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不要難爲他們,這一切不關他們的事,這都是我自己情願的……”桑菱試圖從牀上掙扎起來,牽動了傷口,痛得倒吸一口涼氣。
桑睿又是心疼又是氣惱,說道:“我的傻妹妹,都到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這麼不開竅?他們今日還存了一份愧疚之心,待到明日說不定就不會再有了,到那時,你就是想找他們要個說法,他們也不再理會你了。”
相對於桑睿的急切惱怒,桑菱倒似平靜如水,苦笑說道:“哥,你是要我斷了一隻臂膀,仍舊與他同進同出嗎?豈不是要讓錦州城的百姓都笑他。”
桑睿卻不以爲然,說道:“這又怎樣?你就算是隻有一隻胳膊,也比別人強上百倍。”桑睿看着杜若錦的表情,明顯帶着幾分鄙夷和輕視。
高墨言眉頭微蹙,沉聲說道:“閣下有事儘管衝我高墨言來,不要用言語唐突沉香。”
桑睿跺腳,衝着桑菱急道:“菱兒,你看到了嗎?他護着的人是她,你就算是失去了一隻胳膊,人家也不會放在心上……”
“哥,你不要再說了,你這是逼着菱兒去死嗎?我說過了,我是心甘情願的,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如何的……”桑菱帶着哭音,羞怒不已。
桑睿卻不理會她的話,刻意避開綠意的目光,朝杜若錦問說道:“我只來問你,這件事你想如何解決?我說的兩個條件,你選擇那一條?”
杜若錦心裡驚懼不安,手還被高墨言握在手裡,卻也汗溼不已,說道:“這兩個選擇,我都難以接受,而且,即便如此做了,對於桑菱的傷勢也是於事無補。”
桑睿冷笑道:“好,好,看來你是心安理得了,如果我不親自將你的胳膊卸下去,如何爲我妹妹出這口惡氣?”
高墨言擋在杜若錦面前,這時已然明白桑睿逼迫杜若錦之意,決然說道:“這事與她無關,是我欠桑菱的一條胳膊,如果非要用這麼血腥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切,那麼我願意自斷臂膀,來給桑菱一個交代。”
杜若錦大驚失色,驚呼出聲,說道:“不行,我不同意。”
牀上躺着的桑菱也大喊道:“哥,如果你傷了高墨言一根手指,菱兒就自絕在你的面前。”
桑睿氣惱不已,又無奈得衝桑菱問道:“菱兒,哥問你,你敢說你以後不會後悔?”
桑菱躺在牀上,嘆了口氣,良久才哽咽說道:“哥,你要我拿什麼去後悔?原本是想拿自己的性命去賭,現在卻是連死了也不如……”
高墨言眼神中閃過幾絲震撼,說道:“桑菱,只要你開口,我願意自廢一隻臂膀……”
桑菱再也壓抑不住,哭出聲來,喊道:“不,我不准你這樣做,你不過是想對我再也沒有任何愧疚,我卻不想讓你不再愧疚,我要你心裡有我,時不時得會想起我……”
杜若錦微微嘆氣,心裡不是個滋味,如果桑菱爲之斷臂的男人不是高墨言,那麼杜若錦一定勸着這個男人去珍惜桑菱的這份真情,可惜了,她杜若錦做不到將自己的男人拱手讓與她人。
就在杜若錦還在感觸之時,發現握住自己手的高墨言,此時越發用了力,手被握得有些痛,可是杜若錦仍舊沒有吭聲,她知道高墨言此刻心裡怕更不是個滋味,他並不是鐵石心腸,難道甘願斷臂償恩情的男人,會那般冷血無情嗎?
房間裡,各人都處於靜默之中,氣氛陡然緊張而悲涼起來。
就在這時,桑菱呼痛掙扎間,從牀上滾落下來,高墨言朝杜若錦看了一眼,在杜若錦無聲的支持下,鬆開她的手,上前將桑菱抱起,重新放在牀上。高墨言起身之極,才發現桑菱那隻完好無損的右手,緊緊扯着了高墨言的衣袖,閉目流淚不止,卻如何也不肯放手。
高墨言低聲說道:“桑菱……”
桑菱仍舊不肯鬆手,情緒無法自制,喊道:“是不是我一鬆手,就再無相見的可能?是不是我一鬆手,就再無哭訴的機會?我以爲我可以做到不去乞求的愛憐,可是我錯了,我做不到那麼無私,我想要擁有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桑睿在聽見桑菱的話,卻是驚喜不已,皺眉似是下定決心一般,出手便扣住了杜若錦的喉嚨,喝道:“高墨言,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選擇,桑菱既是權相之女,又爲了你廢了一條胳膊,如今這個女人也在我的手裡,我給你時間去衡量,只是別超過我的耐性範圍,否則她便是死。”
高墨言猛然轉身,衣袖被桑菱緊扯在手裡,竟然撕下一截來,高墨言怒道:“桑睿,我可以理解你爲了桑菱所做的一切,但是如果你傷害到沉香分毫,那麼我必要桑家血債血償。”
桑睿怒極反笑,對桑菱說道:“你現在看到了嗎?他爲了這個女人,可是要我們喪家人的命,可是他卻不將你放在心上,究根結底都是因爲這個女人,那麼哥哥就殺了這個女人……”
就在這時,高墨言已經欺身上前,牽住了杜若錦的手腕,另一隻手也拂向了桑睿的脈門,未等觸及,便聽見綠意大聲說道:“桑睿,你放開二少奶奶,否則……”
桑睿身形一震,手不自覺的便鬆了鬆,趁着這個時機,高墨言將杜若錦一把拽回身邊,伸手攬住她的腰身,長舒一口氣,杜若錦伏在高墨言的胸前,後怕不已。
桑睿轉過身看向了綠意,說道:“綠意,我桑睿凡事都可以聽你的,只不過這件事,事關我妹妹的幸福,我不得不……”
綠意不滿得說道:“殺了二少奶奶,二少爺不但不再對桑姑娘的傷勢愧疚,而會因爲你的莽撞,連帶得恨起她來,這麼簡單的道理,爲什麼你都想不明白?”
桑睿一怔,隨即有些語塞,說道:“我……”悻悻住了嘴,卻還是惱恨不已,看向桑菱,就等桑菱表個態。
桑菱無法承受這種重壓,情緒最終崩潰開來,大喊大叫道,“你們都給我出去,都給我出去,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們……”
高墨言喟嘆一聲,說道,“你好好養傷,我過一兩日便會來看你。”說罷,牽着杜若錦的手就往走了出去,綠意瞪了桑睿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墨言。”
“綠意。”
兄妹倆一起叫道,卻又一起陷入沉默,許久,桑睿才安撫好桑菱的情緒,自個卻挫敗得走了桑菱的屋子。
錦親王仍舊在桑府,杜若錦卻沒有去找錦親王一起回,而是任憑高墨言將自己抱上馬車,兩人在車廂裡相視而坐。
許久,杜若錦才說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自私?我做不到將你就這麼拱手相讓,即便她那麼可憐……”
高墨言伸手將她攬在懷裡,輕輕觸及她的臉頰,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慢慢打着旋,說道,“傻瓜,誰要你去拱手相讓?你以爲你就能決定的了我的去留嗎?”
他在她的耳邊低語,“我去只爲你,我留也只是爲了你,所以不要替我下什麼決定,明白了嗎?”
杜若錦反身撲在他的懷裡,說道,“你知道我的忐忑嗎?我好怕你一心軟,便要了桑菱……”
高墨言沒有說話,杜若錦卻疑惑他的沉默,擡頭看他,高墨言靠在車廂上,又累又乏,似是睡熟了一般。
待回到高家,杜若錦仍舊不忍心叫醒他,吩咐車伕將馬車牽到墨言堂,又讓綠意去拿一牀薄被來,杜若錦將薄被蓋在他的身上,自己偎依在他的懷裡,就這麼守着他兩個多時辰。
待到高墨言醒來時,天色已經有些擦黑了。高墨言將杜若錦扶下馬車,綠意便過來說道:“大夫人剛纔讓張媽來說,今晚上要一起用膳,張媽都過來催過好多遍了,見二少爺一直未醒,也沒敢打攪,只是怕這會功夫,大家都等着呢。”
高墨言和杜若錦趕去正廳的時候,高老太爺、高步青均在,大夫人、二夫人神情各異坐在那裡,除了文謙、高硯語,卻是再無旁人了。
杜若錦有些感傷,高筆鋒夫婦均已不在,高美景遠在千里之外,高紙渲未曾歸家,曾經滿桌人的人,現在就剩下這麼幾個,任誰能禁不住不感傷呢?
大夫人有些不悅,說道:“沉香,以後我的吩咐,要記得心裡去,務必將墨言的作息安排好,怎麼今天便在馬車上就睡了呢?萬一沾了溼氣,着涼了怎麼辦?”
二夫人輕飄飄地說道:“桑家之事可大可小,二少爺預備如何做?人家那姑娘,可真是一片癡情呢,哎,二少奶奶,怎麼當時不是你爲二少爺擋那一劍呢?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咱們高家何至於就落到這種欠人恩情的份上。”
杜若錦雖然聽着這話不順耳,確實發現二夫人的異樣之處,自從高美景離家之後,二夫人就不肯多說幾句話,哪裡就知道今天這般反常,說話也懂得夾槍帶棒起來。
大夫人爲高墨言周旋了幾句,瞪了二夫人一眼,說道:“你還是管好自己兒子再說吧,這些天都不見蹤影,真是越發沒有管束了。”
大夫人說來說去,竟然提到了美景的事,令杜若錦感到奇怪的是,二夫人並沒有往日那般,非要掙個子午卯醜得來,而是不自然地笑了笑,卻無法掩去眼睛裡那份刻意隱藏的情緒。
待到吃晚飯,僕人們送來了茶,高老太爺發怒道:“這個家究竟還能不能令我這把老骨頭省省心?難道非要活活將我氣死,你們才能停下瞎折騰呢?
衆人不敢答話,唯獨高步青謙恭的回道:“爹,你嚴重了,是兒子不孝,沒有管束好他們。”
衆人聽完老太爺的訓斥後,才一一作罷散了去。
墨言堂內,高某突然對杜若錦說道:“你知道那蒙面人是誰?”
杜若錦有些茫然,旋即又大悟,輕輕吐出來三個字:“楚惜刀。”
高墨言點點頭,說道:“我與他交過手,他出招狠厲,殺急了眼,也會招招斃命。”
“可是,他的五毒教不是已經被朝廷殲滅了嗎?他現在出現在妙真寺又是何意?”
高墨言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尋味的笑,說道:“我暫時還不知道,可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總有一天會弄明白的。”
到了夜間,高墨言和杜若錦同牀而臥,杜若錦卻突然感覺到高墨言起了身,走出了門外。杜若錦好生疑惑,只好尾隨了上去。
杜若錦看到高墨言飛身翻過牆頭,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