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倏地開了,杜若錦幾乎是被拉着進了房間,旋即就被按在了掩上的門的後面,高紙渲狠狠地低喝:“告訴你,你到底要做什麼?”
杜若錦吃了一驚,這才發現高硯語身子很燙,面色也潮紅,似是在發熱,杜若錦伸手觸及他的額頭,大驚失色,說道:“高紙渲,你在生病……”
高紙渲一把將杜若錦觸到他額頭上的手拿開,粗魯而霸道得說道:“這點小病,死不了人……”
杜若錦目光中閃過那麼一瞬的不可置信,可是她的自尊告訴自己要逃離,要儘快逃離紙渲堂,於是奮力將高紙渲推開,拉開門轉身欲出。
身後,高紙渲用那幾乎不顯露任何感情的聲音說道:“你來,難道不是想問我,到底要去哪裡嗎?”
杜若錦硬生生咬住牙,挺直了脖頸,說道:“我突然不想知道了。”說罷,飛快得轉身而去,任憑身後的男人如何用目光將自己灼傷……
到了晚膳之時,高老太爺也被扶上了桌,高家唯獨嫁出去的高良辰,還有高紙渲不在,大夫人問道:“咦,紙渲呢?他不是在紙渲堂嗎?爲什麼沒有過來?”
二夫人未及答話,便聽見高步青說道:“紙渲病了,我回來後去瞧過他,我囑咐過他,不要再出來受風加重病情。”
大夫人“哦”了一聲,又眉開眼笑得對高步青說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老爺平安歸來,我們高家上下又能在一起了。”
高步青也跟着笑,執杯而起的時候,突然望着高硯語空空的位置問道:“怎麼不見硯語呢?”
衆人齊齊將目光落在了杜若錦的身上,杜若錦明白,衆人肯定是以爲接高步青出天牢時,便已經對高步青提過此事了,可是杜若錦如何在高步青興致勃勃的時候,潑一盆刺骨的冷水,那可是失子之痛呀,杜若錦確信自己無法面對這份痛快,所以她沒有告訴高步青這件事。
可是,高步青卻也跟着衆人的視線落到了杜若錦的身上,似是要從杜若錦這裡問出個究竟來,杜若錦心裡發秫,艱難得說道:“爹,四弟,四弟他……”
高步青這時也意識到了什麼,手裡緊緊握着酒杯,瞪圓了雙眼望着杜若錦,問道:“你告訴我,他究竟是怎麼了?”
杜若錦仍舊不敢說,高步青越是這般在意,杜若錦就難以開口,還是高美景,將手裡的筷子重重得拍在桌上,起身說道:“爹,還是美景來告訴你吧,當初殺死馬叔,刺死大哥的人就是四哥,甚至這次串通惠婕妤害您入獄的人,也是四哥……”
高步青頓時跌坐了下去,手裡緊握着茶盞,又狂聲大笑了起來,滿飲杯中酒,大吼道:“造孽呀,造孽呀,高家這究竟是造了什麼孽?我四個兒子,如今是要失去第二個嗎?真如果是那樣,還不如讓我去死好了。”
好好的晚膳,便在高步青痛不欲生的哀嚎中散了去,大夫人和二夫人留下來照料高步青,而杜若錦帶着鶯歌回到墨言堂,思略再三,又叫鶯歌從墨言堂那些疏通清目的藥給高紙渲送去。
鶯歌從紙渲堂回來說,藥被丫鬟留下了,鶯歌堅持說要見到三少爺,有個心直口快的丫鬟說三少爺已經出門了,不在紙渲堂。
杜若錦黛眉微蹙,高步青剛纔還說過,他的身子不宜再吹冷風,他竟然還敢出去,他究竟去了哪裡了呢?
杜若錦思前想後,終於料到高紙渲的一個去處,那便是欣月的後宮,他總要見欣月一面,告個別。
彼時,高墨言也未回來,杜若錦坐在墨言堂,又時常派鶯歌去紙渲堂看高紙渲回來沒有,就這樣待到夜深,杜若錦見鶯歌也乏了,於是便叫她先回去歇着了。
杜若錦自己進出墨言堂幾次,說不出爲什麼來,總是有種難以名狀的期待與希翼,杜若錦坐在墨言堂外的石階上,天上明月正好,皎潔如水……
杜若錦突然想明白,高墨言今日不在,定是去了墨龍幫,商議解散事宜,墨龍幫現在擴張聲勢,在民間也頗有影響力,所以要解散這麼個幫派,也是需要花時間去安撫調整的。
他們之中有很多人沒有活計,指不定還需要再行安排做工的地方,而那些分堂堂主,高墨言也需要軟硬並施,迫其答應不得在墨龍幫解散後,重新建立小的幫派的。
高墨言之所以這麼做,是爲了給皇上一個交代……
可是當杜若錦等到高墨言回來時,卻從高墨言口中聽來一個驚人的消息,那便是皇上今日着令帶密令給高墨言,要高墨言不要解散墨龍幫,而是要他帶着墨龍幫的人,歸順朝廷,爲皇上效命,供皇上差遣驅使。
高墨言自然不肯答應,這違背了當初創建幫派的宗旨,所以高墨言便趁密令剛到,皇上還掌握不到他的動作,便先去安排解散事宜了。
杜若錦對於高墨言的膽大,還是有些驚怕的,要知道皇上早晚會知道高墨言今日所爲,那時皇上究竟會處置高墨言,杜若錦便不可預知了。
“墨言,我好怕……”杜若錦摟住高墨言的腰身,將頭埋在他的胸膛,未察覺已有淚水洇溼了他的衣襟。
高墨言環抱着她,低沉說道:“別怕,一切有我。”
杜若錦承認自己不是能夠在萬事面前安之若素的女子,可是聽見高墨言這句話,心裡到底安然了許多。
杜若錦踮起腳尖,輕輕將吻落在高墨言的臉頰,說道:“墨言,你要答應我的,永遠好好的,我可以容忍你沒有抱負,我可以容忍你沒有雄心,我可以容忍你的一切,唯獨你要答應我一點,平安……”
高墨言眼中似是被什麼重擊一般,這種毫無顧忌的深情徹底將他打動,他環抱住杜若錦的雙臂越發用力,在她耳邊留下了真摯而誠懇的話語:“我答應你,我什麼都肯答應你……”
兩個人坐在榻上,杜若錦用腳輕輕點着地面,杜若錦輕輕左右搖晃着身子,哼着小曲,心情難得輕鬆起來,就聽見高墨言鄭重說道:“沉香,你覺不覺得我們還有一件事沒做?”
杜若錦看高墨言表情凝重,隨即也認真起來,瞪大眼睛,問道:“是什麼?我們還有什麼事沒有做?”
高墨言的表情依舊沒有鬆懈下來,越發認真了,杜若錦的心也揪得緊緊的,生怕高墨言又說出什麼災難一般的事情來。
“沉香,我是說,我們該有一個孩子了。”
粹不及防的話語傳來,杜若錦的心從緊張戒備到徹底鬆懈下來,嗔怒捶打着他的胸膛,低喝道:“高墨言,你耍我……”
高墨言眉眼浮起一抹笑意,抓住杜若錦的雙手,說道:“我怎麼會是耍你呢?你看我有多麼認真?你看,你看……”
高墨言指着自己的臉,非要叫杜若錦看,杜若錦看來看去,越發看着像是捉弄人後忍俊不住的笑臉,杜若錦羞惱不已,跳到高墨言的懷裡,張嘴便朝高墨言的耳朵咬去,高墨言大聲呼痛,杜若錦沒好氣得不再理他。
高墨言俯首看她,挑起她的下巴,問道:“又怎麼了?”
杜若錦仰頭瞪着他,說道:“剛纔我根本就沒有咬到你,你呼痛做什麼?”
高墨言失笑,隨即溫柔得將她環抱住,在她發間摩挲着,愛憐得說道:“你真咬到我,我就不會呼痛了……”
次日,當杜若錦起來之時,鶯歌告訴她,高墨言已經去了老太爺的房間。
杜若錦起牀梳妝,身子略微有些痠痛,看到脖頸間歡愉的痕跡,杜若錦望着鏡中紅潤的臉更加羞澀起來,整個人都洋溢着滋潤過後幸福的光華。
杜若錦剛用完早膳,便見殘歌進來說道:“他回來了,在紙渲堂。”
杜若錦心裡一緊,隨即說道:“我就不過去了,你去問問如何一回事吧,”殘歌沉吟着出門,便聽見杜若錦在他身後又說道:“殘歌,你再問問他,他到底要去哪裡?”
殘歌微怔,欲言又止,終是什麼也沒有說離開了。
過了不多時,高美景來了墨言堂,杜若錦看她心情愉悅,卻不由得有些感嘆起來,說道:“美景,你真的不打算找門親事嗎?”
高美景搖搖頭,低垂下眼瞼,杜若錦分明看見那跳動的睫毛下閃爍過的憂思,杜若錦說道:“美景,你到底是如何想的,講給二嫂聽聽,二嫂也好幫你拿拿主意。”
“二嫂,我覺得這樣很好。我帶着惜人過的很好,大娘現在對我比從前也好得多,時常去美景閣看惜人,我現在很知足……”高美景長舒一口氣,擡起頭,那眼神中堅定而執着的淚光,讓杜若錦有些辨不明這些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
“美景,我只能這樣勸你,男人之於女人的快樂,是無法代替的……”
高美景打斷杜若錦的話,苦笑說道:“二嫂,你說的這些我何嘗沒有經歷過?男人帶給了女人多少的快樂,相應的便會帶來多少痛苦。”高美景握住杜若錦的手,輕輕用力,低聲說道:“二嫂,我都經歷過……”
杜若錦長吁一聲,嘆道:“美景,且隨緣吧,原來在我看來這是一句空話,不過我覺得用在你的身上卻是最爲妥帖。”
高美景強忍着淚光,含笑說道:“二嫂,我謝你,如果不是你,我走不出當日的陰霾,此刻只怕早已魂飛天外了,如今我還能帶着惜人,與她相伴,已經覺得上天的恩賜了,至於你說的隨緣,我想我的緣分早已是破滅了吧,否則當日……”
杜若錦看高美景差點又提前從前,緊忙岔開話題,問道:“美景,你看爹現在已經從天牢裡回來了,娘和二孃心裡都歡喜,可是高家如今清冷,又加上四弟的事,鬧的大家都不愉快,我心裡有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