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看出了李括的疑慮,鄭鈞揚了揚頭道:“將軍,末將雖然不才,但入府軍之前,曾在朔方軍中任職。而朔方節度使安思順與安祿山可是族兄。”
李括點了點頭,示意鄭鈞繼續說。
“安思順跟安祿山關係甚好,末將又僥倖救過安思順的命,這安思順心中感念,曾將我引薦給安祿山,希望我能在范陽軍中謀得一差事。”
鄭鈞頓了頓接道:“只是末將是個實心眼的人,見到那安祿山後只覺他是個油頭滑面之輩,不宜相處,遂宛然拒絕了安思順的好意。之後我便去了揚州府軍養老,卻沒想到遇到了將軍,得以在有生之年再次上陣殺敵!”
鄭鈞攥緊了拳頭,一字一頓道:“也許是命中註定,我得以窺到了安祿山軍中的隱秘,又冥冥之中遇到了將軍你。以我對安祿山軍制的瞭解,他們的這部分僱傭軍戰力也不會比咱們這些袍澤弟兄強多少!”
他這話說的難免有爲唐軍粉飾貼金的嫌疑,不過李括卻不想說破。行軍打仗最重要的便是一口氣,這口氣若這,什麼樣的硬仗都能打得。相反若是這口氣被敵軍打壓下了,怕是敵軍一番衝陣就能將己軍擊潰。
“你繼續說。”李括微微頜首,嘴角已經有了些許的笑意。
“末將覺得,李將軍可以繼續按照原定路線行之,若是遇到了叛軍不用躲避,狠狠的跟他們打上一場!”
鄭鈞揚了揚拳頭緩緩解釋道:“這樣一來,我們不用繞路,還可以磨一磨江淮府軍的血性。畢竟皇帝陛下徵召您去關中是爲了拱衛朝廷的。若是咱們都是些沒見過血的新兵犢子,想必也幫不上陛下他老人傢什麼忙!”
他這話倒是說的十分在理。李括常年領兵自然知道新兵與老兵最大的差距在哪裡。其實新兵和老兵訓練的內容,掌握的技戰術都相差無幾,唯一的區別在於在戰場之上老兵的隨機應變能力要遠遠高於新兵。不論你在校場之中槍花耍的多麼絢麗,不論你射稻草人時多麼神準,都無法代替戰場上砍下敵兵頭顱那一瞬由內迸發的激越情感。大刀揮起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頭顱隨之飛起,殷紅的血液隨之噴射出來,濺滿你的面頰,直到那時你才真正成爲了一名軍人,成爲了一名值得袍澤託付死生的老兵!
這蛻變是用鮮血換來的,這是用生命換來的,這是不論你在場下多麼刻苦訓練都換不來的。
檢驗兵卒的唯一地點是戰場。
“依你之見,我們的勝算有幾成?”李括顯然被鄭鈞勾起了興致,取下別在腰間的酒葫蘆拋給了鄭鈞。
“必勝!”鄭鈞接過就糊塗滿灌了下,隨後豪爽的拍着胸脯作保到。
這時連李括都有些驚訝了,就算他們人數佔優勢,對方又是僱傭軍,也沒有人敢將勝算說成百分之百啊。
“末將所說之必勝,乃是必須勝!此戰若是不勝,叛軍的氣焰將更加囂張,認爲我大唐無兵可用。屆時安賊揮師南下淮北之地將盡數變爲胡虜的牧場。所以,我們沒有退路,必須勝!”
“好一個必勝!”李括聽後只覺血脈噴張,大讚道:“本將麾下有你這等忠勇之將,實乃大唐之幸、三軍之幸!”
“嘿嘿,將軍你說那麼多末將我也聽不懂,不過末將一直有個規矩,那便是一壺酒一個朋友。將軍今天贈給我一壺酒,那末將便結定了您這個朋友!”
鄭鈞將剩餘半壺烈酒悉數灌下,直是笑容滿面
唐州城郊外的淩河已經結了冰,晶瑩剔透,宛若凍玉。
淩河兩岸的麥地裡覆滿了白雪,麥子早在九月便被悉數收完,現在雪地中只伸出數只秸稈麥茬子,孤零零的隨着朔風往復搖擺,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攔腰折斷。
淩河旁有個約莫百戶的村莊。村莊裡的人被悉數集中到了村東頭的磨盤旁,這裡歷來是村中集會的地方。
“忽鼻兒將軍,人都帶到了,怎麼處置!”一名奚人僞兵衝一個絡腮鬍子的胡人將領拱了拱手恭聲道。
那滿面絡腮鬍子的胡人將領瞥了一眼在場的衆漢人,不屑的冷哼了一聲。
“本將軍念你們受到唐室欺壓,這纔將所需繳納的軍糧從一戶一石降到了一人半石,可你們竟然不識好歹有心替唐室存糧,如此便怪不得我了。”
這名爲忽鼻兒的胡將此番話竟然是用唐言說的,直是讓人驚訝不已。
“男子悉數斬殺,女子賞給弟兄們享用,享用完了再做成肉乾充爲軍糧!”他的聲音很是陰鷙,目光冷冷掃過磨盤前的衆人。
這些人中有已入耄耋之年,銀髮似雪的老嫗;有剛剛滿月,不住啼哭的嬰兒;有懷胎六月,挺着大肚子的孕婦;還有無數充滿仇恨的總角少年
就因爲自己的一句話,他們就要被悉數處死,哈哈,這份感覺實在是太爽了。哈哈!
“還等什麼,把他們殺光!”奚人將領似乎只以忽鼻兒的意志爲準,聽聞他下令立刻出言附和。立時便有數名腰佩彎刀的胡族士卒衝將過來,拎起一個唐人別砍下去。
他們是安祿山募集的僱傭軍,分屬同羅、奚、契丹、室韋等數個部族,互不統屬只領安祿山派下的特進之命。
而這個名爲忽鼻兒的胡人就是一名特進。
特進之命便是安祿山之命,特進之命則必從焉。
無數明晃晃的彎刀揮起,一顆顆頭顱飛了起來,溫熱的鮮血噴涌而出濺滿素白的雪地,潑灑出一張焦骨牡丹圖卷
ps:哎,雖然寫着很心痛,但真實的歷史不能抹殺,暴起吧,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