晨舒舒服服的睡到了下午。吃了點東西, 去胡年豐的櫃子裡翻了件低領的毛衣和便褲換上。站到鏡子前小聲罵了句——胡年豐一定是故意的,在他脖子上留了好大的紅印子。葉晨只能翻了件胡年豐的襯衫換上,再套上毛衣, 總算是遮住了一半的紅痕。
下午他就在音樂學院的門口等姜曉北下課。他還是第一次和姜曉北單獨見面, 他還真有點緊張。和老三他們相處的久了, 他也就隨隨便便罵罵咧咧的裝犯賤就可以, 平時和胡年豐在一起的時候, 他更加輕鬆的愛咋地咋地,有時候懶得說話一晚上一個字也不說,好像也不會覺得奇怪。倒是對姜曉北, 人家畢竟是老師,葉晨絞盡腦汁的在想等會兒要怎麼寒暄, 怎麼裝的正經些。
他對生人寒暄什麼的, 是真的不太熟。
葉晨那天沒戴那頂土黃色的帽子, 又穿的很學院派,在音樂學院的門口一站還是挺養眼的, 又加上是情人節,好多漂亮的學生走出來都盯着他看。
葉晨正被盯的全身難受,身後被人拍了一下。
一轉頭,是姜曉北來了。
那人對着他笑,眼睛眯了起來, 很陽光很舒服也很乾淨。
“姜老師好。”葉晨想了半天也就憋出了這麼一句。明明上回還和人家一起吃過飯, 可還是覺得單獨相處會擔心冷場, 他害怕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姜曉北聽了“撲哧——”的笑了出來:“呵呵, 不用叫我什麼老師, 和張楠一樣叫我曉北,或者姜曉北就成。還早, 我們去吃個飯再去看演出?”
“哦——好。”葉晨也就乖乖的跟着姜曉北走了。
也就一頓飯的時間,葉晨發現姜曉北真的很好相處。他說話很溫柔,會笑的好看的看着你,不會有什麼距離感,也不會有壓迫感,總覺得很舒服的感覺。一開始葉晨還乾巴巴的回答着問題,後來聊着聊着,很自然的和姜曉北說了很多。
畢竟兩個人都是學小提琴出身,話題本來就多,而且姜曉北多數時候都在說他學生的事,一些好玩的事葉晨聽了也跟着笑。姜曉北是個很好的老師,好像心裡都裝着學生,一說到學生們就很開心。他帶的幾個學生想組個小樂團演奏四重奏,還問了葉晨好些意見。
……
時間過的也快,到點了兩個人就去了音樂廳。
姜曉北手上的票是第一排的VIP,離樂團和指揮都非常的近。
近到,坐在前排的樂手看到了葉晨坐在下面,有偷偷使眼色打招呼的。胡年豐上臺的時候也明顯的朝着他的方向看過來,朝着葉晨不可聞的點了點頭。
胡年豐就穿着早晨葉晨脫下來的那身衣服,在舞臺上的男人和在家裡的男人,是有些不同的。一個溫柔,一個冷峻。
這還是葉晨第一次在臺下看着胡年豐的指揮。整場演奏會下來,那個人特別的冷靜,遇到激昂的地方,也沒見他多大動作,大屏幕上面的指揮的臉也總是帥氣而微笑着的。
那首小提琴協奏曲,胡年豐沒有降速,首席在後半段的獨奏有些緊,但還是完整的演奏了下來。之後莫扎特的《費加羅的婚禮》,幾位獨唱的高音非常的給力,和管絃樂配合的天衣無縫,葉晨和姜曉北都很享受。畢竟是情人節,又配上這個選段,很是浪漫。葉晨很喜歡那個女高音,那姑娘長的漂亮,嗓子也亮,那幾個顫音唱的是真不錯。
最後結束的時候,臺下的反應非常的好,謝幕依舊謝了好幾次,胡年豐反了兩次臺,掌聲才停了下來。
葉晨在人羣裡聽着喝彩聲,有那麼一瞬,葉晨好希望自己能站在胡年豐的身邊。陪着他一起聽臺下的掌聲。
臺下和臺上,其實是不同的。
他身邊的人好像也有同樣的想法。
“葉晨,我現在好手癢的想上去。你家指揮的樂團還招人不?我也想去。”起身鼓掌的時候姜曉北湊在葉晨的耳邊有些激動的說着。
葉晨只是笑。看到姜曉北眼裡閃着光亮,知道他是真的愛古典樂。
他們兩個單獨相處的時間不長,葉晨能明白張楠爲了姜曉北做那麼多的原因。這個人安安靜靜,說話聲音也不響,但是和他呆在一起,好像就是很舒服很安定。好像心裡都單純了很多。不用假裝,不用隱藏,姜曉北沒有攻擊性,也懂得保護人。
謝幕了以後觀衆都沒有走。
舞臺上的樂手和演唱家退了場,而舞臺的正中心推上了一臺三角鋼琴。全場的燈光都暗了下來,觀衆席也突然黑壓壓的,有姑娘的尖叫聲響起,因爲舞臺的正中間一束光照亮了那臺鋼琴。而另一束光,照着捧着一大把火紅色玫瑰花的首席,從後臺走了出來。
葉晨習慣了胡年豐上場會有這樣的效果,但這個人拿着玫瑰花的樣子他沒見過會是這樣——心裡不免的犯嘀咕:這個人,還真他媽的太帥——
葉晨不自覺的臉紅了起來。
連姜曉北都吹了口哨,轉頭看葉晨。
胡年豐演奏的是肖邦的第二十三號G小調敘事曲。
一開始是很舒緩的曲調。這個人不知道是爲了耍帥還是裝酷,一直半垂着眼睛,嘴角微微的笑着,人也隨着手上的旋律緩緩的起伏着。
肖邦的敘事曲,像是會說話一樣,用着不同的旋律和節奏,講述着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從一開始的緩緩地敘述,到中間浪漫的發展,和最後掙扎過又堅持下去的尾聲。葉晨一直閉着眼睛,仔細的聽着彈琴人的敘述。
中間的幾個小結葉晨聽的鼻子都有點酸。那些或歡喜或苦澀或糾結或輕快的音階和旋律,好像都幻化成了一幅幅的畫面,沒有太多的色彩,卻能浮現在他的眼前。
畫面裡都是他和胡年豐的身影。只是兩個人平日裡鬥鬥嘴,平平淡淡的日子罷了。
明明就是那麼的簡單,就像曲子一樣,不華麗,不繁瑣,卻是很有他的韻味,甜甜的。這份平淡和安定,是葉晨一直都喜歡,嚮往的。
肖邦的曲子最後兩個重低音結束。餘音過了很久都沒有散去,臺子上唯一的燈光突然滅了,觀衆都忘記鼓掌,而是被突如其來的黑暗驚到。
在大家還沒有對黑暗做出反應的時候,舞臺上流淌出一段非常非常柔美的旋律。像流水一樣的和旋伴隨着浪漫清晰的主旋律。
是李斯特的《愛之夢》——
碩大的劇院裡,只有四周幾個應急燈光還亮着。
這回換了葉晨轉頭偷偷的看着身邊姜曉北。之間那個人在黑暗裡一直緊鎖着眉頭。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姜曉北自言自語了起來:“是……楠楠?”
他又馬上自己否認了。“不可能,他不會在這裡。”
這時候,曲子已經演奏到了一半,幾個重音砸下來,在浪漫中又夾帶了些激情,卻還是小心翼翼的,柔情似水。
臺上的燈光也不知道何時慢慢的亮了起來。
還是那臺鋼琴,鋼琴上還是放着那一束火紅色的玫瑰花——
卻是彈奏的人,換了。
……
是一個陌生的黃頭髮的男人穿着正裝,揚着嘴角拽拽的演奏着李斯特的《愛之夢》。
葉晨聽到觀衆席上的低低驚呼聲。
臺上臺下的燈光也都亮了。葉晨看到後臺探出一個頭來,看樣子是張科長,一臉的不可思議,然後馬上就被一個人給拉了下去。
而葉晨邊上的人,偷偷的捂上了嘴,眼裡明明笑着的,笑的都起了水霧。
這首《愛之夢》並不長,浪漫又安靜的收了尾巴,就結束了。張楠坐在鋼琴前,吸了口氣,像是對自己挺滿意的,朝着姜曉北的方向笑着。然後站起身來,朝臺下鞠了躬。
觀衆們這才從剛剛那個如水般浪漫的意境中反應過來,記得鼓掌。
剛剛戲劇性的一幕讓所有人都覺得吃驚。
張楠一直盯着姜曉北看着,伸手拿過鋼琴上的一大束紅玫瑰,像是隨手的往臺下一丟。卻是不偏不倚的就丟在姜曉北的面前。
姜曉北下意識的伸手,就抱了個滿懷。花瓣飛起,玫瑰的清香撲鼻。
火紅的玫瑰配着姜曉北此時紅透紅紅的臉。
很是好看。
……
“楠哥在酒吧裡閉關練了小半個月,就想給你一個驚喜。我們楠哥雖然看起來粗枝大葉的,不過對你是真的好。他們兩個人還學當年的肖邦和李斯特。”看到浪漫的場面,葉晨的嘴裡也甜甜的,湊在姜曉北的耳邊輕輕的說着。
當年初到法國的肖邦很需要一次機會演出,好讓讓法國人民認識他。與他心心相惜的匈牙利鋼琴家,當時已經極富盛名的李斯特就在一次自己的演出中熄滅了所有的蠟燭,偷偷的讓肖邦在黑暗中演奏了一首曲子。等燈亮的時候,所有人都爲這個富有浪漫詩人氣質的鋼琴家所傾倒,肖邦被法國人民記住,心願就此達成。
今天的這一幕,這兩首曲子,正好映襯了當年的那兩位浪漫主義鋼琴家的故事。
就在這個浪漫的日子裡。
達成了一個美好的心願。
……
“……”姜曉北抱着花兒,有些不知所措。臺上的人丟完花就下臺了,只剩下周圍的觀衆送來羨慕的眼光,還有大家的掌聲和歡呼聲。
過了好久葉晨拉了拉姜曉北的胳膊,示意他準備退場,那個人還捧着花兒抿着嘴不知道想着什麼。
兩個人坐在最中間,於是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慢慢的隨着人羣走了出去。
在走道上,果然看到兩個還穿着演出服的男人,一個黑髮一個黃髮帥氣的站在那裡,看不見他們都難。
張楠拍了拍胡年豐和葉晨的肩膀,眼神裡就一句:“大恩不言謝。”拉過姜曉北就走。
葉晨看着那兩個人的背影,隨口說了句:“哎,情人節有花收真不錯。”
“拿着——”胡年豐竟然從身後就真的變出了一把花塞給葉晨。不是玫瑰,是葉晨喜歡的繡球花。藍色的,包在白色透明的玻璃紙裡。
“呃……你哪裡弄來的花?”葉晨拿着花兒擡頭問,卻被人親了口——明明身邊還有晚出來的觀衆,站的老遠的盯着這裡吃驚的捂着嘴看着。
不過□□似乎一點都不在意這些。
“……我沒什麼好送你的。”葉晨抱着花兒,偷偷的笑伸手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的那個鉑金的鏈子,這個也是胡年豐送的,他一直都沒有拿下來過。
“回家吧。”胡年豐能看到葉晨眼裡開心的樣子。就夠了。
“要不,回去我給你做夜宵吃?”
“別做小米粥。”胡年豐還記得曾經那些悲催的黃黃的東西,真心害怕好好的節日被一碗東西給毀了。
“那,我們包餃子吧。你包,我來下,我會下餃子。”葉晨想了很久,終於想出了一樣他會的東西來。
“好,不過你得幫忙包,不許搗亂。”
“我什麼都不幹就算不搗亂了,上回不是你說的?”
“那你就坐在邊上看我包。”
“恩,好。”
……
等葉晨抱着花兒和胡年豐走出劇院的時候,人都散的差不多了,
二月的空氣裡涼颼颼的,然是好像涼涼的空氣裡有着淡淡的甜美香味。
有時候,浪漫就是那麼的簡單。
只是和對的人,去做對的事情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