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涌澎湃的業力之潮好似峰巒起伏,若鬥垂天,如波萬頃,似雲不知其盡,山不知所深,佛韻交相輝映,在天地中化生出一片祥和人間佛國,美不勝收。
自北疆開域,到佛門六寺獨佔一域之運,甚至到了徹雷妖廷主導人妖祥和之道,從沒有哪位佛子的出世,是如此地驚天動地。星眸炯炯的關二山,向着君羅玲直直走來,就如佛經上記載的尊者,一步一蓮華,輕巧得宛若蜻蜓點水。
關二山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眸子中蘊着無盡的慈悲安樂,驚鴻一眼中,似有百千萬年,如此尊相較之各寺中供奉的佛像也不遑多讓,場中所有人都似乎呆住了。
君羅玲還沉迷於關二山溫和的笑容,忽然感覺自己的掌中多出了細膩溫潤,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小手已然被關二山輕輕牽着,燦爛的紅霞頓時在她小`臉上升騰起來。
關二山依舊笑得溫文爾雅,眸子中似有說不出的愛護,就如日月懸於青天墨夜,卻絲毫沒有吝嗇自家的光輝。
候得花間舊,賞得人情厚,傷得天地透,怎夠。
春秋如筆寫眉頭,當有陰謀陽謀,道我佛慈悲,且聽殺伐來叩。
君羅玲不由得心頭一暖,緊緊握住二山光潔溫暖的小手,似想抓`住從不曾有過的溫存,哪怕天地立毀於眼前,她也覺得值了。
“好像是我贏了哦,羅玲不用當小尼姑,倒是我,這三千煩惱絲怕是不得安穩了。”關二山淡淡笑笑,玩笑似地說出了世間的大恐怖。
看着眸子中滿是笑意的閻羅天命,君羅玲覺得所有的氣血都涌到了小`臉上,燙得她渾身都有些發軟。
“二山又不是和尚啦,再說,便是沒有了頭髮,二山也是最帥氣的和尚。”
似被說中了心頭所想,君羅玲趕緊分辯起來,出口之時,只覺得自家的心跳都在加速。
奇怪啦,二山怎麼會知道自家在想什麼。
“好啦,不逗你了,走吧。”關二山點點頭,示意明白君羅玲所言。
走?走哪裡去?君羅玲的眸子中露出疑惑之色。
“當然是回無間寺,本想着來拜訪覺尼,沒想到一個玩笑之舉,卻鬧了這麼大的動靜,怕是已然驚擾了整個融都。
還是先回去問問佛母和你家師尊的意思。”
關二山淡然一笑,輕輕拉起君羅玲的小手,柔聲說道,“我知道羅玲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這回去的路上恐怕有些不太平,還是牽着比較好,若是把你給搞丟了,一來我擔不起,二來也不願意。”
“嗯,我……我願意……伱牽着我……”君羅玲臉上紅撲撲的,聲音更是越來越小,到了最後的幾個字,已然聲若蚊蚋。
“真乖!”
關二山欣然頷首,好似哄着妹妹,寵膩地誇獎道,“怪不得你家師尊這麼稀罕你。”
此間因果已生,再去拜訪那三位覺尼卻是沒有任何必要了。畢竟看得到,吃不到,心如刀絞,自己是欽定的業力佛子,又是這般若即若離,這傳業寺把持得住纔是怪事。
只要故作離去,便能勾動諸般因果,讓三位覺尼不得不落入陷阱。
兩個俊俏的童男童女自顧自地說着玩笑話,卻是毫不猶豫地轉身,向着傳業寺大門的方向走去。
知客尼猛然跟了上來,神情很是緊張,“佛子要去哪裡?”
“自然是從來處來,往來處去。”關二山奇怪地看着她,旋即指了指君羅玲,疑惑地問道,“你知道她是誰嘛?”
不待知客尼回答,俊俏童子則是直接給出了答案,“她是命曇宗陰華峰弟子君羅玲,師尊是金曦之主,那你知道我是誰嘛?”
知客尼猛然一怔,愣在了原處,似是猜到眼前佛子即將要說出的話語,她已然幽幽嘆了口氣,彷彿蒼老了幾十歲。
“我名爲關二山。”
鄭歸辰正色開口,語氣雲淡風清,卻如沉沉雷霆轟然從九霄砸下,“我是命曇宗萬鬼峰弟子,師尊是養憂真人,便是身上沾了些許佛性,也不過是巧合而已,根本不是你口中所言的佛子。”
“你就是佛子啊,無字碑已經昭示佛韻,北疆氣運已然落下了承認,此間所有人都見證了……”
知客尼不容置信地退後兩步,眸子中的神采變得無比黯淡,“你有業佛之韻,未來必能成就覺僧,不,是必然成就佛陀,是天地中的大世尊,是乾坤中的至覺者,不該這樣的,不該的……”
關二山看了一眼知客尼,微微搖了搖頭,語氣中有着一絲嘲弄,“這位師太,你着相了,你怎麼不說我會成就天子尊位?好歹我還有閻羅天子呢。”
知客尼閃身上前,再度擋在了關二山身前,卻是不敢觸碰他的身體,“佛子,這不一樣,業佛之性又豈是後天神魔能比的?
你是我傳業寺的佛子啊……佛子……”
關二山憐憫地看了對方一眼,卻是依舊搖頭,“我身爲閻羅天命,是萬鬼峰的人,更受無間佛母庇護。
所以,是不是佛子,你說了不算,甚至你家覺尼說了都不算。”
說話間,關二山的腳步卻是絲毫沒有停下,牽着君羅玲東拐西拐,沿着來時的道路退走,竟是沒有半分錯誤。
不多時,傳業寺的大門已然就在前方不遠處。
即便大門已然近在咫尺,關二山的神情卻是愈發的凝重,彷彿每踏出的一步都是踏在萬仞懸崖的邊上,兩邊皆是無底深淵。
最終關二山牽着君羅玲走到了離大門一步的地方,此時的他已然渾身汗如雨下,彷彿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關二山猛地扭頭,狠狠盯了一眼身後寶相莊嚴的佛殿,旋即用只有君羅玲聽得到的聲音說了句,“等會出去後,若是我昏迷不醒,千萬記得別讓任何人幫忙,只能是你把我揹回去。”
“你到底怎麼了?二山!”君羅玲的眸子中包裹着淚花,卻是頑強地忍着,絲毫不敢讓其滴落下來。
“我沒事,聽話,切記切記,千萬不能讓任何人幫你,只能是你揹我回去。”
關二山深深吸了口氣,成敗在此一舉。
他擡起腳之時,彷彿有無窮無盡的佛性涌`入他的體內,形成了巨大的漩渦,似要將他扯入其中,再不得解脫。
閻羅天命狠狠一咬嘴脣,鮮血卻是從他的嘴角慢慢滑落下來。
有一瞬間,他似乎覺得諸天佛陀菩薩都在注視着他,似乎在期待他毋意,毋必,毋固,毋我,邀他窺色相,勸他照禪心,喝他除妄想,請他解悟空。
心如世上青蓮色,一世清涼身雪山。“老子是麒麟之子,滾!”沉沉的怒喝在心頭炸響,關二山迷離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深邃得有些嚇人。
大意了,沒想到那三個尼姑如此不要臉面,還好有三脈魔妙護住了心神,否則怕是就被佛性扭曲本心了。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生死涅槃,顛倒華相。”閻羅天命扭頭衝着身後的虛無笑了笑,笑得是如此爽朗,彷彿整個人都在燃燒。
左手牽驪珠,右手執慧劍,此破佛業賊,幽冥自吐焰。
轟!
關二山扯着君羅玲踏出了傳業寺,溫暖的陽光灑在兩人的身上,瞬間感覺是如此的舒服。
“二山,你沒事吧。”
君羅玲的聲音似乎很是焦急,不過聽起來遠遠的,似乎有些飄渺,關二山感覺自己的身子輕`盈得彷彿風中飄散的花瓣,似花開香滿庭,似微雨醉初醒。
他只覺得眼皮沉重得就像壓了兩座山,萬物皆欲入靜,周身盡染月華。
感覺到自己靠在了一個稚`嫩的肩膀上,委屈的淚水終是從閻羅天命的眼角輕輕滑落,
這傳業寺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簡直不講武德,三位覺尼的佛性雖是被三脈天子的魔妙擋住,但還是對道體造成了不可逆的影響,頭髮怕是保不住了。
……
公孫無止這些日子倒也逍遙,因爲紫明道消失得彷彿無影無蹤,好像在這融都蒸發了一般。
不過姜默舒無所謂,餌已經下到水裡了,石頭也砸了進去,無論對面有何舉動,都不可能沒有絲毫破綻。
眼下要做的,就是靜靜地等待。
好在,日子也不算無聊,只需往黃金臺一坐,諸多靈膳便會流水一般端了上來,也不用給靈石。
若是吃得無趣了,還可翻翻紫明道的藏書,這些都是溯雪妖廷和徹雷妖廷的好東西,妖族的戰體法門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多看看總歸是增加自己的底蘊。
倒是黃金臺的其他幾位金丹這些日子常來串門,姜默舒少不得要虛與委蛇一番,畢竟金丹天人的身份擺在這裡,又是同在紫明道的府上,倒是不好拒人於千里之外。
金盃共汝飲,白刃不相饒,便是今朝同飲同宴,他日來北疆行清算之事,心間也不會有絲毫阻礙。
於是,黃金臺下照清泉,觥籌交錯浮生閒,幾人癡意殺無聊,笑看長雲遠雪山。
幾位此前投靠黃金臺的金丹驚奇地發現,這短眉真人實在是個妙人兒,於神通一道當真是見解不俗,便是不曾見過的秘傳神通,略加思索後,也能說得頭頭是道。
於是,飲酒歡宴之際,又多了演法助興的環節。公孫無止來者不拒,但凡有願意演法的,皆是細細點評,往往是鞭辟入裡,一針見血。
幾位金丹能得紫明道招攬,皆是各有其長,眼光更不會差了,自然知道短眉真人所指,或是能彌補神通短板,又或是能讓神通多出妙用,甚至能讓鬥法脫胎換骨。
礙於顏面,幾位金丹不好親自請教,不過各人還有弟子門人,自然不會放過這等機緣。甚至紫明道府中的鋒銳大妖得了消息,也爭着在宴中操練,以期得到指點,破開關礙。
“真人若是覺得厭煩,又不好當面拒絕的話,不若由晴蘸出面去擋下來。”
晴蘸執事惴惴不安地看向公孫無止,眼前這金丹真人不愧爲虛天要塞出身,如此通識靈見,可見凝真之時的底蘊該是何等深厚。
“無妨,凡事勞逸結合纔是王道,以前殺伐不停,能如此休息幾日倒是我求之不得的。”
公孫無止笑着謝過了晴蘸的好意,“更何況,徹雷的戰妖法門,綜合了溯雪和佛宗的優點,和戾煞妖軍大有不同,讓我也開了不少眼界。”
這句話倒是實心實意,西極幾家天宗和化真妖廷誓要爭個你死我活,鬥法爭勝大多偏向兇、戾、狠、絕,多少有些急功近利,於道性和妖軀的挖掘沒有那麼看重。
徹雷的戰妖之法,除了殺伐,更重視妖軀鍛鍊,以期挖掘深藏血脈中的神通。
倒不是說哪種更強,臨陣戰力且不說,但北疆的妖王更多,確實是事實。若是淵劫持續到數千年之後,北疆妖廷所積蓄的實力怕是不容小覷。
當然,姜默舒不可能讓淵劫持續那麼久。
無論是佈局四域,又或是祭煉神魔,甚至推演出凡人也可入道的法門,皆是爲了以快打慢,以殺止殺,儘快將天地血洗一遍。
姜默舒一直記得前世的一個冷笑話,機槍是一個醫生髮明的,目的是爲了減少戰場中的傷亡,當然機槍成功了,但醫生的初衷失敗了。
很多人都以此笑話這個醫生。
不過,事實證明醫生是對的,後來當大殺器出世之後,長久的和平便降臨在那方天地中。
可見,殺中有真,錚中蘊和,天地中萬事萬物,只要做到極致,便可陰中生陽。
爲了血洗這天地,自家連彌天大謊也說得出口,還有什麼是自己不敢做的,哪怕是要清算這北疆的佛脈!
轟!
風雲變色,通天的金光猛然衝起,深深扎入青冥,漫天佛吟禪唱從天而落。
瞬息之間,短眉真人滄桑的面容上多出一抹空靈的笑意,轉頭看着目瞪口呆的晴蘸,笑着開口,“北疆往日裡也是如此麼?果然是祥和佛地,實在讓我大開眼界。”
“好像是佛子入世,不過往日……往日倒是不曾有這麼大動靜。”晴蘸執事面容上依舊有着難以置信之色。
“佛子入世啊,那就是傳業寺咯,厲害啊……”公孫無止輕輕嘆了口氣,那聲厲害也不知是對誰說的。
居然這麼快,居然是這麼大動靜,對於二山,自家會不會有些苛刻了?姜默舒首次有了一絲內疚,不過很快就被他拋在了腦後。
自家還沒有安排高考這等大殺器,已經是很仁慈了。
“晴蘸執事,你先下去吧,到我每天參悟神通的時間了。”公孫無止笑了笑,溫和地下了逐客令。
過了半個時辰,沛然的佛鬼之力沖霄而起,金日銀月同樣出現在融都上空。
“傳業寺的賊尼,出來分個生死,居然連我沈採顏的人也敢動!”
一聲嬌叱猛然迴盪在融都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