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滅蝗（3）
對於兇孽這種道統造化而成的邪祟，曾有一位人皇時代的大德大賢，對祂們做過預言：汝以此興，必以此亡！
一切罪惡、腐朽結出的果實，必將因罪惡與腐朽的衰亡而消亡。
所以，對兇孽來說，最大的威脅，永遠是鼎革！
人道鼎革，改天換地！
這是從因果源頭開始的降維打擊！
而現在，窮奇知道，自己正直面一個可能發起鼎革，並顛覆人族文明的道統！
夏啓鼎革，化家爲國！
湯武鼎革，衆建其國！
至於姬周？那不叫鼎革，只是撿便宜！
以窮奇所感知的人道因果來看，本會元的姬周道統，從未得到人道認可，所以，姬周多番尋求封禪，結果連泰山都登不上！
這很正常！
姬周道統，完全就是聖人扶持起來的！
而且是不止一位聖人扶持起來的！
不然，姬週休說滅商了，怕是會被商帝直接碾壓！
在因果關係中，姬周在一開始，就屬於‘得位不正’。
而且，姬周不僅得位不正，連後續治理，也是受制於人！
天行健，君子自強以不息！
在人道的因果邏輯中，恐怕是將姬周看做了‘傀儡’。
甚至是‘二五仔’！
也就是天道不仁，視萬物爲芻狗。
不然，單單就是姬周甘爲大教傀儡，自甘墮落。
就要被天打五雷轟！
“鼎革……鼎革……”窮奇喃喃自語着：“怎會有聖人支持人族鼎革的？”
鼎革，就意味着天變！
也意味着人道的徹底改變！
昔年夏啓鼎革，化家爲國，就徹底重塑了三界的因果關係。
其後人皇一族，藉此以地統天，以人皇而行天帝之權！
彼時，諸聖甚至無法繞過人皇，插手人間之事。
湯武鼎革，雖不如夏啓鼎革那麼猛烈。
卻也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三界。
所以，聖人應該厭惡鼎革纔對！
因爲鼎革就意味着改變，就意味着變化。
也意味着聖人的道統，很可能跟不上人族文明的發展。
怎麼會有聖人，支持鼎革？
而且……
窮奇如今所見的視線內，水族、人族、妖族，居然是聯手在一起？！
而之前，更是曾有數以百計的妖族，爲了守護人族的莊稼，向妖蝗羣發起了近乎自殺式的襲擊！
這實在是超出了窮奇的想象！
自人族誕生以來，這樣的事情，從未發生過！
妖族、水族、巫族，或許會效忠人族的大修、王者。
但，從伏羲演八卦迄今，就從未出現過，人族中的凡人能和水族、妖族和諧相處的事情。
即使有，那也只是在強權下的不得已。
水族、妖族會吃人，越強的吃人越多！
人族也會捕殺水族、妖族，剝皮抽筋，挖丹取髓。
人族更會不斷侵佔和奪取水族、妖族的地盤。
將大批大批的弱小水族、妖族，從他們世代居住的家園與福地趕走。
縱然是在人皇時代，夏后氏人皇自稱統合巫妖的時代，也是如此。
現在是什麼情況？
還有那些吉鳥又是怎麼回事？
窮奇完全想不明白，也無法理解自己所見到的一切。
祂看着那些成羣結隊的落在那些年輕人族修士肩頭的吉鳥。
荒繆、不可思議、無法想象！
簡直是魔幻現實！
如今是什麼時代？
禮崩樂壞的時代啊！
道統已經腐朽至極！
依託在道統之上的秩序，早就土崩瓦解了！
與之相關的一切道德、文化、制度，都已經朽爛到頂了。
就像一個破房子，踹一腳就會原地倒塌。
這樣的時代，怎麼可能會有吉鳥這種東西生存的土壤？
作爲兇孽，窮奇很清楚，人道‘祥瑞’是怎麼一回事？
兇孽是道統之垢與不詳的集合。
而祥瑞則是其對立面。
道統一切道德與文明的集合。
故而，仁德則育白狼，惠民生白鹿，慈孝生蒼鳥，愛幼孕白鳩。
這些都是人道自身氣運外溢到現實，改造現實的直接產物。
將原本平凡普通的獸類、鳥類、花草岩石，改造成爲符合道統道德和文明要求的‘吉物’。
就如遠古人族先民的圖騰一樣。
這些被改造的‘祥瑞’，擁有着神奇的力量和不可思議的能力。
於人族而言，最大的好處，莫過於‘祥瑞’越多，則人族氣運越強，人族壽元也就越多，子孫後代之中的強者出現頻率也就越高。
氣運鼎盛，道統昌盛的人族道統，就可以對其他三界造物，產生虹吸效應。
麒麟、鳳凰、真龍……
這些遠古的遺族，就會被吸引，爲求融入到道統秩序之中。
這些遠古的遺族，就會千方百計的將自身的一切，向着道統要求的道德和文明方向煉化。
譬如鳳凰，頭頂德、背生義，翼載信，腹懷忠。
然而，人皇會元，每一代人皇治下的鳳凰，其身上的德、義、信、忠都不同。
所以，在事實上來說，至少在窮奇眼中看來。
白狼、白燕、赤雁、白鹿等人道直接改造的‘祥瑞’，纔是真正的根本。
反倒是那些強大的，可怕的祥瑞。
譬如鳳凰、真龍、麒麟、九尾狐，其實只是錦上添花的臂助。
祂們的出現，是人族道統強大的果。
是先有了強大的道統，然後才吸引來真龍、鳳凰、麒麟這些遠古遺族來分潤功德，來延續自身種羣。
是故，兇孽們比誰都重視那些在道統中，看似不起眼的普通祥瑞、吉物。
因爲，這些東西，纔是真正體現出一個道統的強大底蘊的證據。
就像人皇時代的末期，儘管人皇座前，依然有着真龍、鳳凰、麒麟奔走。
但白燕、赤雁，已經不見蹤影。
白狼、白鹿，消失殆盡。
就連人皇的殿堂，都已經很久沒有長出靈芝了。
反倒是人間，災禍連連，天災不斷，妖蝗四起，邪祟遍地。
於是，鳴條上空，明明已是神通無敵的人皇，也只能在萬姓詛咒中陷入萬劫不復。
窮奇迄今還記得，彼時的快活與愜意。
但……
如今，在這個人間大劫之前的會元終末的這東南一隅，卻莫名其妙的出現了這許多祂無法理解，也無法解釋的事情。
窮奇的神魂，莫名的煩躁起來。
祂恨不得，立刻跳過去，不管不顧的，將那方山川的一切，統統碾碎、磨滅！
但，這個念頭剛剛升起。
祂的每一塊肌膚，就都顫抖起來。
遠方的聖樹，撒播的教化光輝，更是在這剎那，變得無比危險起來。
窮奇知道的，只要祂敢踏足對面一步。
立刻就會粉身碎骨！
“不可！不可如此坐以待斃！”窮奇的神魂咆哮着。
祂知道的，也明白的。
一旦那個奇怪的有着聖人支撐的道統，孕育出屬於祂的王師。
像祂這樣的兇孽，一定會被王師趕回歸墟的封印！
甚至被徹底消滅！
“必須想辦法！必須想辦法！”
窮奇知道，對一個新興道統，硬碰硬是行不通的。
當一個人族文明，正在昂揚向上的時候。
任何企圖與之直接對抗的東西，都會被直接碾碎。
少康中興如此，盤庚中興也如此。
而那些已經腐朽、墮落的道統，則無論祂看上去多麼強大。
只要輕輕一腳，就能踹倒！
那慘白的眼珠子一轉，窮奇靈光一閃：“對了！吾怎麼忘了祂？”
“痘疾之種！”
“只要痘疾在那方山川肆虐開來，人族凡人死傷慘重，則其氣運必然大跌！”
“雖不能徹底消滅，甚至很難保證阻止其勢頭！”
“但至少可以讓吾等在人間繼續逍遙、快活幾千年乃至上萬年！”
兇孽在與道統的對抗中，從來沒贏過！
哪怕贏得了一時，也終究會輸掉！
盤庚時代就是最好的證據！
最初，兇孽們橫行人間，逼得盤庚不得不三遷其都，從東海之濱一路遷徙到中原腹地。
然而，一矣盤庚找到了正確的方向，重新團結起人族，教訓出王師。
不過百年，殷商王師，便在聖王麾下，掃清六合，釐定八方。
殷商王師，甚至遠征東勝神州，肅清了逃到東勝神州的邪修。
至於窮奇，更是被王師萬箭穿心而亡。
所以，兇孽們每次破封之後，從未想過，自己能贏。
兇孽們知道，自己必然會輸。
所以，祂們只考慮，如何儘可能的快活，儘可能的瀟灑。
而只要不想贏，就有的是辦法，能儘量拖延時間。
痘疾，就是一個非常好的拖延戰術！
在痘疾這種專門針對人族的瘟疫面前，連人族金仙一旦被痘疾感染，若無解藥，也將面臨肉身朽死的可怕境地。
而凡人？
則只能看運氣！
運氣好，或許可以活命。
是故每次痘疾肆虐人間，都能和梳子一樣，在人間製造大片大片的無人區！
唯一的問題是……
“如今痘疾還在孵化、適應人間環境……”
“想要其真正爆發出全部威力來……還需一年到兩年的時間！”
“但……”
“若在這一兩年內，對面道統的人族，氣運若再有攀升……”
“在人道氣運蔭庇之下，即使痘疾完全發揮出威力，恐怕也難以造成什麼阻礙！”
人道氣運，乃是三界之中最不可理喻的東西。
一旦某個道統被人道氣運加持，那就幾乎是不可阻擋的。
因爲，在氣運強盛的道統面前，沒有什麼困難是不能克服的。
可能痘疾剛剛爆發，就莫名其妙的出現了一個古老的醫修。
然後這個醫修手中恰好保留着人皇時代甚至更古老時代留下來的神農鼎中的升麻草種子。
這些本該早就沒有活力的種子，就會莫名其妙的在道統的操縱下，得到諸如先天壬水、三光神水，甚至是鴻蒙神水這種不可能存在的神水的滋潤。
然後就完全不講道理的長的到處都是。
甚至可能更不講道理的出現返祖，長出和歸墟里的升麻草一樣的痘疾剋星。
總之，氣運這種事情，是不能用常理來揣度的。
連聖人也不能完全參悟，甚至連道祖也不一定可以預測得了氣運。
所以，想要痘疾發揮出威力。
就必須拖住那方山川的人族道統。
至少，要讓他們無暇他顧！
窮奇的眼睛，於是看向了那些停滯在河畔、山川以及平原上的妖蝗羣。
祂又看向前方。
眸子看到了讓祂更加心驚的一幕。
遠方的天際，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羣落。
如同龍捲風一樣！
嗡嗡嗡！
那是成千上萬的金環毒蜂所組成的蜂羣！
而且不止一個！
這些毒蜂，每一隻都是劇毒無比，它們的口器，更是無比銳利！
最重要的是——這些毒蜂的身體外圍，都有着一層淡淡的人道光輝眷顧，血肉羽翼，純淨無暇，功德充斥其中。
竟已是半步祥瑞的種羣！
這太荒繆了！
窮奇看着那些嗡嗡嗡的捲成一個又一個羣落，好似龍捲風一樣浩浩蕩蕩的飛來的金色蜂羣。
魔幻現實在此刻，達到頂峰！
“這……這……怎麼可能？”
“你們是蛟的子孫啊！”
“爲什麼……爲什麼要幫助人族？”
窮奇的三觀完全碎裂！
蛟！
和窮奇一樣古老的兇孽，軒轅聖皇之孫，玄囂之子。
亦是軒轅聖皇承載其道統‘垢’與‘不詳’的容器。
人面虎紋而有翼，曾是窮奇最好的朋友，也是曾經的四凶之一。
一切毒蜂的源頭！
然而，在夏啓鼎革後，蛟灰飛煙滅，再也沒有出現過。
從其封印之地，飛出了無數毒蜂。
這些毒蜂，飛向三界各地，分化成了如今三界的各色毒蜂。
凡人一旦入侵毒蜂領地，立刻就會被毒針蟄死！
一個又一個會元以來，毒蜂一族與人族勢不兩立！
現在，是怎麼回事？
毒蜂一族，居然成爲了人族的‘半祥瑞’。
窮奇的呼吸急促起來，祂渾身的肌膚，都在跳動。
那黑色的翼膜上的蠱蟲們，發出了只有兇孽才能聽到的慘烈嚎叫！
這嚎叫聲穿透三界阻隔，在一個又一個兇孽的耳膜中振動。
讓這些兇孽心煩意燥，氣血逆流。
也讓祂們知道，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了。
“窮奇在嚎叫！”這些兇孽紛紛說道：“祂難道遇到了麻煩？”
“難不成，有什麼會元餘孽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