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間情舊

形間情舊

到春節前,王成平一直都住在陳皓的公寓。她去過最遠的距離是電梯樓門口接過外賣,以及陪着陳皓去他家小區的健身房。

陳皓跑步機器的速度調的很快,但他身材絕佳、神情坦蕩,跑步的姿勢更沉穩好看,與健身房別人運動時受刑的表情是截然不同。而陳皓本身又英俊,在此大廳裡汗如雨下的中年人裡更是格外醒目。

王成平就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微笑看着他。她手裡是冰咖啡,咖啡裡的冰慢慢融化,再好笑目睹陳皓旁邊跑步機上的一個扎馬尾辮的女人幾番鼓足勇氣,猶豫良久後決心向他搭訕。

但陳皓已經察覺,他從跑步機上跳下來,朝自己的方向舉起手肘,再勾了勾手指,好像驕矜的主人召喚寵物。

王成平甩了甩手上沾着的水,便走過去。

她遞過水和毛巾,在陳皓得意的表情裡誠懇道:“親愛的,你最近桃花運不錯喲!”接着乾笑幾聲,再意味深長道,“不過你已經有屬於自己的主了,我最近倒是缺豔遇呢,想介紹下嗎──”

她在說什麼?陳皓不由一愣,他明白她的每一個字,但下意識覺得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但他沒反應過來不要緊,王成平看到旁邊女人默默注視他們的目光由“可惡,此男居然有女朋友”迅速轉到“此男是Gay,此女是les,鑑定完畢”。然後女人斂起所有心猿意馬,避開王成平意味性的眼睛,面無表情的開始真正跑步。

走出健身房後,明白真相的陳皓咬牙威脅她:“我的名聲會被你毀了的!”

王成平卻擡眼看看他:“你認識那女的?”

見陳皓搖頭,她輕聲“嗯”了句,表情愉快,什麼也沒說。而旁邊的陳皓古怪的望着她,過了會高興道:“你是吃醋了?”

但見王成平乾脆的點頭,他一怔,神色有幾分驚奇和懷疑。王成平便被陳皓的的樣子逗樂了,她也很奇怪他居然驚奇,可笑的是,自己還的確找到了歸屬感。

心中越來越平靜。真可笑,不久之前她還能對這男人拒絕,因爲他的不忘舊情便和陳皓斷然分手,但現在她屈服的心甘情願。

王成平孤獨的時間太久,太勞累,感情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寄託──在工作上因爲誤會,隨隨便便的人就能給自己迎面一拳;在親情上,父母都逐漸年邁,她盡孝的時間都掌握的有限;而在友情上,她想要的朋友永遠不能最在乎自己……

結婚吧。她忍受不了長年累月的想一個人,忍無可忍的時候只能折磨自己。她身體已經夠壞的,再自殘的話都可以考慮生孩子了。

最重要的是除了陳皓,她不想做任何選擇。王成平想自己都無可救藥。

……

“疼,你輕點!”王成平皺眉道,陳皓正給她全身的傷口上藥。儘管他手勢已經儘量放的輕柔,但男人的勁道仍然讓王成平感到疼痛。

“你已經哼哼了好長時間了!”陳皓只好力氣再輕點,“怎麼就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對了,聽說你最近在工作上,嗯,遭到不順了?”

王成平趴在牀上,懶洋洋的回答他道:“對啊,被人打了。這事現在連你都知道了?老天啊,這就是老話說的,醜事傳千里,我真他媽沒法在工作上混了。”

被JOE打這件事王成平最開始感到憤怒、恥辱和火大,她甚至想動用某種不法手段進行更激烈的報復。但現在她又猶豫了,只要能趕緊把JOE趕走,王成平寧願少活幾年。如今自己就想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和陳皓。

其他人都趕緊滾蛋,有多遠滾多遠。

“我不能老和那些白癡較真,真的該好好想清楚自己的行爲,不然生活裡不想見的人太多,減的壽命太短,搞不好老孃我活不到四十歲就掛了。”

陳皓的手一頓,隨即他淡淡叱了她聲,繼續小心的幫王成平擦着藥膏,居然對於Joe事件一句話都沒評論。

她有些警惕,皺眉回頭:“你現在想什麼呢?”

“沒,”陳皓面色倒如常,隨即他只換了別的話題,“那結婚後你還想工作嗎?”

但這話讓王成平也想到什麼,她臉色一沉,盡力把說的委婉:“會啊,我肯定會繼續工作。畢竟工作的話,我也能老的慢一點麼。”

她的堅決口氣使陳皓退回原點,但他也只是把那份沉默換了個地方,王成平知道。

……

讓王成平終於走出陳皓小區的原因是因爲交通罰款單。

這次是還在旅遊的父親給她打來電話,放出的話很嚴重:“王成平,我想過和你斷絕關係,但是你媽昨晚勸了我一晚上……”

王成平聽着都覺得新鮮:“爲什麼呀,你們刷的VISA卡和旅遊支票還是我在國內幫你們還的,怎麼就斷絕關係了?”

父親大怒:“那你也不能亂開車呀!都這麼大人了,交規的時候怎麼考的?闖紅燈、超速、違法掉頭、,你還要不要命,要不要駕照?難道以爲自己在紐約開車……”

這話經她複述後可能顯得有點邏輯,但當時老爺子的話顯然沒半點邏輯。

王成平耐心的問了幾句,隨後迅速上網查了下家裡的車牌號,接着,她瞠目結舌發現自己已經被交管所列爲頭號違章車主。而這事最奇的她爸身在國外旅遊,居然還有閒心每隔幾天登交管局的網站。

父親老淚橫流:“我不上這網站怎麼辦啊,你把車都糟蹋成什麼樣了?咱家舊車一半都是你違的章……違章可以,咱沒撞人吧?你把半個北京城的紅燈都闖遍了,想造反啊……”

王成平喃喃道:“不能夠,我開車已經夠小心了……”邊說,她邊仔細察看罰單開具日期,目光卻不由自主的定格,隨後眯起眼睛。

記憶該死的清晰邏輯讓王成平記起,這是程嶽送她回來見陳皓那天晚上的事情。

當時王成平坐在副駕駛座上一直哭,而程嶽握着方向盤,一言不發,只氣定神閒的開車,多餘一句也沒有相勸,只把她安全而快捷的送回陳皓的小區門口,王成平卻根本不知道兩人一直都在違反交通規則。

掛了父親電話,她在沙發上獨自坐了很久。

之後,王成平第一次走出陳皓家,她從車庫裡把舊車開出來。

春節的氣氛已經很濃,馬路上到處都是提着年貨回家的人。事業單位和各個小區門口都打出“新春快樂”的標語,紅色的燈籠和紅色的紙張帖着到處都是,賣煙花炮竹的攤子前人滿爲患。

讓人心動的場景,需要用心去把它們丁點不落的收集了放好。合格的幸福應該是這樣,生活平淡卻滿足的人。

當然有時也有意外發生。就像世界上目前只有她一點也沒有過年氣氛,心情也很不愉快。

王成平把車開到醫院。

這些天她一直避免去見嚴黎,而王成平在和陳皓和好後,鳳凰在她偶然說漏嘴中得知嚴黎也有份攛掇兩人分手,卻對嚴黎心生不滿,幾次出言阻撓她去醫院,只讓王成平先把自己的傷勢養好再多管閒事。而被他說了幾句,王成平也用這個藉口一直拖着不去見生病的朋友,刻意把自己關在陳皓家裡,不聞不問窗外事。

現在想來,她知道自己真是很自私懦弱的人。

幸好林期合表示嚴黎的手術很成功,再觀察幾日就可以出院,而王成平每日往她病房裡送的新鮮花束最後多到擺不下,只得一捧一捧的往外扔。到最後病房的護士都以爲嚴醫生有個體貼浪漫兼出手大方至極的男朋友,姓王,是個神秘的富豪抑或小開之類。

林期合因爲這個嘲笑她好一陣。

“但那天手術的時候,我在手術病房外見到嚴黎男朋友一面。”林期合卻也恰好就說到這個話題,王成平皺下眉才擡起頭來看他。

“是麼?”她慢吞吞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問。

林期合沉吟道:“比起你的鮮花攻勢,這麼長時間來,我卻只看過嚴黎的正牌男友出現過一次。”

王成平心一沉,但她拍了拍他的肩:“人家感情深厚,不在乎朝朝暮暮,我勸你還是放棄嚴黎吧。對了,我看你們科室裡的那個護士長的就不錯。”

見林期合瞪着自己,她奇道:“怎麼?”

“我發現你倒戈的很快。”林期合面無表情道,“之前是你告訴我他倆分手的。”

王成平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卻又聽林期合淡淡道:“但不管他倆分手與否,那個人和嚴黎的確很相配。”

這話被面冷心高的林大醫生說出來已經是極大讚揚。

王成平便微笑打趣道:“嗯,我懂你這話的意思。以前我上大學,有個同宿舍的女孩總是問我她男朋友帥不帥,但我實在不好回答,最後只好說關鍵不是你男朋友帥不帥,而是你倆站在一起實在很相配,這就夠了。”

林期合懷疑道:“老實說,你工作時說話也這麼損嗎?”

他是開玩笑的,然而王成平突然不再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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