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物是人非,塵汐如夢,五度言情
她記得她第一次見到梓軒的時候，她才八歲，她躲在父君的身後，偷偷地注視着這個沉默的男孩，那時起他認真練劍的模樣便深深地刻進了她的心裡。
她從來不知道，有人能長得這麼好看，能把溫柔和清冷把握得恰到好處，能使出這麼好看的劍法，能念出那麼好的詩句，能寫出那樣龍飛鳳舞連父君都讚賞連連的書法。
見到梓軒的第二次，她還認識了另外一個人，他叫寧逸，與她一般大，喜歡捉弄她，喜歡跟着梓軒，琴棋書畫什麼都不會，武功也學得半吊子，什麼都不好，但是她卻記住了他，因爲寧逸有一雙極像梓軒的眼睛。
她常常和寧逸呆在一起，看梓軒練劍，看他寫字，看他彈琴，那是他們唯一不會爭吵胡鬧的時候，只要梓軒被父君帶入內室學習星象命盤的時候，寧逸才會帶着她跑遍整個山谷，打野味，抓蝴蝶，用着他們僅有的輕功飛上飛下，一路鬥嘴一路的喧鬧。
同樣一雙眼睛，寧逸和梓軒卻是極爲不同。寧逸的眼裡總是掛着笑意，帶着驕縱和任性，那是屬於少年特有的驕傲，而梓軒的雙眸卻總是平靜無波，彷彿再大的事情都無法撼動他淡定的神色，梓軒就像是畫中走出來的人，印在了那青山薄霧裡，不似凡人。
她一直很羨慕寧逸，因爲他可以天天和梓軒呆在一起，不像她，總是要隔了很久，求父君許多次才能到谷中見他們一次。而寧逸卻總是用一種她無法明瞭的眼神看着她，但是她覺得寧逸看着她的時候更像是透過她思念着誰。
她記得她最後一次見寧逸的時候，寧逸對她說，你永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那雙向來漂亮的鳳眼裡，盛滿了掩飾不住的憂傷，徹骨的蒼涼於瞬間蔓延，澄汐呆愣地看着他，他卻漠然地轉身，徒留一個寂寥的背影，但那背影泛着的無奈，卻是深深印在了她的腦海，揮之不去。
澄汐經常說等她長大了要娶梓軒爲正君，說得多了，連寧逸都當真了。有一天趁着梓軒練功的時候偷偷拉着她跑到了山谷口的桐花樹下，扭捏了半天才低着頭輕聲地說道，如果她娶了梓軒，能不能也一起娶了他。
那個驕傲的少年，從來沒有低聲下氣地求過人，那是他第一次垂首，澄汐卻是爆笑出聲，指着他笑出了眼淚，這人，居然如此有趣，他以爲是買菜麼，還能買一送一的？
“我想娶梓軒，是因爲我喜歡他，可是我不喜歡你，怎麼能娶你呢？”澄汐裝作老成的樣子，慢條斯理地回答他，卻未想過她的話會不會傷到少年那顆敏感的心。
果然，聽到澄汐的回答，寧逸的眼裡竟閃過一抹她複雜的情緒，低聲地喃喃，“原來要喜歡才能在一起。”
自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和她提過如是的話題，但是澄汐卻感覺得到寧逸的改變，他不再陪着她瘋玩，不再和她鬥嘴，他變得沉默，很少和她一起看梓軒練劍寫字，反而獨自跟着師傅學武練功，重拾曾經丟棄的琴棋書畫，如果澄汐回頭看看，會發現，其實彈琴舞劍的寧逸，同樣是風華絕代的翩翩公子。
澄汐並不是不知道他的改變，但是她從未將他放在心上，因爲她的眼裡只有梓軒，那個氣質空靈、舉止優雅的男子，抑或者該說，只要梓軒在，那麼他周圍的男子都將會變成他的陪襯。
即使到後來，梓軒嫁給了黎帝，寧逸也跟着失蹤，她都沒有在意，滿心想着的只是如何去黎國勸回她心愛的男子。再後來，一切塵埃落定，她便再也沒有想起過，那個曾經對她說“你也一起娶了我吧”的男子，甚至關於那人的一切，都被她存封到了記憶深處，徒留恨意。
畫面流轉，澄汐不着痕跡地側身躲過了寧逸的靠近，故意忽略他微微失落的眼神，卻是伸手接過了寧逸遞來的酒杯，望了他一眼，一飲而盡。
“哈哈哈哈，好，朕的美人向來眼高於頂，原來是爲了等待瑞王的到來呢。”自顧自地輕笑一聲，便大手一揮，豪氣萬千地說道，“若瑞王不嫌棄，這個美人便送於瑞王。”
澄汐面色一變，正要拒絕，卻觸及寧逸失神的表情，心下不忍，話頭便被黎帝再次接過，“看來我的美人可是將瑞王給迷住了。”
心下盤算，留下寧逸，可以問問他怎麼會到了黎宮，也許還能問到梓軒的事情，而且當面拒絕黎帝也太過驕縱，這樣一想，澄汐便也順了黎帝的意思不再多話，倒是暗暗握了握顏楓的手，怕他亂想，得到他溫柔的迴應她知道顏楓定是明白何爲順勢而下，便也安心不少。
宮人倒是察言觀色甚佳，立馬在澄汐的邊上加了個座位，司徒宸微微退開，讓寧逸坐到了澄汐的身側，澄汐倒也不以爲意，繼續喝酒賞舞。
寧逸進入角色極快，柔弱無骨的身軀緊貼在澄汐身側，微微仰頭望着她，星眸微微泛着水光，朱脣輕啓，“王爺還記得奴麼？”他的身上竟是散着淡淡的蘭花香氣，讓澄汐有瞬間的迷惑，她記得他不喜歡蘭花的香味，總說蘭花的香氣太過冷淡。
澄汐定定地看着幾乎半身依偎在自己懷裡的絕美男子，似要從他眼裡看出什麼，可惜看了半晌卻什麼都沒發現，那雙勾魂的媚眼中只有**裸的**。她輕笑，“公子和本王的一個朋友，有些相像。”疏離地表達了自己並不認識他的意思，手指卻扶上了他的腰際，微微用力，懷裡那人便輕微地顫抖起來，這人，還是如此怕癢。
“王爺，竟如此猴急麼？”身體被制住，嘴裡卻不饒人，嬌嗔出聲，還順帶看了一眼澄汐另一側的顏楓，“不如，帶奴回房，讓奴好好伺候王爺吧。”故意將聲音壓得低低的，卻是恰到好處地飄入了她身邊兩位正君的耳中，看到顏楓微微皺眉的表情，不禁低頭一笑。
擡頭，看到黎帝一臉大感興趣地看着他們這邊，澄汐有種被算計的感覺，心下不悅，面上卻笑得更歡，靠着澄汐的寧逸卻能感覺得到她的不悅，微微擡眼望着半摟着他的女子，似乎有些出神。
他記憶中的澄汐，還停留在許多年前那個眉目間閃着活潑調皮的女孩，她會唱很好聽的歌，會彈很好聽的琴，有着很好聽的聲音，她就像一抹晨光，所到之處，無不陽光明媚。
他最後一次見她，是梓軒決定嫁給黎帝以後，澄汐來到谷中尋他，漫山遍野地呼喊着梓軒的名字，她跑遍了每個他們曾經呆過的地方，她不信梓軒會不告而別，她不信梓軒對她的感情一無所知，她不信梓軒會對她如此殘忍。他站在山頭，望着她獨自站在梓軒曾經最愛的小石路邊哭泣，那寂寞哀傷的身影，刺痛了他的雙眼，他的手裡有一封信，是梓軒留給她的，但是最終他還是沒有拿給她，因爲他忍不住偷偷看了，裡面只有一句話：人生，若只如初見。
他不知道要如何告訴澄汐梓軒的抱負，梓軒就像一隻雄鷹，註定要翱翔在九重天之上，沒有任何人，可以束縛他，或者說，他不會被任何人束縛。他是註定了會權傾天下的人，即使知道男子永遠無法坐上帝位，他仍心繫天下，在他的心裡，天下蒼生遠高於他自己，一個對自己都無心的人，如何能對別人有情。
寧逸回神，目光再次投向身邊的女子，似乎有些不同，她的表情帶着皇族固有的不可一世，但是笑意卻印不入眼底，眼底明晃晃的隱忍，她在壓抑着什麼，他心下一驚，難道她果真是爲了梓軒來的黎國麼？微微偏頭，深看一眼顏楓，在他未迴應的時候便轉開了視線，繼續依偎在澄汐懷裡挑戰她的忍耐限度，心底卻笑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