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懶帳的人
臘月二十四是小年。半上午的時候，三兒正在門口的舊麪包車裡修發動機，無意中聽到有新車發動機特有的輕微發悶的聲音傳過來，由遠及近，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下，就見有輛新富康車開過來，到麪包車邊停下來，鄭如鬆瀟灑地開門從車裡鑽出來，關上車門。
“操他媽的。”三兒不服地罵了一聲，又低頭修車去了。
鄭如鬆拍拍三兒屁股：“三兒，我。”三兒問：“鄭書記新駕光臨，有何貴幹？”鄭如鬆笑了，得意地回頭看看嶄新的富康車：“三兒你看看，我這車怎麼樣？神龍富康，一點六的，動力不錯，還是化油器車，電噴車就更好了，沒辦法，定早了。”三兒有意提醒鄭如鬆：“你買的車？哪來那麼多錢哪？十五六萬吧？”鄭如鬆趕緊更正：“不是不是不是，說錯了！鄉里買的車。”三兒笑笑，直起腰板：“富康。新車是漂亮。鄭書記找我什麼事？”
“說車把正事忘了。三兒你怎麼把廣東佬往鄉里支呀？”
三兒鬱悶地盯着鄭如鬆問：“我支個什麼呀？”鄭如鬆反問：“不是你還能是誰呀？”三兒冷笑一下：“他跑我廠裡討債去了，差點跟工人打起來。那債歸誰還你不知道哇？我把合同給他看了。”鄭如鬆點點頭，又不滿地問：“操，那你還讓他在你家住着？”
“他又不是我仇人。一外地人，你好意思看人睡大街嗎？”
鄭如鬆無奈地說：“你做好人，鄉里就做惡人了？”三兒笑道：“鄉里本來就是惡人。欠債不還，還能是好人哪？”鄭如鬆盯着三兒，不說話了。三兒掏出煙，掂出一支，遞給鄭如鬆，又指責道：“不還債，還不準人來要債，你要太霸道了，傳出去人怎麼說清水人哪？你不是清水人，到時拍拍屁股就走了。”鄭如鬆不服地問：“那我是爲誰呀？”三兒又冷笑一聲：“我代表清水人民感謝你。”鄭如鬆掏出打火機，點上煙：“操，老子就耗着他。”
三兒回家時，老石已經回來了，正坐客廳裡，聽老太太說三兒家的事。三兒笑道：“老太太真是，又表揚我了。別老表揚我，把我說得那麼好，到時我怎麼做壞人哪？”老太太跟老石笑了起來。老石給三兒遞過煙，三兒擺擺手先回洗浴間去了。老太太跟老石說：“孝順，聰明，老先生就喜歡他了。”老石點點頭。三兒在洗浴間問：“老石還去嗎？”
“不去了。”老石起身往洗浴間走，“下午他們放假去什麼？”
三兒又問：“明天呢？”老石搖搖頭：“剛纔老太太叫我去找法院，想想不行，警察還把鄉黨委書記抓去呀？他都說了，沒錢給，有錢再說。”三兒給手打上洗手液：“操他媽的，還債沒錢，買車他就有錢了。”老石嘆了口氣：“沒辦法的事了，現在到處都一樣。”
吃飯的時候，老石說：“陳老闆，”三兒提醒老石：“你就叫我三兒。”老石點點頭，接着說：“回來的時候我到塑料廠問了，塑料廠發財呀。”三兒問：“有什麼想法呀？”老石放下筷子笑笑：“你的料子我給你送。”三兒也放下筷子。老石又說：“價格好商量，不會高於市場價，長期合作，我給你便宜點。”三兒提醒老石：“我要壓貨款的。”老石點點頭：“現在生意都這麼做，我知道規矩。”三兒盯着老石頭問：“老石，你不怕我懶帳哪？”
“怕什麼？”老石爽朗地笑着，舉起杯子，“你不是懶帳的人。”
三兒也端起杯子，和老石碰了一下杯，看着老石把一杯酒喝了下去，自己也仰頭幹了。老石拿過酒瓶，給三兒倒了杯酒，接着說：“辦pvc廠我也幫你。”三兒看着老石。老石又給自己倒了酒：“就一個要求，料子我給你送。”三兒點頭問：“你怎麼幫我？”老石放下酒瓶說：“人我給你培訓，不要錢。機器我給你找，我們那邊可以淘到機器，不是很舊，半價就可以。”三兒咂了下嘴：“老石，你說到時銷售得掉嗎？”老石說：“肯定銷售得掉。以後這邊也要用pvc管材，便宜，安裝維修都方便。塑料埋幾百年都爛不掉。”
“老石，爲什麼幫我？”
“我想做生意，賺錢。”
三兒舉起杯子跟老石同飲了一杯。老石放下杯子，認真地說：“交個朋友。”三兒點點頭，又開了一瓶酒。老石又說：“交個朋友，我給你出個主意。”三兒給老石和自己倒滿酒，等着老石往下說。老石頭接着說：“吳正操有機器，要是可以的話，你給買下來，半價稍貴點也行。”三兒放下酒瓶看着老石。老石解釋說：“他那機器還是新的，把他那機器買下來，你就少個競爭對手了。”三兒笑了，又端起杯子：“爲這句話，再喝一杯。”老石也笑了。
“你怎麼幫我呢？”三兒放下杯子問，“你跟他也是朋友哇。”
老石頭摸摸嘴角的泡沫：“他不夠朋友，翻臉不認人，你夠朋友。”三兒點點頭，又拿起酒瓶：“這麼看得起我，還得喝一杯。就是我不能喝了，酒量有限。”老石接過酒瓶：“你不用喝了，我自己來。”三兒扶着脖子思考着：“我再好考慮一下，不行就辦管材廠。”
年飯後，三兒把徐善良叫了過來，跟老石商量好供料的細節。不一會兒，蘇老大和吳志剛來了，接着孫晨光帶孫雅麗也來。老石興致很高，竟然跟那三個人打起了牌。
徐善良把三兒拉到房間，提醒三兒：“老石不會耍什麼陰謀吧？”三兒思忖道：“你把好質量關就行。”徐善良又說：“錢沒要回來，料子價格還比別人低，他憑什麼高興？”三兒笑着反問徐善良：“全市像我們這樣火的廠有幾家？每天就算用四噸料子，一年要多少？pvc廠建起來，又要多少料子？”徐善良明白了：“這樣呢。狗日的，真會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