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賓格說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章鳴沒有被吳敏當場誅殺，而是按呦曠的指令，黃昏時等到UFO接他們上機。UFO這次帶了十六個新近被洗滌的失蹤校園學子到陸地，呦曠囑咐吳敏這些人由她帶給採礦部負責人蒂埃裡那裡，加入採礦部。
章鳴並沒有被擊昏或是採用其它手段不讓他實時觀察UFO的到來及機上帶來的人。在吳敏眼裡，他只是一個毫無反抗能力待宰的羔羊，看不看都是那回事。
章鳴沿懸梯爬入機艙，見十六個大學生模樣的人一臉嚴肅和充滿神聖感的眼神，知道這些是前不久在校園被虜去的高智商學生，已經被海人洗滌，這次從海底運到偏遠的蒙古，一定是採礦部的生力軍。信息部接到失蹤學生報告二十三人，上陸地少了七人，不知是不是屬於“不合格產品”被海人溶解了。
他逐個看了他們一眼，發現都是歐美洲人，看來在校園虜大學生的人手不多，不然UFO花大成本跑一趟，不至於送來這點人。
也是，經過自己的手至少清除了二十多個海人陸地行動大隊中層以上有意念控制術的海人間諜，他們這層的管理人員恐怕現在不超過十人。想到此，章鳴心滿意足地笑了：作爲一個半年前還是普通大學生的他，功勞可是大大的啊，死也可以瞑目啦……
一旁的吳敏大概讀出了他的心中所想，惡狠狠瞪着他，道：“叛徒，誅殺你一百次都不多！”
“哈哈，頂破天，你們只能誅殺我一次，多出的都是白費時間。你說我是不是賺大發啦？”
吳敏沒有跟章鳴鬥嘴，轉身走到十幾個學上面前，用海人語道：“下機立即緊跟我，不許掉隊。到地方一邊做工一邊加緊練式，只要率先進入三段，提拔爲副大隊長，二至五名者，提拔爲中隊長。大家努力！”
“我們一定努力，請大隊長放心！”十六個學生齊刷刷喊。
章鳴心說這些學生幸運得多啊，練個三段都能當官，比自己那批人強到哪去了！哼，不知道而已，不是爺爺我殺了那麼多陸地行動大隊的官，你們有這種美事？
UFO不久滯空停下，吳敏狠狠地剜了章鳴一眼，帶十六個學生下懸梯。梯子自行收回後，艙門緊閉。UFO繼續前行。機艙裡聽不見任何聲音，艙窗也緊閉着，看不見外面到了哪裡。偌大的機艙只有章鳴一個人，他乾脆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無論如何，輪不到他操心外面的世界，不如安靜地呆着。
機艙裡的他顯得孤單渺小。高質量的金屬壁，海人不擔心他逃跑，章鳴更知道那厚厚的金屬艙壁不是自己能撼動的。
沒過多久，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響起：“櫃子裡有防護帽，請抓緊時間帶在頭頂。”
章鳴見頭頂座椅上方有一圈金屬櫃，打開一扇，裡面有不少熟悉的帽子，和在“深海號”遊輪上的旅遊帽一模一樣：“看來這個東西沒有改進啊。”章鳴在心裡感嘆一聲。
熟練地帶上帽子，不一會兒艙門上伸出一個抓手樣的物體，牢牢吸住章鳴的身體，縮回去的時候章鳴被拽進抓手伸出來的洞內，人一進洞，腳後的洞口被什麼堵住了，眼前立刻一片漆黑，打開夜視看，自己待在一個狹小的管道中，下一刻，章鳴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將他推着滑向前方，“噗蹋”一聲，剛開始滑行眼前響起揭蓋子的聲音，夜視看過去，眼前扣在管道一端的蓋子彈開，他如一枚炮彈，從管道里一下射入海中……
入海伊始，沒防備的他喝了一大口苦澀的海水。“啵兒~”頭頂的防護帽和上次一樣，瞬間從頭到腳覆蓋了全身。不同的是這次他聽到防護帽打開時的聲音……
大概這次不屬於歡迎的對象，腳踩在堅實的海底時，沒有“歡迎來到海底世界”甕聲甕氣的問候。
章鳴不由得在罩子裡咧嘴笑起來：同樣詭異的事情重複第二波確實讓人感到好笑。
一個同樣腦袋渾圓，兩隻耳朵既大且長，頭頂如犀牛般長角，鼻子只見兩個窟窿眼，嘴部只有一條線型脣，大大的圓溜溜佔臉部三分之一的眼睛，渾身上下無一根毛髮，只有巨大五顏六色鱗片覆蓋全身，四肢細長的海人，如半年前一模一樣站在他面前。
不同的是身邊沒有千餘同學傻呆呆地站立在一旁。
同樣是上次站立的那個廣場，周圍的建築沒有任何變化。但章鳴這次一個人站在這裡，顯得分外渺小和孤單。
站在他面前的海人朝他勾勾帶蹼的手指，示意跟他走。
章鳴熟門熟路地從頭頂摳下遙控面板貼在手腕上，按下前進的按鈕，跟在海人後面飄移。
海人領他來到的還是上次進的有滾筒式大門的大廈，只是和上次的樓層不一樣，上次好像是二十層左右，這次不到十層，上浮至第八層海人停住了，示意章鳴從面前門進入。
進得房間，章鳴第一眼看見的照樣是矗立在房子中央水塔般的圓形玻璃罩，不同的是這次玻璃罩外放了一排鋼化桌椅，椅子很奇怪，只有靠背沒有坐凳，靠背長而斜度大，有三四個海人靠在幾張椅子上。章鳴一下明白了：海人身上有厚厚的堅硬鱗甲，脊椎和臀部不易彎曲成九十度，自然沒法像陸地人那樣坐下來，只好靠着，以靠當坐，這些與人類同宗的傢伙用這樣的方式解決坐的問題，真是有趣……每個桌子上放有一臺豎長屏幕的像陸地人使用的電腦，但不見主機，只有屏幕，而且屏幕從章鳴站立的地方看去一片漆黑，不知面對黑漆麻乎的屏幕海人在看什麼？
屏幕外沒有防水罩，章鳴估計那裡面的元件個個能防水，所以不必來個整體防水，既簡單又可以湊在跟前瞄，方便視力不好的海人。
“進實驗塔。”章鳴走到名爲“實驗塔”前，照樣與前次一樣：一股吸力將他吸入塔內，“啵兒~”一聲，防護帽縮回頭頂。
“請坐在座椅上，取下防護帽。”同樣響起一個甜美的女聲。估計是哪個陸地人錄的音，海人的聲音總是甕聲甕氣，很難聽。
章鳴聽從提示，坐到玻璃罩內唯一的機械椅上。
“馬上要說‘請取下帽子，放入椅背的面板上。’”章鳴像背臺詞，重複初次進洗滌塔聽到的話語，心中覺得自己最後時刻應該找點樂子。
果然，優美的女聲提示和他想的一個字都不差：“請取下帽子，放入椅背的面板上。”章鳴無聲地笑了：“記憶力還是如此之好啊，可惜了的。接下來應該是‘身體直挺，雙手平放在扶手上，不可亂動’？”半年前入海的經歷彷彿就在昨天，場景、提示音歷歷在目，章鳴覺得自己剛走過一道程序馬上又過第二道，浮上陸地緊張的生活似乎遙遠到上一輩子……
不差分毫，女聲如復讀機般重複了他腦子了的話。
當身邊那些複雜的設備進入自動運轉：捆腰的捆腰，拴手腳的拴手腳，頭頂垂下有着許多皮線的頭盔扣在腦袋上，微弱的電流聲響起時，少了一句女聲溫柔動聽的臺詞：“洗滌開始。”
“這句臺詞當然沒有，這回不是洗滌嘛。”章鳴釋然了，不是自己記的不對，程序有區別。
隨着頭盔“嗡嗡”作響，腦袋也不似上回那樣翻江倒海般暈眩，腸胃也沒有不適感，身體很平穩，直到頭盔和亂七八糟栓束身體的東西自動卸去，更沒有昏迷過去。
透過圓形玻璃罩，章鳴看見幾個斜靠在電腦桌前的海人在快速點擊黑漆麻乎的電腦屏幕，是不是說什麼了他不得而知，因爲裡面根本聽不到外面任何聲音。
章鳴按邏輯推理，得出結論：海人之所以沒讓吳敏當場誅殺他，很可能在檢查他爲什麼洗滌沒有成功？發現“洗滌”失敗的原因當然是爲了完善洗滌設備。
“白費功夫！你們不知道SVP有個很厲害的藥理專家基諾若夫，更不知道有種強制恢復記憶的藥叫LIR吧？小子們吔，這個打死你都檢查不出來哎！”章鳴內心過了把嘲笑海人的癮。
邏輯推理再往下推：這項失敗查因結束，自己的生命就交代了。
想想章鳴還是怪開心的：海人結束陸地人的生命聽蓋特言辭中有過說法，好像是“溶解”，能在一萬五千米的深海把身體這個腌臢之物溶解得一根毛都不剩，消失在純淨無比遠離泥土的水中，何嘗不是一種難得的境遇？
章鳴又無聲地笑了。
不知爲什麼，在知道必死無疑之後，他反而比面臨生死不確定的時候從容淡定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