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別有所圖
石臺是一整塊鐵青色的巨石，中部以及中部偏下的地方顏色最濃，濃至發黑，用力吸一口氣，帶有腥味兒。林蘇青莫名的聯想到市場賣豬肉的店家的那塊宰骨頭的木墩子，也是如此，因爲是被血肉浸染的緣故，越是中下部刀痕則越多，顏色最深。
血水？莫非這也是因爲血水？
他驀然驚覺，這石臺所散發出來的那股腥味兒，的確很像血腥味……
顯然，這屋子不是用以住人的，沒有牀，就連被褥都是臨時鋪設的，被褥？莫非那個空櫃子就是存放被褥的？！
那也就是說……這間屋子偶爾是會住人的？住什麼人？
一連串的疑問席捲着他的腦子，他知道了，這間屋子之所以透着怪異，正是這奇詭的佈局造成的。
那麼，一棟青樓而已，爲何會在閣樓之上設置這樣的佈局？
這樣一間低矮的小屋子內，東西南北四面各放着的櫃子，以及西北角的那個上鎖的鐵櫃子，還有這建在屋子正中央的長石臺……
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這絕非一間尋常的屋子。
林蘇青疑惑，老鴇此舉難道是不想讓這嗆人的煙霧傷到婦人肚子裡的胎兒？
這不僅是常有的倫理事情，更是被古往今來的無數作者編劇們信手拈來的陳年老梗。
待婦人聞聲定下神，看清是老鴇和福貴時，她這纔多少平復了下來。但當她的目光越過福貴再次看見慘死的殺手時，還是爲之恐懼。
福貴附和的嘲諷道：“如意算盤很是精妙。”
“我怎麼就活不成？！”被老鴇與福貴輪番嘲笑，那婦人卻絲毫不軟弱，很是要強，且很是憤懣，“街上多的是流浪乞討的，怎麼不見他們都死了？我就是端着碗乞討要飯，我也要生，我也要養！只要我的孩子能活着，便比什麼都好！”
福貴刻意誇張的將視線掃向死去的殺手，引得婦人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殺手。福貴乜視她道：“呵呵，你想活？可有人不想你活啊。你……”
那婦人本就是個聰明人，此時顯然也預感到了什麼，神色變得相當警惕。
那婦人目光明亮，眼神堅決道：“誰說的我就只能這樣一條活路？我還年輕，有的是力氣。哪家哪戶不需要洗衣做飯，灑掃幹活的僕人。就是離了少爺與老夫人，我照樣活得成！我的孩子也照樣活得成！活得好！”
“福貴。”老鴇只是喊了一聲福貴，那福貴便自覺地去將房門閉上，如此默契，便是這一動作，林蘇青覺得老鴇之所以收留這名夫人，這其中恐怕大有蹊蹺。
“你就少在我們面前裝模作樣了。”老鴇諷刺道，“你自己尚且沒有活路，何況還拖着一個油瓶。養不了生下去又何用？”
老鴇呼出一口煙，譏笑她：“是你的孩子，也是你家少爺的孩子。倘若生下來是個兒子，便是你家少爺府上的香火。你以爲你家老夫人便不得不再把你接回府上？生了個兒子，多少也會得一個名分，有了名分也就有了金銀珠寶？你便是這樣盤算的吧。”
“你殺了我妹妹。”小男孩陰冷着一張臉道。
“放過你什麼？”老鴇冷聲問道。
“人是你殺的？”老鴇的聲音不高，透着威嚴。
只見福貴拖出一把矮背椅子，用袖子擦乾淨了椅子，隨後老鴇過去坐下。因爲是背對着林蘇青所在的櫃子，現下這一坐，林蘇青便再無法看見老鴇的表情。
老鴇一下巴指了死去的殺手，林蘇青只能看見她的側面，脖子上垂墜的鬆弛的皮膚和眼尾的皺紋，將她的側面顯得像是被它們拉扯着，而那格格不入的駝峰鼻，在這樣的情況下，令她看起來有些像心機險惡的老巫婆。
林蘇青暗覺不祥！這老鴇像是在打什麼主意！
小少爺關在那個小櫃子裡？
林蘇青將櫃門推開一丁點縫隙，用以窺視。只見老鴇和福貴皆是一臉震愕，他們也看見了死狀詭異的殺手，和暈倒的婦人。
就在他剛把櫃門輕輕合上的同時，就聽見老鴇的聲音近在這間屋子的大門口。
他們只是震愕，除了震愕便什麼也沒有，震愕之後，可謂是相當之冷靜，福貴自發的小心翼翼地去檢查着殺手與婦人的情況，而後擡頭對老鴇道：“女人活着。”
“那你爲什麼一定要生下來？難不成就憑你自己養嗎？笑話，就憑你？你連你自己都養不活了。”福貴雙手攏在袖子裡，佝僂着背，輕視着婦人。
婦人順着老鴇所指，不得不再看向死去的那名被莫名力量殺死的殺手。她嚥了咽喉頭，道：“是我家老夫人僱傭的殺手。”
甚至在他原先世界裡，在某個朝代的某本志異小說內，被多次提及。果然故事源於生活，而生活永遠比故事更精彩萬分。
突然，那名小鬼不見了！
婦人眉頭緊蹙道：“我並沒有這樣想，這是我的孩子，我只是想生下來。”
福貴擡了擡眼皮，瞧了她一眼，道：“你不求名分，老夫人爲何還要僱人殺你？”
然後隨機話鋒就是一轉：“當然，也有個人需要你幫忙收留一下。”
“我不知道，他突然……就死了。”婦人一想起方纔那一幕，仍然心驚肉跳。但她努力地令自己冷靜，殺手已經死了，應該是沒有看錯。而且，就在殺手衝向她的剎那，突然被無形的力量包裹住了……她也沒有看錯。
“府內容不下我，少爺也無法給我名分，我也不求這名分，便跑了出來。”
林蘇青知道，這個小男孩也不是人類。
老鴇慢悠悠地抽着煙鍋，過來良久，她才緩緩說道：“看來，你的確是無依無靠，孤身一人啊。”
“燕窩燉上了嗎？”老鴇嚴厲的聲音突然傳了上來。
說到此處婦人很是憤慨：“老夫人認與不認，少爺養與不養，那是他們的事！我生我自己的孩子，養我自己的孩子，都是我自己的事！”
“我只是想把孩子生下來！”
“福貴。”老鴇又是一聲打斷了他，福貴應聲止了口舌，老老實實地站着。
林蘇青聽得心中感慨，這是多麼狗血的事情……丫鬟被少爺騙了人騙了情，懷了孩子卻翻臉不認。
“如若您這處缺少幹粗活的下人，也請您伸以援手，賞一個賣力的機會。”
接着他會意了老鴇的指示，掐着那婦人的人中，好使她痛醒。
他譏笑着：“嘖嘖嘖～算盤打得真響亮～”
然而，婦人全案沒有聽出老鴇話裡苗頭，她竟是爬起來衝老鴇跪了下去。
“不是這樣的！”婦人當即反駁。
林蘇青擔憂地看向那名婦人，他準備好了，隨時衝出去救援、
福貴奸笑道：“賣力的只招男丁，不過我瞧你姿色……”
福貴卻仍然嗤笑她：“你一介婦道人家，離開了府上，何處討生計去？！只怕是孩子還沒生下來，你就先死了。”
“燉上了，特地着廚房用的金絲血燕。”是福貴的聲音。
婦人惶恐不安，提心吊膽地問道：“什麼人？”
老鴇鄙夷一笑，道：“呵，想母憑子貴，生下來再去索求名分嗎？”語罷又是一聲嗤笑。
但反常就反常在，無論是老鴇還是福貴，他們誰也沒有叫喊，甚至沒有害怕或是恐慌的神色。
福貴領了吩咐，取下鑰匙串，便徑直走到了西北角落的那個鐵櫃子前。
“你不是早就盤算好了，勾引少爺在先，使生米做成熟飯等有孕在身，而後要挾少爺和老夫人給你名分，嘖嘖嘖～如此你便可從一介丫鬟榮升爲府上少夫人。”
霎時，林蘇青猛然感覺背後有許多目光在注視着他，他立馬轉身將將哮天毫筆橫在身前，卻是發現，門口只站了一個小男孩，正是他方纔在樓下見到的那一個，他身上穿了一個小肚兜，手裡摟着一隻娃娃，那娃娃居然與剛纔在二樓撞上符文而消失的小女孩一模一樣！
他在怕什麼？他在喜什麼？
“是誰？！”
老鴇慢悠悠地抽了一口，吞雲吐霧地聽着婦人的下文。
老鴇怒哼一聲，突然就沉默了。
而後，那老鴇才緩緩道：“我們是收留你的人。”
“然後呢？”
儘管是總結，可仍然是需要回憶，這一回憶，就令她淚流滿面。
那櫃子上一共掛了七把鎖，福貴在那一大串鑰匙之中挑選着，開始逐一地打開着，顯然他以前不能開過這個櫃子，連具體是哪一枚鑰匙都不知道。
婦人沒有想到老鴇會問細節，愣了一愣後，目光左右一動，思考着如何措辭總結自己的經歷。而後道：“我自幼入府做了少爺的貼身丫鬟，與少爺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無奈婚配要門當戶對，少爺不得不聽從老夫人的安排迎娶趙員外家的女兒……”
如是這般想着，婦人頓時一驚，脫口而出：“這間屋子有問題！”
“你先說那個人是誰，來龍去脈都要講清楚。”
方纔的那幾番話極有可能就是在套話，他們是想確定這名婦人是否還有別的依靠！
“這間屋子沒有問題。”老鴇忽然獰笑道，“不過，會進這間屋子的，都是有問題之人。”
大概是因爲面對的是小孩子，也因爲他現在手裡有神筆，他並不懼怕於這名孩童小鬼。
應該是看見被他五花大綁的那個看守的粗漢了。
與此同時，他聽見那老鴇震驚道：“有人闖上去了！”
拋開那些，這婦人其實很令人敬佩，就算是在他原先的世界裡，她也是一位了不起的母親。
林蘇青一驚，他看了一眼婦人，迅速去她身邊，用筆在她的肚子上畫了一道符令，旋即他便尋了一個櫃子藏進去。不能去躲那個空櫃子，他只得費力的鑽進那些放滿了孩童玩具的櫃子裡。
福貴從腰間抽出煙鍋，又從袋子裡去了一些菸絲攢進去，用火摺子點燃煙鍋後，伺候着老鴇。
“這種活法，還不如讓他死了。”老鴇抽了一口煙鍋，側臉吐出煙霧，似乎是有意避開不讓那婦人直面聞到。
糟糕，是他們上來了！
“福貴。”老鴇突然揚聲喝止了福貴，不要他再說下去。福貴很聽老鴇的話，登即住了口，而且一臉怨色也無。
福貴忽然在石臺前蹲下，原來那石臺子底下也是空間，也是儲藏用的櫃子？
“你們想做什麼？”來自本能的警惕，婦人連連後退。她退無可退時，便靠着牆儘量蜷縮着身子，好將肚子護住。
老鴇抽了一口煙鍋，伴隨着嗆人的煙霧，也是一陣輕蔑的哂笑。
婦人剛一睜眼，旋即驚恐的連連後退，道：“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可是，尋常人見到此番現象，下意識的會感到害怕，畢竟闖進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何況那陌生人還死在了這裡，並且死相極爲可怖。
“去把小少爺帶來。”老鴇擡手吩咐時，指尖掛了一串鑰匙，福貴先一怔，有一絲驚恐一閃而過，而後取而代之的是欣喜，這一切短暫而細微的變化，被林蘇青捕捉得清清楚楚。
想來，這婦人，不止是被那少爺所騙，還成爲了所謂的“門當戶對”的犧牲品。
“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婦人的眼淚戛然止住，目光堅毅的反駁他們，“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喘，我就不會餓着我的孩子，作何非要仰仗着誰？！我好手好腳，勤懇努力，我爲何不能自己養大我的孩子？！”
不，林蘇青心中開始莫名的感到不安，那小少爺或許不是人，老鴇打的主意……莫非……
這章將近四千字，看能不能通過提高章節字數，把主線上的一個至關重要的情節，提到上架前來給大家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