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命曇宗傳訊各域天宗,因爲刑天被奪,佛劍被盜,金曦之主將代表命曇宗前往東界了結因果。
又過了七天,一輪金日一輪陰月從命曇宗沖天而起,煌煌烈烈向着南域飛去。
日月並肩,陰華似拂天地霜,金焰凝作煌煌光,漫天潮海十萬丈,似那蓋世無雙,似那芸芸萬象,要乾坤放眼走一趟。
到了南域,金玉麒麟罕見迎出三千里,言談十息卻是慚愧而退。
金曦之主沒有絲毫停留,不急不緩轉向東界方向,甚至頗爲囂張地擦着天魔防線而過,諸脈天子不敢攖其鋒芒,放任日月`經天而去。
兩尊後天神魔耀武揚威,似是要打出命曇宗的威風似的,就這麼一路緩緩壓向了東界之地。
易皓沉喟然一嘆,看向淡定飲茶的生院之主,眸子中多出一抹焦急。
沉吟良久,明皇似是下定決心一般,將面前的茶水一口飲下,慨然開口,“催玉,你既然入主了修醒生院,便是東界的一員,給個準話,你到底要我如何來做?可以商量!”
少年道人靜坐在廊檐之下,微微側頭,如玉佳人已是會心一笑,當即爲明皇滿上了茶水,旋即又猶如清蓮濯水似地坐回姬催玉邊上。
皓腕凝霜雪,眸春照人寒,恰恰那彎彎眉眼,似鬥嬋娟,落在那妙人兒身上便多了柔柔,少了羞羞,巧笑倩兮點春秋。
“此事甚易,南塵星宗有兩位元神,燭星靈門也有兩位,人皇若是能說動,再加上我和盡殷,鎮滅金曦之主當是不在話下。”
姬催玉將手憑空一畫,虛空中已然出現日月幻象,旋即又出現六個光影聯手布開陣勢,須臾間,煌煌日月已然湮沒於星海之中。
掐指計算一番,俊俏少年肯定地點點頭,“沒問題,金曦神魔加上太陰玄魄神魔,哪怕已是無缺無漏之形,但以諸多星相之力圍困沖刷,當有九分把握破開後天神魔的防禦,甚至讓她反撲不得。”
易皓沉當即臉色變得煞白,冷汗更是直冒,只能苦笑着搖頭,“催玉,先別說我沒有這麼大的面子,你這也不是解決問題的法子啊,若是金曦之主被斬,命曇宗怕是寧肯舍了化真防線,也要神魔盡起,殺來東界討個說法。”
“姜默舒若是不顧大局,豈配當刑天之主,到了那時,刑天的歸屬根本就無須再爭,自然是歸了我東界,入了我生院。”
少年道人微微頷首,輕輕在茶盞上摩挲着,“再說了,妖師迦雲真在西極虎視眈眈,又有鳳廷支應,若是命曇宗稍有衝動,眼下稍佔的些許優勢怕是頃刻間丟得一乾二淨,恐怕連白玉京都保不住。
白玉京有人道秘境,一旦落陷後果不堪設想,我不信姜默舒有這麼大的膽量。”
“不行!刑天之爭雖然伱並不理虧,但命曇宗畢竟曾是神魔正主,無論如何都有找上門的理由,若是修醒生院和命曇宗一番糾紛,最後演變爲東界和西極的對抗,只會便宜天魔、妖族和戮族。”
易皓沉毫不猶豫地開口拒絕,等了幾息,卻是又忍不住開口,“若是賭鬥,催玉可有把握與金曦之主打個平手?”
“那金倌染有兩尊神魔,本身還是神魔天命之主,我只有刑天,又不能讓風盡殷一起上場,很是吃虧,不過若是生死相搏,我倒也不怕她。”
少年道人如此口吻,倒是讓易人皇不由得一怔,“你想分生死?”
姬催玉淡然點點頭,沉聲開口,“不是我想分生死,那金曦之主如此大張旗鼓經南域而來,當是心高氣傲且務求必勝,也唯有如此纔可挽回命曇宗的聲勢。
加上刑天神魔曾護她周全,於她意義非同一般,而東界諸宗根據你的喻令兩不相幫,事實上已是站在我這邊。
所以命曇宗既然派出了金曦之主,必然是深信她勝券在握,此戰當是生死不論……”
易皓沉瞬間提高了嗓門,眸子中更是沉凝一片,“這如何使得?若是……若是……”
頓了幾下,人皇的話終是沒有繼續說下去,也許正如屍鬼所說,拼命掙來的活路,好不容易爭來的元神道途,又豈能輕言放棄。
生來沒有的,若想要爭,是要拿血來換,拿命來賭的。
殺伐一生憑誰訴,嘆前塵,總輕負,便是早知難拼,不悔當時所負。
讓姬催玉放棄刑天之言,易皓沉羞於出口,回想這屍鬼到東界後的點點滴滴,雖然行`事霸道陰狠,但卻公平公道,該他的拼了性命來取,不該他的倒也看都不看,恍如一方冰天雪地一方灼灼若火。
果然,雖說是氣運道子,但無論是殺性屍鬼還是金玉麒麟,於煉心一道,都是拿出了自己的擔當。
只有如此,才值得天地所眷,人道所鍾。
“易人皇不必說了,這是我的一個劫數,鄭景星那廝被蓮醍天子打得生死兩難,好不容易脫開血蓮桎梏,還落得個道體受損。
我既然奪了他幾分風采,佔了他幾分氣運,又豈會順風順水,不過是生死小事,不值一提。
東西既然落到我手上,就是我的,想來搶,便需拿命來搶!”
姬催玉淡然笑了笑,沖人皇舉了舉杯盞,旋即一飲而盡。
易皓沉長長嘆了口氣,想起金玉麒麟的過往,不禁感慨地搖搖頭。
天地不仁,損有餘補不足,人道有私,損不足補有餘,但大道至簡有得就有失,得了氣運之妙,也會有難過的劫數,偏偏落到這劫數中的道子卻是不想避,不欲避,不屑避……
非金玉難擊長空,非殺才難破命途,萬類霜天競自由,何來何有可知否?
這生院之主怕是已然存了以殺破命之志,別說來得是金曦之主,即便來的是刑天之主本尊,怕是口中只有一個“戰”字,手中執刃只有斬刺。
“明白了,催玉,你好自爲之,雖然可能是無用之功,但金曦之主那裡我還想再去試試……哪怕希望不大……”
易人皇慘然笑了笑,眸子中盡是遺憾之色,“催玉,千萬別死啊,你答應替我遮攔道兵反噬,豈能言而無信……”
再無他言,人皇當即化光而去。
人皇剛走,如玉佳人卻是主動開口了,“催玉,要不把忘川神魔交回去,佛劍也交了,我可以轉修生院神通,我可以的……”
“那黃泉神魔就是你的,誰也奪不走!我說的!”
俊俏少年瞪了一眼風盡殷,似是有些凶神惡煞,“如何對付金曦之主我自有辦法,不過即便情況再好,重傷垂死卻是難免,在我閉關養傷的時候,你把生院給撐住了,敢伸手的砍掉爪子,敢不守規矩的盡數殺之。”
他真有辦法可以對付金曦之主?風盡殷兀自有些猶疑,畢竟東界諸宗已然明確兩不相幫,而以眼下的情況,單打獨鬥怕是絕難敵過對面無缺無漏的兩尊神魔。
見到如玉佳人依舊擔憂的神情,俊俏少年淡然笑了笑,“生死關頭我又不傻,自然是要用上所有的助力。”……
“什麼?賞格?!”
幾位大自在天子眸子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將靠在天魔大座上的少年道人上上下下看了個剔透,還是沒明白姬催玉的意思。
少年道人瞭然地點點頭,俊俏的小`臉上有着天真的笑容。
輕輕抿了一口魔妙之茶,姬催玉撫着額間骨玉,笑着開口了,“玄武真形算我送的,兩個妖聖,一位靈尊,都是我天魔一族覆滅天地的阻礙,已然被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給斬了,難道各位天子不該支應點?
區區三十萬靈晶,那易人皇都沒說賴賬,各位天子豈能還比不上他?”
六脈天子不由得面面相覷,一時間都沒想到怎麼來答覆這殺性屍鬼。
陷落了妖聖和靈尊,確實算是掃除了覆滅麒麟天的阻礙,從這一點來說,倒也沒錯。
不過,此爲殺伐妙事,不是天子本就該做的麼,怎麼還要錢?
天魔大座上的諸脈天子不由得同時陷入了沉默,場面上一度有些尷尬。
“難道沒錢?沒錢你等證什麼大自在?!”過了幾息,少年道人的眸子變得甚是凜然,隱隱的殺意已然盈在其中,就如萬古不化的寒冰凍雪。
“這不是錢的事,殺伐本就是諸脈天子所執所行,豈能以靈晶來論?”鄙命天子終是回過味來,靈光一閃,正色開口。
姬催玉撫着額間骨玉,冷冷出聲,“我現在是天子嘛?雖然我已經在佈局人皇反噬,挑選待戮元神,想來各位天子也在探尋血潮之戰的真`相,不過……”
少年道人頓了一頓,環顧六位天子方纔繼續說道,“不過,我既然還不是天子,各位也在觀察我的誠意,所以大家還是按規矩來,即便諸天千奇百怪,想來也萬萬沒有做了事沒有報酬的道理。”
諸脈天子不由得瞠目結舌,不過卻是無法反駁,便是覆滅天地,要想諸多天子共襄盛舉,也要看是否有對方的人情。
良久,吞宙天子灼灼看向少年道子,坦然開口,“靈晶我等自然是有,不過已然被魔韻所染,若是拿出中原魔域,怕是已然無用。”
“東界、戮族,妖廷都有融身真魔,六脈加一起湊不出這點賞格?”
少年道人淡然開口,“若是六脈天魔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我實在有些懷疑你們的實力和誠意。”
秘藏天子盯着姬催玉,只覺得對面的目光亮得嚇人,理所當然的氣勢更像是在說,堂堂大自在天子,就這?
六脈天魔在東界是有暗子,便是天魔宗一家,咬咬牙也能拿出這三十萬靈晶,不過這樣一來,必然會干擾到天魔宗的正常運轉。
三十萬靈晶,不是三萬,更不是靈石,數目如此之大的靈晶交接,實在難以瞞人耳目。
“催玉,你落下妖聖和靈尊,這等功績實在耀眼,不過你怕也不是真想要靈晶,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麼?”
秘藏天子笑了笑,這殺性道子必有所求,所以才提了個諸脈天子難以實現的要求,當是想爲接下來的所言做個鋪墊。
“果然瞞不過各位大自在!”少年道人沒有半分不好意思,在天魔大座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右手斜撐着俊俏小`臉,神色中多出幾分慵懶,落在六脈天子眼中,卻感覺對面變得愈發危險。
“幾位天子想來已經知道,我來東界的目的,正是爲了降服那無頭刑天,所幸運道不錯,搶在鄭景星那廝的前面得手了。
不過因爲這樁因果,我的氣運劫數也來了,東界諸宗選擇了兩不相幫,我還能說什麼呢?哼!
所以這三十萬靈晶的賞格我可以不要,但各脈天子可願意出手,一齊陷落金曦之主?”
陷落金曦之主?
各位大自在天子不由得同時眉目一凝。
這位金曦之主一直在和化真妖廷對峙,沒有到過西極天魔防線,但光憑融身真魔彙報的所見所聞,各脈天子對這位入道不到百年的女修都極爲警惕。
此女可同時御使兩尊後天神魔,一日一月,經天而行,陰陽俱全,光耀無雙,打得那化真妖廷叫苦不迭,還是鳳廷支援了一位真鳳,才堪堪不被剋制,勉強撐住了局面。
無論是各大妖廷,還是中原諸脈天子,都視其爲命曇宗姜默舒以下,最強的神魔戰力。
“若是有執,必爲大自在,甚至前路之廣遠勝於我!不算刑天之主的話,此女的神魔資質堪稱天下無雙。”這是錯塵天子對金倌染的評價,也深爲諸脈天子採信。
她居然是殺性屍鬼的氣運之劫?
“不知催玉有幾分把握?又是何種計劃?”心典天子沉沉出聲,憑心而論,若是計劃周詳,謀劃得當,諸脈天子不介意出手一次,畢竟能落了金曦之主,西極的人族戰力必然窘迫不少,對諸脈天魔覆滅麒麟天當有極大好處。
況且,所有計劃都會交由魔母推演,人族諸宗若有異動,定然瞞不過她,也不怕有陷阱。
“我不是沈採顏,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計劃很簡單,金曦之主找我了結因果,我便將約戰之地定在森望城,各位天子齊出,將我和她一併陷入魔潮,後面自然就好安排了。
想來沒人會信我會與各位天子聯手,所以即便我後來脫身而出,也不會引人懷疑。
這是我和命曇宗的因果,東界諸宗既然不願插手,自然要離得遠遠的,等這金曦之主陷落,我看那命曇宗是將因果算在我身,還是算在東界各宗……”
少年冷冷笑了笑,眸子中生出了一抹冷到極點的殺意,“我好不容易掙了尺許微命,爭了螢火前路,想來拿走,別怪我一蛻一變呈這入骨狠辣,我便是有罪,誰敢來罰?”
諸脈天子頓時哈哈大笑,均是撫掌頷首。
“金曦之主誇武天地,便是不急不緩,沒幾日便會到東界,所以,各位還請儘快將計劃報與魔母,成或不成,當給我個說法。”
姬催玉留了一句話,將盞中魔妙所化的香茗一飲而盡,旋即消失在天魔大座之上。
三萬裡血色入海,五千仞殺意誅仙,且有一言刻於骨,得失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