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別勝新婚,自是癡看月白花盛,恍疑雪染瓊身。涓`涓水繞山根,點點梅似無痕,風似有韻,紅霞總生。
姜默舒想起收攝道心的時候,昏暗的殿室外已是大放光明,卻沒有半分耀眼,融都的風吹過窗櫺,輕輕打在面容上,倒也很是清爽。
在他不遠處,正有清音天籟忽然響起,帶着一抹俏皮,“老爺很久沒有吃過奴家的茶,不知可還合胃口?”
一盞香茗卻是恰到好處的遞到了他的身前。
姜默舒擡眸看向沈採顏,坦然一笑,“還要勞駕佛母親手端來,實在是罪過……只是昨日被人以玄牝神通偷襲,手腳到現在依舊不聽使喚,這茶吃起來還是有點困難。”
“啊,居然還有人敢偷襲老爺你?只怪奴家沒有護得老爺周全。”宮裝玉顏的佳人,故作驚訝,顧盼之間別有風情逸韻。
“不怪你,只怪那人手法太過高明,更是扮作佛母和鬼母的身份,才令我心神失守,如今卻是食髓知味,怕是已然被下了心蠱。”姜默舒施施然接過茶盞放到一邊,輕輕一拉,已然是滿懷的溫香`軟玉。
“……嗯!”沈採顏掩着檀口,笑吟吟地溫柔哄道,“我的好老爺,什麼鬼母佛母,還不都是你的人,這茶老爺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不過,昨日被老爺打了個突襲,卻是讓奴家失了分寸,好些事也沒顧得上安排。
再不出去的話,怕是要露餡兒了。”
姜默舒端詳着懷中玉人的清麗眉眼,不由得玩心大起,輕輕在她的俏鼻上颳了一下,“現在知道怕了,昨日挾持老爺來此,怎麼不怕?”
“誰讓老爺給了奴家一個天大的驚喜,卻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全怪老爺……”鬼母輕輕`咬了咬嘴脣,靈臺中卻是不由自主地冒起昨晚的旖旎之景,紅霞已然染紅了玉顏。
姜默舒哈哈一笑,放開了手腳,任由幽魂侍女伺候自己更衣。
此間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最難有人與共,搖曳雲碧霞紅。
姜默舒一路行來,在殺伐裡守天真,卻沒有負過心真,在神通之世,心中所願有神通爲憑,卻是不需要委曲求全,三尊神魔就是自家的底氣。
既然落到這天地中,既然要求個順意,自然是要全力以赴,沈採顏既然選了跟隨自己,自己當然也願意給出一個承諾。
姜默舒看了細心爲自家整理衣飾的鬼母,不由得嘆了口氣,輕輕擡起了玉人俏`臉,正色看向她,“和我一起回西極吧,只要龍鳳盡落,各大妖廷便只能苟延殘喘,慢慢等死!
諸脈天子的剿滅也在我的計劃之中,情況已經不像當初那麼糟糕了。”
道子的承諾宛若衝出層雲的大日,將明媚的光灑了下來,映得鬼母的玉顏上熠熠生輝。
“真的嘛?老爺可是在說玩笑話……”沈採顏不由得又驚又喜,當即脫口而出,不過才吐出幾個字卻幽幽一嘆,輕輕在道子的脣角啄了一下。
姜默舒抿了抿嘴脣,繼續微笑着看向自家幽魂侍女。
“之前在這北疆的日子辛苦伱了,雖然替我斟茶疊被也不容易,不過只要你願意,我可以讓第二元神來北疆頂替佛母的身份,橫豎他在南域也就是吃茶看海,比我這個本體還要逍遙。”姜默舒開玩笑似地指了指南域的方向。
遠在億萬裡之外的金鱗島上,金玉麒麟鄭景星莫名其妙打了個冷戰。
噗哧!
沈採顏悠悠一笑,空靈宛轉,如同靜水上盛開的紅蓮。
鬼母將玉顏貼在了姜默舒的胸口,瓊鼻輕輕吸了兩下,似是有些貪戀,“我也想盡快回到老爺身邊,不過這北地的局面來之不易,也很複雜,還是我替老爺繼續守着吧,金玉麒麟可少不得,不然各域天宗怕是要驚詫莫名。
而且,有一樁事情,更是讓我眼下離不得北疆所在。”
姜默舒只能回以幽幽一嘆,緊緊擁在一處的兩人,似是珍惜着難得的相聚,金風玉露難得逢面,執手相看無言,卻道驚鴻如初見,清淺指間有情深瀲灩。
“不告訴倌染他們你來了?”沈採顏驚異地看向姜默舒。
“兩個小孩子出來散心,我這個當宗主的猛不丁出現在他們面前,怕是遊玩的心都沒了,我看起來像這麼惡劣的人麼?”
姜默舒哈哈大笑,嘴角卻是勾起一抹壞笑,“更何況,我還想和佛母多多私下討論神通,若是被兩個小傢伙吵着,怕是什麼都泡湯了!”
沈採顏瓊鼻中卻是蕩起一抹輕哼,咬了咬嘴脣,“沒想到老爺變得這麼不正經了。”
……
“這位是虛天要塞的勾決信使,公孫無止,也帶來了渡彌仙尊的一件靈寶,請我代爲化解怨煞。”
沈採顏指了指拱手執禮的中年人,衝着金曦之主點點頭,“本來說好好陪你們幾日,結果事發突然,眼下卻是作不得數了。
這是我的令牌,持之在手,於融都內外皆可去得。
另外,這幾日就放兩個小傢伙一馬,小孩子嘛,總是喜歡玩的。”
話音剛落,君羅玲已然雀躍出聲,小眼睛眯得像對月牙,一蹦一跳地扯着佛母的皓腕輕輕搖了起來,“佛母,你真好,最好了……”
關二山依舊是一個小麒麟的模樣,站得筆直,面容沉然,不過眸子中隱隱的喜意卻是瞞不了人的。
金倌染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公孫不止,臉上露出思索之色,淡淡開口,“我在虛天要塞當值的日子也不算短了,金丹大抵都見過,倒是沒有見過這位公孫先生呢?”
“不敢相瞞金曦之主,我爲軍法暗訪,一般不顯於人前,身份只有輪值元神和玉詭知悉。”
公孫不止輕輕攤開右掌,掌中卻是一片晶瑩的龍鱗,碧綠生機和浩瀚血色在鱗片上幻化不休。
見得此物,金倌染頓時放下心來,這龍鱗中有渡彌仙尊和缺冽仙尊的印記,此人的身份定然沒有問題。
“遠來北疆,卻是辛苦公孫先生了。”金曦之主的語氣變得柔和了不少。
“金曦之主客氣了。”
公孫不止拱手一禮,不卑不亢地開口道。
他這次潛來北疆,事關本體神魔煉製,除了渡彌仙尊,沒向任何人泄漏口風,就是怕牽扯上什麼因果。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將伏矢和雀陰兩魄中的諸天怨氣消弭掉,若無必要,他實在不願節外生枝。再說了,兩個小傢伙有金倌染護道歷練,想來也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
佛光和妖雲交纏,似駭浪奔騰,如雪山雪崩,盡顯蒼茫大氣,氣象極爲驚人。佛性和妖性仿若珠纓玉絡,籠罩在風雷宮殿羣之上。
宮羣之中的一處雲臺上,一個身影淡淡看着下方的融都,卻是幽幽嘆了口氣,如今的他已然於徹雷妖廷任事,離自家心上之人卻彷彿越來越遠。
不是他不夠優秀,卻是那女子太過優秀了,甚至讓他都不由得生出了一絲自慚形穢。
情劫之中,便有曲折情愁,局外又有幾人能懂?便是醉生夢死,卻不能洗淨沾染紅塵的心緒。他的一腔心意絲毫不敢吐露,當然他也知道,若是吐露真心,怕是要被定個瀆佛的名頭,便是溯雪妖廷皇子的身份也保不了他,便是藍菩妖聖的看重也不濟事。
兩道炎光衝破了雲層,落到了雲臺之上。
紫明道當即踏前幾步,拱手一禮,“聽聞第四明凰造訪我徹雷妖廷,藍菩大聖特命我在此恭候鸞駕。”
炎光轟然一散,露出兩個身影,青絲如瀑,雪`頸修長,皆是風華清妙,同爲絕代佳人,彷彿是高處不勝寒的謫凡天仙,漫步於這人間紅塵。
“溯雪皇子?”
仙音宛若天籟,也如同清流一般沒有絲毫起伏,彷彿無波的古井,好似無意的長風。
兩位佳人並肩行在一處,無處不是巧奪天工,鑄造了美得不似人間的盛景。
“在下正是紫明道。”
稍稍失神過後,紫明道卻是定住了心猿意馬,不敢再看飄逸若仙的兩個麗影,老老實實地開口回答。
明凰當前,雖有鳳炎之韻,卻是如冰雪仙子一般寒氣逼人,令他難以直視。
“不錯,聽第三明凰誇過你,說若能假以時日,你的成就當不會比迦雲真弱上多少。”
左面的玉人輕輕誇讚着,面容上盈起淡淡的笑意,倒也沖淡了一分虛空中的冷意。
“明凰謬讚了……”
紫明道輕聲應道,同時也低下了眉眼,絲毫不敢多看兩位玉人。
待他引着兩位玉人踏入了一座宮室,卻見殿室正中,藍菩妖聖正扶着柺杖,靜靜地站在那裡。
三人踏入殿中的一瞬間,妖聖睜開了渾濁的雙眼,如同風刃一樣掃了過來,讓紫明道不由得急促呼吸了幾口。
“明道,下去吧,幫我設下大宴,融都同慶,理由你自己去想,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第四明凰來了徹雷。”藍菩妖聖頓了頓柺杖,面目生冷,口中吐出了讓紫明道震驚的話語。
“妖師那邊的意思是……”
“這裡是徹雷,有徹雷的規矩……”
紫明道還待爭辯,藍菩妖聖卻是不容辯駁地再次開口,“你若事事都帶上妖師,怕是永遠都沒有趕上他的一天。”
“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
紫明道拱手一禮,以此迴應兩位佳人玉顏上的清冷笑意,也淡然接受了藍菩妖聖渾濁卻凌厲的眼神,旋即轉身告退。
離開殿門的一瞬間,似乎有隱隱的嘆息在他身後響起,紫明道不由得腳步一緩,卻還是繼續大步離開了。
其中一個玉人聲音當即變得有些蒼老,緩緩地說道,“這麼多年不見,沒有想到藍菩你還是這個臭脾氣,你對這些妖廷的青俊,會不會有些苛刻了。”
“時不待我啊,你們也看到了,人族的道子層出不窮,不讓這些妖廷之才迅速成長起來,怕是經過淵劫的殺伐,幾大妖廷都會面臨青黃不接的局面。”藍菩妖聖作爲天地中的絕強妖聖,雖然心高氣傲,不過對於數萬年的老友,倒是給了幾分面子,話裡多出了一句解釋。
兩位如玉佳人同時陷入了沉默,似是被說中了難堪的心事,冷月清光的玉顏上也多出一抹黯淡之色。
“謝過藍菩妖聖的好意,其實我願意到這天地中,便是有了受那落鳳一箭的準備。”
右邊那位玉人微微福了一禮,神情中有着一種安詳的味道,似在說着踏雲噙風的尋常故事,眉宇中的淡然,卻表露着已然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從容。
藍菩妖聖狠狠頓了頓手中的柺杖,眸光中卻似有着不甘的意味,和玉人對視的眸子中似有灼灼野火在燒,與對面眸子中宛若冰雪的清麗卻是大有不同。
“不管明凰怎麼說,終是要騙下兩隻箭,真鳳一脈纔有生機前路,第二枝很難,但第一枝倒也還可以圖謀。這計策和雲真的謀劃並不衝突,否則老身也不敢亂用。”
藍菩妖聖幽幽嘆了口氣,“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妖廷做事卻是要這般小心翼翼了。”
兩位玉人啞口無言,是啊,真龍被屠,真鳳便是要落到天地中,也如同見不得人一般,因爲只要露了行藏,極有可能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場。
藍菩妖聖淡淡開口,“真龍之事是我犯了糊塗,我是沒想到妖師真能打通西極的道路,護住鳳脈的事情上我不會再有任何猶豫了。
總共還有九隻落鳳箭,便是要老身受上一箭,也無不可。”
妖聖猛然睜開渾濁的眸子,“若是老身死在明凰之前,還請明凰幫我一個忙,將紫明道扶上徹雷妖廷的妖皇之位。
此子雖然比不了西極的妖師,但也是難得的人才,等他再成長一些,當是能把控住人妖祥和的局面。
如此一來,不管是殺伐之局還是祥和之局,妖族都能立於不敗之地。”
第四明凰淡然地點點頭,沉沉出聲,眸子中好似決絕如玉,一如冰雪,“正當如此,多虧了藍菩妖聖一番苦心。
我也不惜命,甚至所求也不多,只要騙到那人一枝箭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