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地呼喚“夏兒”,喚了幾聲,卻無人應答。一種更爲不妙的預感開始在雪瑤心裡蔓延。
來不及容妝,雪瑤只略微梳洗,便連忙起身開門。一開門,映入眼簾的,是兩個衣着鎧甲的王府護衛。見她要出門,他們不是行禮,而是揮刀相阻,“王妃,王爺有命,您不能離開這裡。”
雪瑤本就習武出身,昨天不過因爲和那黑衣人還有慕容謙廝扭,再加上受驚過度,才顯出那樣的憔悴不堪。經過一晚上的休整,她自然已大致復原,底氣也足了許多,“本宮的侍女不見了,讓開!”她的聲音,清脆嘹亮,含威帶怒。
他這是要軟禁她嗎?
他的王妃是寧和公主,和她唐雪瑤沒半點關係!
軟禁她,憑什麼!
她不顧那些侍衛的阻攔,剛邁出房門一步,不想,那些侍衛真的動手將她硬擋了回來。踉蹌着向後退了幾步,雪瑤穩住身形。只聽其中一個侍衛說道,“王妃,對不住了,請您規矩呆在這兒。”
有一種想和他們直接動武的衝動,不過理智還是佔了上風,她沒有。想起慕容謙曾和她說過,王府上下的侍衛,大多是高手,既然這樣,動手也只有暴露身份,自取滅亡的份。
正猶豫着如何是好之際,一個嬌柔的女聲傳來,“真是好大膽的侍衛啊。怎麼敢對王妃無禮?”那女聲好像是在爲雪瑤說話,可其中的虛情作態之意,實在明顯。聽在耳裡,麻在心上,雪瑤覺得一陣不舒服。
隨着那輕飄飄的女聲,一個綠衣女子的身影也由遠及近,“對了,真不好意思,我怎麼忘了,王妃私會情郎,被王爺發現,王爺震怒了呢。”那女子笑語盈盈,幾近嘲弄雪瑤之能事。
在王府中,除了翠兒,還能是何人。
慕容謙不是說,已經將她趕走了嗎?一瞬間,雪瑤恍然了。
待翠兒走近門口,便輕輕對那兩個侍衛一揮手,“你們先下去吧。”
“這——”那兩個侍衛有些猶豫。
“怕什麼,她還能跑了不成。就算真出了事,王爺那兒,有我擔着呢。”翠兒輕盈一語,兩個侍衛竟然真的都退下了。
原來,翠兒在王府的地位,是那樣高貴重要,連侍衛,都可以聽她隨意指揮。
出了事,她擔着。就是昨天之前,自己也都不敢這麼說。可翠兒,她和慕容謙的關係,已經好到那步田地了嗎?
慕容謙,什麼趕她出府,不過是一時敷衍她的言語罷了。自己也真傻,居然會相信。
算了,都現在了,還想什麼呢。
找夏兒,謀出路,纔是關鍵。
心上的傷口,再度撕裂開來,鮮血殷殷流淌。
空蕩的庭院裡,只剩下雪瑤和翠兒兩個人。“怎麼,幫了王妃這麼大忙,不請我進去坐坐嗎?”翠兒首先開口了,柔媚的言語中不懷好意,“還是,我應該稱呼你唐姑娘?”
她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姓氏?
難道,她什麼都知道了?
雪瑤的神經幾欲崩斷,一連發生了這麼多事還不夠,看來自己的身份可能也要守不住了。
勉力維持最後的一份鎮定,“你還知道些什麼?”聲音中緊張難掩。
“也沒什麼。唐門唯一的女弟子,唐雪瑤姑娘,年芳十八,市井女混,你還有一個叫唐桀的師兄,對吧?”與雪瑤形成顯明對比的,翠兒一抹幽笑,鎮定自若,滿滿都是看好戲的勢態。
唐門針已夾在玉指中間,知道她身份的人,不能留!殺心一動,雪瑤即刻出手,唐門針抵着翠兒的脖頸,“是誰和你胡言亂語的?”她死之前,那個叛徒也要一併挖出來。
“呵,想殺我呀。”不料,翠兒卻依舊笑得滿面春風,毫無懼意,“沒關係,儘管動手。不過我要提醒你,只要我死了,不出三刻,你的身份,北翎南楚就都清楚了。到時候,五馬分屍還是凌遲處死——呵,”她又是一笑,絲毫不顧頸上抵着的唐門針,靠近雪瑤一步,“反正,你一定死的比我慘百倍。”
她這一進,雪瑤只能退後一步,嘴上卻依舊強硬,“不要以爲隨便編個無稽之談,本宮就會上當。說話是要講證據的。”
“證據,我當然有證據了。洗衣房的李嬤嬤,還有王嬸一家,夠了嗎?”不緊不慢,翠兒緩緩道來。
雪瑤一晚上才漸漸平復的心,又上下翻騰起來,表面上仍勉強維持平靜,“王嬸已經死了,你以爲,隨便找個和你串通好的老嬤嬤,就可以來威脅本宮嗎!”
“好啊,那我們可以到王爺那兒去試試,看王爺是相信王妃呢,還是相信事實。不過奴婢還是奉勸您一句,身家性命,不要拿來賭得好。”翠兒的眼裡,威脅,諷刺,時刻刺激着雪瑤心裡的那道未合的傷。
慕容謙,他會相信她嗎?
昨晚出了那樣的事,明明什麼都不知道,他都沒能相信自己。現在,自己本來就不是寧和公主,他又怎麼可能相信自己呢?
偌大的北翎和南楚,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還有誰能幫自己,雪瑤心裡愈發感到不妙。
“那你想怎樣?”雪瑤退縮了。
“很簡單啊,你看我跟王爺這麼多年了,連個名分都沒有——”翠兒磨蹭着,想雪瑤按她的意思接話。
“北翎有不少權貴名流至今未娶,本宮可以爲翠兒姑娘挑選良胥,再有金銀白箱以作陪嫁。”雪瑤不是不明白,而是故意避開了她的話鋒。
“哼,唐雪瑤,你以爲我和你一樣,什麼男人都要的嗎?既然已經到這兒了,那我們就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要王爺娶我進門。”翠兒終於露出了凌厲逼人的本性。
“想進門,你自己和他說去啊,巴巴地來求本宮幹什麼!”這種**裸的羞辱,雪瑤當然毫不客氣地回擊。可心裡那隱隱作痛的傷口,又豈是憤恨回擊可以抹平的。
“怎麼,難道王妃連這點小忙都要拒絕嗎?看來,您的身份,還有那個叫夏兒的丫鬟,都沒有什麼留着的必要了。”翠兒的言語中閃着陰冷的寒光。
愛情中,女人對待情敵,向來都陰毒的。
求而不得,是怨;求而尋之,君心另屬,是恨。
“你說什麼,夏兒在你手裡?”雪瑤怔住了,已料到她會繼續用身份的事威脅自己,卻沒想,夏兒也在她手上。自己真傻,竟然到現在才知道。
“唉,誰讓你的小婢女偷了王府的錢財呢,而我,又恰好管着王府的支出進項,自然就把她抓到柴房去審問了。放心,十八般刑法,我一定好好審她。”翠兒一臉假意的無奈,掩不住嘴角暗含的得意。
夏兒,明明昨晚,那個她人生中黑暗無光的夜晚,還陪在她的身邊,可今日,竟然就這樣被人陷害,抓走,還用了刑。她不能容忍!
陷害,她能陷害夏兒,那昨晚的事,會不會也和她有關,或者說,這根本就是她爲自己設下的局,專等自己上鉤的。
“分明就是你陷害她的!昨晚黑衣人的事,也是你操縱的吧!”憤怒中,雪瑤再度握緊了唐門針,直指翠兒。
“王妃,別動怒啊,”翠兒無骨般的手指就堂而皇之的撫在雪瑤握緊唐門針的厲指上,“傷了奴婢事小,要是走漏了什麼風聲,您和夏兒的性命,才堪憂呢。”她沒有正面回答她,美麗的笑顏中,一切不言而喻。
“不要爲難夏兒。”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處處都讓人拿着把柄,剛烈如雪瑤,也只能認輸。
她真的不甘心啊,自己好歹也是代嫁的一國公主,高居王妃之位,竟然就這樣被一個小丫鬟算計得一敗塗地,一無所有。
她也真不明白,區區一個王府丫鬟,竟然翻雲覆雨等閒間,將自己調查得一清二楚。
算了,只能說自己不只是傻,而且傻得可憐,還以爲仗着鎮北王妃的身份,自己能在北翎呼風喚雨,尋找玉佩的來源。現在好了,玉佩的事沒着落,倒把自己搭進去了。
“好啊,不爲難她,不過,那可就要對不住王妃了。”翠兒的陰險,此刻已盡在眉間,“李嬤嬤,香雪,還不過來嗎。”她悠悠一呼喊,李嬤嬤和香雪便推門而入。
只見李嬤嬤一臉趾高氣揚,摩拳擦掌,明顯是要報復的神情。反觀香雪,半低着頭,似乎不大好意思。
“奴婢知道王妃身手不錯,不過,夏兒的命,可全在您手上呢。”翠兒再度開口,同時給了李嬤嬤一個眼色。
雪瑤本已準備動手,可聽她這麼一說,昨晚,寂冷的夜,所有人都背離她了,而她唯一的溫暖,就是那個名爲夏兒的柔弱侍女。
留殤夜寂寥,此情何可追。
她唐雪瑤不是一個處處想着別人的聖女,可是知恩圖報,感恩戴德,這些做人最起碼的道德,她還是有的。
早聞北翎刑罰嚴酷,夏兒一個柔弱女子又怎麼承受得住呢?
本就是自己種下的苦果,還是自己來品嚐爲好。
雪瑤沒有動,任由李嬤嬤架住了她的雙臂。
“香雪,當初你是怎麼對我的,還不去告訴你主子。”翠兒輕盈盈地對香雪說道。
只聽“當”地一聲,香雪直徑跪在了翠兒面前,“奴婢該死,求姑娘放過奴婢吧。”
“你怎麼該死了,我也沒想你怎麼樣啊,不過就是你怎麼對我的,現在也讓你主子知道知道。怎麼,主僕情深,下不去手?”翠兒一挑細眉,審視夏兒一般。
“奴婢不敢。”香雪忙忙地求饒,身子都在發顫。
“姑娘,跟她廢話什麼,要不老奴來。”李嬤嬤已經在躍躍欲試了,架着雪瑤的手又緊了幾分,弄得雪瑤雙臂生疼。
“這怎麼行呢,咱們可不敢辱打王妃。香雪,你已經背叛她了,這個女人的惡毒,你又不是沒見識過,就算你現在後悔了,你覺得,她會放過你嗎?”翠兒半是挑唆,半是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