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遲迴頭看着七七,只見她眉宇間全是疲憊之色,一張臉蒼白如紙,這模樣讓他心頭狠狠被擰痛了一把。
不過,她竟出來問他要吃的……
他眸光微沉,將她扯了過來摟在懷中,用力抱了下,聲音比過去都要柔和幾分:“丫頭是不是犯傻了?你鐲子裡頭的東西多得數不清,出來找我要吃的,是否不該?”
外頭到處都是夢弒月的士兵和侍衛們在搜尋,他們不方便在這裡起火,就連他和楚江南這一整日也都只在這附近隨意採了些野果回來果腹。
因爲不知道洞內是什麼情況,也不好進去打攪,所以,哪怕知道七七那裡什麼都不缺,兩人也沒有進去騷擾過一回,不想倒是這丫頭出來找自己求助來了。
七七眼底有絲迷濛,被他這麼一提,頓時就驚醒了起來,忙從鐲子裡取出兩包餅乾和兩瓶水,各自遞給他和楚江南。
擡頭迎上楚玄遲的目光,她動了下脣,想說話,楚玄遲卻已頷首,溫言道:“累了就歇一會,今晚的夜色不差,可到樹上去看會星辰。”
七七卻搖了搖頭,她出來其實想給他們吃的,可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出來之後反倒問起了他。
叮囑着讓他們把餅乾打開趕緊填肚子,之後她才又問道:“外頭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和沐初以及母皇、父後,四人一直都在山洞裡,一整日未曾出來過,外頭是什麼情形也沒人知道。
楚玄遲淡言道:“暫時應該還不會找到這裡,不過,過完今夜,也許情況會不一定。”
見七七眸光沉了下去,他道:“這個地方早晚是呆不下去的,只是不知道里頭現在是什麼情況,你回去和沐初商量一下,看看何時能動身。”
七七擡頭看着他,欲言又止。
楚玄遲又道:“若真不能,我來想辦法。”
七七搖了搖頭,知道現在辦法只有一個,就是在夢弒月的人找到他們之前,他調派人手過來死守着裡,只爲給他們爭取多一刻救治她父後的時間。
可她父後的傷又豈是一時半會能好起來的?他安插在皇城的人力有限,拿他們甚至是他自己的性命來扛着,又能扛多久?
“我去和他們商量一下,看看什麼時候可以上路。”她道。
楚玄遲點了點頭,揉了下她的發,雖不會說多少安慰人的話,卻也還是以少有溫柔的聲音道:“不要擔心,天無絕人之路,你父後等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纔等到你母皇回來,既然等到了,就一定不會就此放棄。他不會有事,你母皇也不會有事,他們都會好起來。”
七七點了點頭,知道讓他說出這種安慰人的話實在不易,又看了他一眼,她才轉身往洞裡返回。
洞穴深處,沐初已經停止了施針,夢蒼雲卻依然坐在四海不歸的身後,還在替他運功療傷。
她已經爲他運功整整一天一夜,真氣耗費了不少,臉色比七七還要難看,脣角時不時有鮮血溢出,從她蒼白的下巴滑下來,那一幕絕美到叫人不忍直視。
更加叫人不敢看的是她父後四海不歸的臉,那張臉已經白如紙那般,完完全全看不到半點血色。
從昨夜被帶到這裡直到現在,他一雙眼皮未曾睜開過片刻,人也沒有清醒過半秒,一直昏迷着。
不管夢蒼雲給他體內輸送多少真氣,也不管沐初爲他施多少次針,他看起來還是那樣奄奄一息,完全沒有半點要醒來的跡象。
七七是真的擔心,給他檢測,爲他輸液,能用得上的儀器和藥劑也都用上了,但卻依然於事無補。
她真怕她的父後會從此一睡不醒……
不,不可能的!如玄遲所說,他等她母皇等了二十年,好不容易纔等到她回來,受了這麼多年的苦,爲的不就是這一日嗎?
現在幸福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他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昏睡過去?若是不睜開眼眸,他如何能再見她的母皇,如何再和她一起過上幸福愉快的生活?
她走了過去,從天地鐲裡取出一把乾糧和一瓶礦泉水,遞到沐初面前,她的聲音有點啞有點沉,出口的時候幾乎全堵在喉間,很艱難才擠出那麼幾個字:“你餓了,先吃。”
聽到她這啞啞的聲音,沐初心裡疼惜得很,把乾糧反推到她手中,自己將礦泉水瓶的蓋子擰開,一口氣灌掉了大半瓶,才把剩下的遞迴到她面前,柔聲道:“你也喝點,一整天幾乎沒吃沒喝過。”
七七不說話,將瓶子接了過來,將剩下的小半瓶一口氣喝光。
再看夢蒼雲,她依然坐在四海不歸身後,雙目緊閉,脣角有血絲滑落,那份浩瀚如海的氣息經由她的雙掌源源不斷輸送到四海不歸的身體裡。
哪怕熬了一天一夜,依然不見四海不歸有任何好轉的跡象,可她卻始終不放棄,面色從容地繼續爲他運功。
“母皇。”七七在她身旁跪坐了下去,從鐲子裡拿出另一瓶礦泉水,把蓋子擰開,她執起衣袖爲夢蒼雲把脣角的血跡拭去,柔聲道:“母皇,你該渴了,先喝口水,好嗎?”
夢蒼雲不說話,甚至連眼皮都不動一下,七七把瓶口湊過去,湊近她的薄脣。
她倒沒拒絕,手上的真氣未曾斷半分,那瓶礦泉水卻被她一下子喝了個精光,再看她額角臉上,細汗又溢了出來,源源不斷沿着她精緻的臉龐滑落。
七七知道再這麼下去,不僅她父後救不回來,就連她母皇也會熬不住。
接了夢弒月那一掌,母皇其實也受了傷,只是相對起來比夢弒月傷得輕太多。
爲了不讓夢弒月看出來,她從頭到尾也沒有在外人面前表現過氣弱,但七七和沐初都知道,她確實是傷到了。
雖然傷得不重,可此時卻因爲真氣不斷在耗費而變成了重傷,再這樣下去,連她自己也會心脈受損功力散盡而亡。
七七回頭看着沐初,沐初此時也是無奈,以眼神示意她稍安勿動,他站了起來,舉步往洞外走去。
前頭一點氣息涌動,楚玄遲已經離開原來的位置,轉眼間掠了過去。
沐初看了楚江南一眼,楚江南不作聲,只是看着楚玄遲離去的方向。
此時無聲勝有聲,哪怕都不說話,沐初也知道前頭髮生了什麼事,但既然人已經到來,只怕這個地方也快要呆不了了。
楚玄遲修長的身影落在樹蔭之下,輕飄飄的,沒有帶動半點氣息。
東方溟急匆匆趕來,來到他面前,未及行禮便已道:“他們的人正在向這邊而來,只怕過不了多久這個地方就會怕發現。這次是司馬妍姬親自帶人來搜尋,似乎已經鎖定了這數座山的範圍,午夜過後,必然還會有大量的侍衛趕到前方山腳。”
楚玄遲沒有說話,這其實在預料之中,只不過比他所預料的來得更早。
“王,我們如今怎麼辦?是要繼續守在這裡,還是想辦法離開皇城與他們會合?”東方溟盯着他問道。
楚玄遲修長的眉微垂,每到這個時候,東方溟就知道他在思考,所以,他不敢打攪。
片刻之後,楚玄遲道:“你帶着兄弟撤出皇城,與年一和夢真人會合,帶着他們先回桑城。”
“王,那,你們呢?”東方溟心頭一緊,立即問道,要他帶着兄弟們撤離,把他們丟在這裡,萬一夢弒月的人找來,他們怎麼辦?
現在兄弟們還隱藏在皇城之內,只要他們願意和大夥一起撤離,兄弟們至少還能護上一程,若是連他們都走了,誰來守護這幾個主子們?
雖說他們一個個武功高強,可是,夢弒月身邊的高手也不在其數。
司馬妍姬和紅玉不過是其中兩個,大內高手多得數不勝數,哪怕單一劃分出來沒有一個是他們的對手,但他們勝在人多勢衆,就算再厲害的高手,以一敵百,甚至以一敵千、敵萬,他們又能敵得過嗎?
被重兵包圍,那可不是一般人能闖出來的,如在沙場上一樣,武功高強只能是錦上添花,卻不是最好的制敵之法。
“我們現在沒有辦法離開。”楚玄遲不打算跟他解釋太多,只淡淡道:“依我所說的去做,先撤回桑城,與大軍會合,再派人送信到暗城,和兩大族的人聯繫上,讓他們想辦法將七城的人穩定下來。若是一個月之內等不到我們回去,那就按計劃行事,不用再等。”
“王……”東方溟看着他,眼底有着遲疑,這一走,卻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能見到,他心裡豈能不焦急?
這麼多年來一直跟在王的身邊出生入死,每到危險時刻從來未曾離去過,可這次,王卻要自己離開!
楚玄遲從懷中取出一封密函遞給他,聲音雖然輕淡,但卻毋庸置疑:“這是從尊主那裡送來的名單,你必須以命相護,一定不能落在夢弒月的手裡,若是保不住,便立即毀去。”
東方溟雙手接過,小心翼翼收入自己懷中,依然看着他,等待他的命令。
“若一切順利,將名單交給我師父或是夢真人,告訴他們尊主這些年來的部署,讓我師父與幾位將軍想辦法與名單上的人聯繫上。”
楚玄遲看了天色一眼,如今纔是剛入夜的時分,天色尚早,估算起來,怕是天沒亮之前夢弒月的侍衛就會找到這裡來,他們也該早作打算了。
淡淡看了東方溟一眼,他平靜道:“若我和七七有任何不測,寶兒便是夢氏皇族的小殿下,也是我玄國的國君,玄軍上下若有二心者,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