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雲竹海受到驚嚇的消息很快便在江都城中傳了開,作爲淮南道第一紅阿姑,在承受無盡豔羨目光的同時,當然也要承受非同尋常的壓力。而這份壓力,更多的時候源自於市坊間的流言蜚語。
這件事對於皇甫雲的名譽影響甚巨,便是紫陌閣的老鴇孫芳芳都不禁站出來替皇甫雲抱不平。想想也是,她好不容易培養出這麼一個美人痞子,這顆寶樹還沒開始搖錢呢便差點被人給伐了,怎能讓人不惱!
雖說事後高郵郡王爺會給上她一筆數額不小的銀錢,但自家女兒的清白可就沒有了啊。雖說青樓楚館中紅阿姑的初夜價都很高,但那是那些花魁開始走下坡路後的下下之策啊。縱觀江都城的四大花魁有哪個不是清倌兒,真要被那齷齪王爺奪了清白,她家雲兒便立刻得從雲端跌到深淵!
這女人的清白啊就好似一個誘人的物事,青樓女子更是如此。如果皇甫雲保持着清倌兒的身份,三五年間至少可以給她掙來數十倍於初夜的銀錢,但若她要成了賣身的肉妓,縱使可以憑藉才藝紅上幾年,給紫陌閣帶來的收益也無疑會大打折扣。這樣殺雞取卵的事情孫芳芳自然不會去做,只是她沒想到堂堂大唐郡王竟然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這等齷齪的事。
難不成那煌煌朱門殿閣,比自個這風雲場、楚館地還骯髒?
“雲兒啊,你聽媽媽一句話,最近不要出去漏風頭!”
孫芳芳不厭其煩的叮囑着皇甫雲,對於這麼個心頭疙瘩,她恨不得命打手護院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起來,好讓其免受旁人的影響。
此事之後,最難得便是皇甫雲自己,能不能頂得住坊間的流言蜚語,能不能從中走出來,全得靠她自己啊!
“雲兒知曉,雲兒全聽媽媽的。”皇甫雲微微抿着嘴脣,羞聲答道。
孫芳芳此時也是後悔不已。若她知道那李宜是個這樣的登徒子,怎麼也不會把自家搖錢樹往火坑裡推啊。哎,都怪自己一時被銀子迷住了眼睛,作出這麼個糊塗的決定。
“孫媽媽,李括公子哪裡怎麼樣了?那高郵郡王沒有去找他的麻煩吧?”這幾日來皇甫雲一直深居紫陌閣內,對外界的事情一點不瞭解,遂緩聲問道。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這都什麼時候你還擔心別人,先好好擔心擔心自己吧。你沒看,最近姚長史和馮別駕都不往咱紫陌閣來了,若是再這麼下去,我們這一大樓的人難不成去喝北風?”
孫芳芳頂着一張苦瓜臉抱怨道:“這樣,過幾日我在紫陌閣擺個宴席,去邀請揚州城中的王侯公子赴宴,也好替你把名頭重新拉起來。”
“孫媽媽,雲兒這清白可是李括公子救下的,若是他因爲這事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雲兒還怎麼去做人啊!”
皇甫雲卻是絲毫不依,微抿着嘴堅持着。
“好好,都依你,我都依你便是,你啊,真是我上輩子欠下的債!”孫芳芳無奈的揮了揮手團扇道:“不過,這事我也沒有專門去打聽,這樣吧,一會我讓尺素專門去團練使的府邸打聽一下,你看如何?”
“雲兒這裡謝過孫媽媽了!”皇甫雲聞言大喜,福身一禮。
“你啊!”孫芳芳‘狠狠的’在皇甫雲額頭上點了一點,無奈的搖了搖頭
“括兒哥,你得罪了高郵郡王?”
揚州城城南一間不起眼的牛肉麪館內,張延基瞪大了眼睛,吃驚的望着李括。
“這都好幾年過去了,你怎麼還改不了咋咋呼呼的毛病,什麼事情都得沉住氣。”李括沒好氣的夾了張延基一眼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他不過是個沒什麼實權的掛名郡王,能拿我如何?”
張延基卻是憤恨的垂了垂案几道:“括兒哥,你闖了大禍了!你讓我如何沉得住氣,如何沉得住氣啊!”
“怎麼?難不成這高郵郡王李宜在淮南道揚州城真能手眼通天?”李括蹙了蹙眉疑聲問道。他實在不明白張延基爲了如此緊張,若是放在以往自己或許真會被李宜這頂郡王帽子鎮住,但現在便是連皇帝陛下、太子殿下這樣頂天的大人物自己都面見了許多次,如何還會被一個虛名震懾。
“嘿,括兒哥你有所不知啊,這個高郵郡王李宜本身沒有什麼本事,卻是一個出名的永王黨!”張延基將筷箸向牛肉麪裡一插道:“你現在雖然和太子已經沒有什麼實質的聯繫,但畢竟曾在東宮中掛過號,在滿朝文武看來你便是太子黨!而現在除了太子,永王李磷在朝中的呼聲最高,便是陛下都有心思廢太子而立永王。”
括兒哥惹誰不好,偏偏惹上了這麼個難纏的主。以永王如今的強勁勢頭便是當今太子都不敢直拂其面,括兒哥得罪了他的伴當,不是打他的臉嗎?
張延基一邊攪動着筷箸一邊道:“這個李宜跟永王本不相熟因爲看到朝中文武的態度,這才千方百計的巴結起了永王。前些時刻,高郵老王爺還在世,他還不敢太過明目張膽,現下老王爺過了世他成了高郵郡王,還有誰能管得了他?據說他已經把揚州鹽利自己的那份悉數獻給了永王,以示忠心!”
李括聞言亦是不免一驚,若這李宜僅僅是個混吃等死的郡王,他倒不是很擔心。畢竟自高祖逐鹿定鼎以來,國朝已經綿延近百年,龍子龍孫更是多的數不勝數。像李宜這種跟正朔八竿子打不着的旁支宗親,全大唐估計能夠篩出一籃子。
這些人除了耗費大唐朝廷的錢糧外幾乎沒有什麼貢獻,甚至連個虛官都懶得掛,這樣的人自己又何須懼怕?
只是若他和永王李磷過從甚密便真的不好弄了。畢竟皇帝陛下如今年歲已高,最忌諱的便是談及儲位。自己來到淮南道訓練團練營兵卒本就是避避風頭,若是再因此將永王和太子牽扯進去,真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這個高郵郡王不會真的這麼沒有腦子吧?”李括微微一愣,喃喃問道:“他真的會蠢到借題發揮,依靠永王之力介入此事?”
張延基聽李括如是說只覺又好氣又好笑,連連擺首。
“嘿,你真是太不瞭解這些皇孫王子的生活了!他們的生活無非鬥雞、跑馬、玩女人!如今你讓他顏面掃地,玩不爽女人,他若不打臉打回來,還怎麼在這揚州城在這淮南道立足?括兒哥,你太意氣用事了!”
張延基現在直是腸子都悔青了,當初自己怎麼就沒有跟括兒哥一起去紫陌閣呢,自己再或許他便做不出這樣的事了!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括兒哥如今府裡已經有了兩位如花似玉的妻子了,奈何還是吃着碗裡瞧着鍋裡。
“他便是永王黨,我也不怕他。”李括攥緊了拳頭道:“永王近幾年仗着皇帝陛下的寵幸驕奢淫-逸,儀仗用度俱超規制,甚至遠逾東宮。即便我不是東宮出身,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若是他識趣便罷了,若是他想替那高郵郡王出頭,我不介意跟他好好過過招,畢竟我早就懷疑江左鹽運的案子和他有關。”
張延基聞言一怔吶吶道:“那倒也是,畢竟你還領着個欽差的名頭,想那永王也要忌憚幾分。”微頓了頓,張延基接道:“不過,括兒哥,你這麼做有些不厚道啊。景甜嫂嫂和麗娘嫂嫂可剛跟你團聚沒幾天,你便去青樓楚館拈花惹草。嗯,別以爲我不知道,那個什麼皇甫雲姑娘可是這揚州城的花魁。嘖嘖,括兒哥你的眼光倒是不賴,怎麼樣,相好怎麼賄賂我了沒有,看在我們關係這麼好的份上,我給你優惠優惠?”
嘿嘿,這事兒若是讓景甜嫂嫂知道了,還不得把團練使府邸鬧得雞犬不寧?括兒哥啊,這回啊看來得大出血了!
李括見他竟然跟自己耍起了嘴皮,沒好氣的拍了拍他的腦袋:“少沒正經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爲啥要接近那個皇甫雲姑娘。嗯。你不是想要賄賂嗎,這一碗麪夠不夠?來,全賜給你了!”
張延基撇了撇嘴道:“括兒哥,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吝嗇,一碗牛肉麪就像把我打發了,哎!”
“怎嘛,還嫌不夠?”李括好笑的打量了張延基一陣,旋即衝內店高呼道:“店家,上兩斤將羊肉,一碟蒜拍黃瓜。嗯,對了,再來一壺嶺南云溪,加冰!”(注1)
注1:唐時名酒,入口甘甜清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