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生活很平淡,陳二,東方以若同爹孃四人安安穩穩的生活在小院中,沒有大風大浪,卻也溫馨幸福。
五年後,陳二赴京考取功名,滿懷信心的他交出了自認爲最滿意的答卷。
可惜世道弄人,他的答卷被人臨時掉包,最終名落孫山。
在一次機緣巧合中,陳二一家人得知真相,陳二的娘由於急火攻心,沒能挺過那年寒冬。
陳二父親爲了替陳二討回公道,前往京城告狀,結果途中被人打死,只留下了半截打獵用的木弓。
陳二氣不過,奮筆疾書,洋洋灑灑寫下數萬字的憤世長篇。
長篇子一出,朝野震動,卻遭有心人陷害,鋃鐺入獄。
東方以若苦苦哀求下,東方家族四處奔走,終於將心灰意冷的陳二救了出來。
對於讀書,陳二已經不再抱任何希望,開始學着父親的樣子,每天打獵、種菜,生活再次迴歸平淡。
又過了幾年,陳二和東方以若有了孩子。
孩子降生的時候,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電閃雷鳴讓人心驚。
陳二給孩子取名爲陳雨夜。
這些年,隔壁的婆婆一直盼着陳二和東方以若能有個孩子,可她卻沒有見到。
孩子出生的時候,她靜靜地老死在了自家屋子裡。
死前,這位目不識丁的糟老婆子用木棍在牆上劃了兩個歪歪扭扭的大字——回去。
陳雨夜出生的時候,東方以若受了風寒,加上有幾道雷太過嚇人,又受了驚嚇,落下病根,以後都不能生育。
而陳雨夜是個女孩,東方以若愧疚於沒有給陳家留個傳宗接代的男丁,一直要陳二再娶一房,不過被陳二拒絕了。
陳二曾求過那位回春聖手爲東方以若治病,可那位回春聖手卻幫不到他了。
人有力窮時,回春聖手一次外出後,染上了怪病,沒有治好自己,然後一身救人的本事憑空消失。
“能醫者不能自醫。”
“如果早就知道救世人,卻不能救自己,那還會救世人嗎?”
這是回春聖手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留下這句疑問,他便也撒手人間了。
小鎮彷彿一下子就從繁鬧,變得冷冷清清,就連東方家族也從當初鼎盛逐漸中落,最後淪爲了尋常百姓家。
東方以若在陳雨夜二十歲那年,沒熬過去,拋棄了陳二父女。
陰陽兩隔,陳二整日思念亡妻,本就病懨懨的身體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終是等到女兒出嫁,陳家小院只剩下了陳二自己。
四十出頭,本應正值壯年的他已經頭髮花白,滿臉皺紋了,就像一個小老頭。
又是一年落葉時節,陳二躺在父親躺過的那張躺椅上,望着落葉,心裡裝着無盡苦楚。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出自宋代蘇軾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唸完這句話好像從哪裡見過的詩,陳二從躺椅上起身。
僅僅是一個起身,就已經讓陳二氣喘吁吁。
“都離去了,自己也沒啥意思。以若,我還是去陪你吧。”
說完,回到屋子打算整理一下東西。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有些發黃,卻依舊很精緻的盒子。
那是他和東方以若結婚的時候,有位五官精緻到如同洋娃娃般的姑娘送給他的賀禮。
當時沒來的及拆開看,後來也就忘了這碼事,等想起來的時候,這禮物偏偏找不見了。
可沒想到,這時候居然翻出來了。
“那就看看吧,送的什麼禮物。”
“這都多少年了,裡面裝的東西,應該都壞了吧?”
走到桌子旁,輕輕拆開禮物,露出了裡面的東西。
盒子裡面,靜靜地躺着兩顆鵝卵石雕的石刻。
石刻雕的很粗糙,只能看出哪裡是眼睛,哪裡是鼻子,哪裡是嘴。
還能看出來,雕的是一男一女。
僅此而已。
雖然石刻平凡無奇,但陳二內心卻掀起萬丈波瀾。
他呼吸急促,瞳孔反覆放大又收縮,渾身都開始顫抖。
然後,耳邊突然傳來鎮上回春聖手死前的聲疑問聲“如果早知道救世人,卻不能救自己,那還會救世人麼?”
緊接着,他又想起了老太婆臨死前在牆上留下的字——回去!
被他遺忘的事情紛紛涌進腦海中,陳二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當他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點燃一盞煤油燈,陳二呆坐在桌前,回想着過往,又開始思考起來。
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自己究竟是活在夢裡,還是從夢中醒來了?
兩個世界,陳二真的分不清到底哪個是夢境,哪個是現實。
他有些明白文聖提到過得那位莊姓先賢的苦惱了。
莊姓大家思考的是他夢到了蝴蝶,還是蝴蝶夢到了他。
而陳二思考的,是他入夢了,還是從夢中醒來了。
雖然有些不一樣,但根本還是相同的。
於是,一天又一天,,陳二坐在桌前,如石化般紋絲不動。
原本陳家就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如今只剩陳二自己,更沒人過來了。
陳家的變化居然都沒有人知道。
直到一次,陳雨夜回家,才發現陳二身上落滿了灰塵。
“爹!”淚水奪目而出,陳雨夜因沒有爲陳二送到終而自責。
可誰知,這一生呼喚過後,陳二眼神中竟然有了光彩。
環視一週後,陳二伸出手,摸了摸陳雨夜的頭髮,呢喃道:“雨夜,爹對不起你爺爺奶奶,對不起你娘,也對不起你啊!”
陳雨夜不知道父親發生了什麼,聽到他的話只是瘋狂搖頭,哽咽的說不出話。
陳二嘆息一聲,起身走出小院,輕輕撫過躺椅,再撫過老樹,悽慘一笑。
“雨夜,如果這裡只剩下你了,那一定要開開心心的的活下去。”
追出來的陳雨夜一愣,又聽陳二說道:“爹要走了。”
“爹……你……你去哪?”陳雨夜顫聲問着,她有種預感,她再也見不到她爹了。
“我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當然要從哪來回哪去。”
“只是在這裡生活了這麼久,竟然還有些捨不得。”
陳二說着話的同時,臉上皺紋慢慢褪去,花白的頭髮慢慢變黑,躬起的身子也再次挺拔。
陳雨夜看着瞬間彷彿年輕了幾十歲的父親,瞪大了眼睛,口中唸叨着:“神仙……”
“如果我走後,這裡還能繼續下去,那就多保重吧!”
陳二交代一聲,沖天而起。
不多時,陳二的聲音響徹整個世界。
“人生終有落幕時,原來只是個夢啊!”
“居然在自己的夢中被人欺負了!”
“這虧,我可吃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