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八皇子府上。
赫連葳蕤剝了酥油栗子喂到宗政涵嘴邊。指尖被他銜住,稍微怔愣,也不過莞爾笑笑
。待他興盡,抽出絹帕隨手抹了乾淨。
“葳蕤好潔。”宗政涵眼底血色浮現。
赫連葳蕤背脊一僵,方纔那動作本性使然,疏忽了宗政涵此人性情。壓着難受,捧了他手指,仿着他方纔戲弄動作,仔仔細細****一回。
好半晌後,宗政涵方滿意托起她下顎,抽回手掌。
“葳蕤之前提議,於本殿助益頗多。自當獎賞。明晚歇你屋裡,早些準備。”這女人起初盤算雖則一個未成。然而能探出老爺子意圖,已是意外之喜。側身在她嘴角輕碰了碰,宗政涵大笑離去。
雖不及慕氏,到底比旁人有些用處。
恭敬送人離開,赫連葳蕤一手扶着門框,曲起的指節根根泛白。
終究是不一樣……
她最初挑中那男人,再是冷硬,對慕氏尚存了真心。換了宗政涵,後院女人不過耍玩把戲。即便如她,在旁的女人眼中已是頭一份的寵愛,也不過抓了點兒微末權勢,能爲他所用罷了。
如今想在後宮興風作浪,無異於自尋死路。有元成帝威懾,赫連葳蕤沒蠢得暴露行跡。暫時於他無用,便得淪落成同旁的女人一般輪流侍寢?赫連葳蕤心思起伏,眼底佈滿陰霾。
她不會坐以待斃,直至讓宗政涵豢養成金絲雀一般,被人抽了脊樑。
禪若苑主院,馮嬤嬤白着臉,壯着膽子呵斥同樣嚇得瑟瑟發抖的大丫鬟桂黎。
“快些把藥粉撒進去,藥若是過了火候,主子定然拿你是問。”
桂黎指尖哆嗦,才碰上包了藥粉的油紙,已是“呀”一聲驚叫,雙手捂臉癱坐地上。
“血,血腥氣。嬤嬤,這裡面好重的血腥氣,奴婢害怕。”
啪一聲耳光重重刮在她手背上。“沒用的東西!”自個兒上前深吸口氣,心裡念着“莫怪,莫怪”,終是抖着那油紙包着的物什,極快放進藥裡攪了攪。
“還不滾去押着那帷帳,火光若是叫人瞧見,你我二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使喚最順手的碧蘭,沒成想竟是個黑心腸背主的。這會兒沒了能信任的人,也只能挑了這最是好拿捏,一家子人身契都在主子手上的丫鬟幹活兒。
夜裡風寒露重,若不是主子這事兒極其緊要耽誤不得,她哪裡願意在黑漆漆的地兒,燃了爐子做這等缺德事兒。好在她也不過是端端湯藥,算不得十惡不赦。真正下手的,都是那起子要錢不要命的窮兇極惡之徒。若是佛祖怪罪,她也只能多誦誦經,供幾吊香油錢,盼着能贖了罪孽纔好。
被呵斥着垂頭躲到一旁的丫鬟,抱膝坐在地上。一雙粗糙皴裂的手掌,使力摁了樑上搭起的帷帳。這屋是先前禪若苑裡碧蘭還是二等丫鬟時住的地兒,空了許久,四處都掛着蛛網。本就陰森森怕人,還被趙嬤嬤逮到此處不知作甚。桂黎嚇得心跳聲砰砰響在耳際。
那是血腥味兒,絕對錯不了。主子說這是藥,可是自小到大,哪裡又聽說要用血來做藥引的。她是一字兒也不敢多問,聲張更是萬萬沒有膽量。
半柱香過後,兩人滅了火堆,收拾妥當。查看過再無一物落下,才放心偷摸着自後門小路離開,又專程繞道,確認身後無人跟腳,遂放心回了主屋。
赫連敏敏撫着心口,眸子一瞬不眨盯着眼前黑乎乎,味道極其難聞的藥碗。尚沒擡手端了湊近嘴邊,胃裡已是隱隱犯嘔。
“嬤嬤。”聲氣兒有些虛軟,赫連敏敏眼裡透出懼怕。
“主子,您費了這許多力氣,臨到頭了,倒是狠狠心一口用了吧。”馮嬤嬤着急催促,心裡又哪裡猜不出主子爲何遲疑。“那人雖說生產時許會艱難些,但到底能得了孩子不是?您之前不是心心念念,就爲了得個殿下嫡子。側妃那頭,可是已有兩個兒子傍身,地位穩穩當當。”主子過得不好,她心裡也跟着不好受。沒臉下去見夫人,便是連報應,也顧不上了。
赫連敏敏垂着眸子,沉默許久,突然捏了鼻子,擡手端起藥碗,氣兒都不敢出,就這麼死死憋住,一氣兒喝了個乾淨。
見她憋得太狠,眼中含淚,馮嬤嬤趕緊捻了蜜棗遞到跟前。
好容易借了甜味兒壓制住藥裡腥氣,赫連敏敏覺得胸腹像是被人潑了涼水,身子冷得在燒了地龍的屋裡都禁不住打了寒顫
。
“主子快些捂着,待會兒還得發汗。”扶着她上榻,厚棉被牢牢實實壓了三層。直到半刻鐘後摸着她手心回暖,馮嬤嬤終是鬆了口氣。
好在,這藥還是管用的。
“那人說,這湯藥非得用上半年,且是月月斷不得?”赫連敏敏身子冷熱交加,額頭背心冒汗,腳底卻是溼溼冷冷,總覺有寒氣自下邊兒往上灌來。
“斷不得,一月得用兩回。主子,挺過去就好。您只想着將來能得個白白胖胖,討人歡喜,又十分孝敬的小主子,心裡便能好受上許多。”
赫連敏敏仰躺牀上,慢慢閉了眼。是了,爲了兒子,便是再苦再罪過,她也得咬牙抗過這一劫。
六皇子府,皇子妃是她,嫡子,也只會由她所出!
桂黎回了自己屋裡,慌慌張張打來熱水,兩隻手背使勁兒在盆裡搓弄。那不乾淨的東西,她當真是怕的。再者說,總覺又聽到碧蘭當初那聲兒“黎妹妹”,只嚇得她汗毛直立,疑神疑鬼。
“黎妹妹。”
咣噹一聲木盆落地。門外這句呼喊,同時叫兩人受了驚嚇。
朱檀半挑起門簾,目瞪口呆看着屋裡情形。好半晌後,才踏進屋裡,將下半身整個被水潑個溼透的丫頭摁了坐下,趕緊拿來布巾與她擦拭,又取了棉衣將人裹得暖和些,免了着涼。
“倒是姐姐的錯兒,只想着借了針線,沒成想大半夜裡突然出聲兒會驚嚇了妹妹。姐姐這就去叫人擡水進屋,你趕緊洗洗換身乾淨衣服。幾月裡的天,還這麼發着呆,這條命倒是要是不要了?”
朱檀嘴裡碎碎唸叨終於喚回桂黎心神。方纔那聲叫喊,只叫她整顆心都堵在了嗓子眼兒裡,險些沒被生生嚇得暈厥過去。
信口揀了話敷衍過去,不好意思生受了朱檀照顧,才暖暖洗了個澡,埋在被窩裡腦子淨是胡思亂想。直到後半夜實在扛不住,方迷迷糊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