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羅咥胸口燃起一團怒火,眼前的這個突騎施人實在太過份了!
你可以侮辱我,卻不能侮辱我的民族!
他身爲一個突厥人,身爲神狼的子孫,怎麼能對一個突騎施雜種屈膝?
“怎麼,不答應?不答應就給我滾遠點,大爺我沒工夫跟你小子閒扯!”
那突騎施牧主戲謔的打量着阿史那羅咥,揮起手中馬鞭便向他面門抽去。
“閃開!”只聽一聲爆喝從身後傳來,阿史那羅咥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被人推倒在地。突騎施牧主揮下的皮鞭被一柄閃躍着寒光的黑刀生生砍斷!
“你,你是誰!”突騎施牧主看着手中斷作一半的皮鞭,驚愕的望着眼前之人。這人穿着一襲月白色的大食罩衫,卻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大食人的特質。
何況他手中所持的那柄古怪的黑刀,絕不是大食彎刀的制式,而更像,更像是一柄唐刀!
難道他是一個唐人?
李括面容平靜如水,淡淡的用突厥語道:“長生天在上,這位是我的朋友。他因爲什麼得罪了你?”
雖然少年的語氣很和緩,突騎施牧主還是被他強大的氣場鎮住了。只是他卻不能表現出絲毫軟弱,兀自挺了挺胸道:“這些唐奴本是我先看上的,這個傢伙卻偏要搶了去,天下哪有這般的道理!”
他這話雖說的很是強硬,音調裡卻帶着顫,當然不會讓李括萌生絲毫退意。
“這麼說,便是如此的一樁小事了?”李括笑了笑道:“這件事我的兄弟做的確實欠妥,不過你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不如這樣吧,我們比試一番,若我贏了,這些唐奴便歸我。若是你贏了,我將決口不再提此事!”
“這......”突騎施牧主心裡打起了鼓,以剛纔的那一招來看,此人身手不俗,定非簡單的商賈。但若不是商賈,他又會是什麼呢?
刀客?豪族護院?亦或是親貴的隨扈侍衛?
以他的身手,若真的相搏,自己定然沒有取勝的機會。但若是就這麼鬆下一口氣,他又心有不甘。
“憑什麼規則都由你來定,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既然我先來了,就應該帶走這些唐奴!”
突騎施牧主終於捕捉到少年話語中的漏斷,揚了揚頭道:“你若真是誠心求我,便每個人加三百銀錢,這樣我也不爲難你!”
李括斂起目光,細細比對着行事的優劣得失。若是強取,憑那突騎施人的十幾名親隨,當然敵不過自己這數百將士。但若是起了衝突,自己的身份便會暴露。雖然前方的哨卡已經撤去,但誰知道在前方的某個角落裡,大食人會不會突然跳將出來?
“好,我答應你!”
李括向突騎施牧主伸出右手,微微一笑。
眼下最重要的是將這些唐人帶離這裡,至於幾個銀錢倒不必計較。
“呃...你,你真的要加錢?”突騎施牧主有些尷尬的砸吧着嘴巴,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本想着少年不會爲了區區幾個奴隸浪費如此多的銀錢,誰知道這小子卻真的毫不心疼銀子。
“當然,一千三百錢一人,我全部買走。”李括很是坦然的攤了攤手,點了點頭。
“成交!”突騎施牧主挑了挑眉毛,揮起手臂狠狠的拍在了李括的手上。
“括兒哥,他們倘真是唐人?”張延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這些奴隸面容沉黃,頭髮枯槁,哪裡有半分大唐子民英武的模樣?
就算是因爲太久沒有吃到飽飯,但眸子中的眼神也不該如此呆滯、驚懼。他們與河口的那些遺民不同,那些人生長在吐蕃,完全不知道東方的大唐是個什麼模樣,自然也就不會生出那份捨我其誰的自豪感。但他們可是從關隴調配到安西的匠人啊,即便一時蒙塵胡裡,難道就會甘心一輩子予身爲奴?
“別瞎說!”李括夾了張延基一眼道:“他們不過是一些靠手藝討生活的匠人罷了,哪裡有什麼權利決定自己的命運?”
“真不知道你買一些窩囊廢回來幹什麼,難不成你指望着他們給你私鑄兵刃?”張小郎君夾了夾馬腹,低聲腹誹着。
安西唐軍最不缺的便是兵刃甲冑,因爲地廣人稀的緣故,幾乎每個安西將士都會配備兩隻橫刀,一根長槍,甚至校尉以上的軍官都配備有丈八長的馬槊。
因此,疏勒軍完全不用擔心兵刃短缺的情況。只要括兒哥願意,參軍甚至可以討要來一人雙槍的待遇!
“瞧瞧你那點出息,這可是咱們的父老鄉親。沒有什麼價值,括兒就可以把它們遺棄了嗎?既然見到了,就要盡全力救他們於水火。難不成咱大唐只有你這樣的侍郎公子可以享受長安的暖人日頭?”
王小春很是同情這些蒙塵胡裡的同胞,相似的境遇讓他想起了自己幼年時被壓迫的場景。這些個世家公子哥,完全不在意他們這些底層百姓的難處,心裡所思所想的無外乎利益二字。
“哎,我這又是招惹誰了!”張延基沒好氣的哼了一聲,賭氣似得空揮了一記馬鞭。
道不同不相爲謀,跟王小春這類人,他真是沒有什麼好聊的!
“你是原先安西疏勒軍中的老鐵匠?”在一片河灣旁紮了營,李括折下一隻草杆,輕自撥弄着。
“是,大人,我......”一名五十來歲的老漢反覆搓揉着雙手以讓自己緊張的思緒平復下來。眼前的這個少年便是救自己於水火的大恩人。他本想着此人是把自己買回去打造一些稀罕的兵刃物事,道也算是一個不錯的結果。誰知,他第一次開口詢問自己,用的竟是唐言。
可他爲什麼穿着一件大食套衫?又爲什麼從西面而來?
細細打量着這支商隊,老漢越發覺得疑惑不解。這支商隊雖然購置的貨物都符常態,卻給人一種古怪的感覺。至於古怪在哪裡,爲什麼古怪,他也說不清。
也許是那些人的眼神?他們的眼神完全不像商人那般狡黠精明,而是透着一股明麗的希冀,一種強烈的自信。再看他們的身材,個個都是雄武闊碩,毫無萎靡之意。這份精神頭,他這輩子只在疏勒唐軍中見過......
他們是唐軍?老漢剛剛生出這個想法就打了個寒顫。
怎麼可能?如今河中已久被大食控制,他們若是唐軍怎麼會安然的從西邊回來?他們若是唐軍怎麼會扮作商隊的模樣?
“沒關係,你不想說就不必說,我不勉強你。”李括此刻已將那根長直的草杆編成了一隻螞蚱,遞給了老漢。
“這個算作我贈給你的見面禮物。”
少年的笑容是那麼的和睦,似乎能夠融化世間所有堅硬冰冷的東西。
“啊!”那老漢不知李括此舉是何意,微愣了愣,隨即打着顫將草螞蚱捧了來。
“其實,其實我只當了三年的軍匠師!”老漢將草螞蚱收好,放到隨身的貼兜裡道:“後來安西唐軍便丟了河中,我和許多同伴便被擄到了這裡。”
老漢猶豫了片刻,仍然告訴了李括實情。看的出這個少年真心是在幫自己,自己沒有理由再對他心生提防。
雖然李括很想知道當年變故的許多具體過程,但出於尊重老者的目的,少年還是沒有追問。
“現在那些軍匠師可都還在河中?”李括沉了沉聲,提出一個比較陰鬱的問題。
雖然他知道時隔二十餘年,那些匠人不可能全部存活,但還是抱着一線希望試試看。
“他們,他們大多數,大多被附近城主買走做家匠,也算是結局不錯吧。也有一些人被賣到了西邊的大食甚至是拂菻國。”老漢頓了頓,苦苦笑道:“剩下的就是像我們這樣不中用的老骨頭,沒人肯要,只能被當做奴隸兜售。若不是遇到,遇到大人......”
“不要再叫我大人,我是疏勒軍新任都督李括,歡迎你們回家。”李括單指立於脣前,悠悠說道。
“啊!”那老漢被驚的不淺。眼前之人,竟然是新任疏勒軍都督?可他只有十七八歲啊,大唐啥時候有十七八歲就做到正四品將軍的後進晚輩啊。
“將......將軍,我,我們已經脫了軍籍,再要是入軍營,恐怕......”老漢話雖然說得極爲委婉,李括又如何聽不出言外之意。
他們不想再入軍匠監了!他們已經對生活失望了!
這份失望究竟由何處而來,他們是對安西唐軍失望還是對大唐皇帝陛下失望?
.ps:這夥軍匠可是有大用處的,呵呵。再度拜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