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海角,在那個傳說中是生生世世要在一起的,不管是情侶還是兄妹,又或者是其他某種關係的人,但總得要一直在一起。
因爲天涯海角會認主,認的是七傷的輪迴,以及輪迴老人的三魂。
聽七七說起天涯古琴在楚江南手中,再想到那夜看着楚江南抱着古琴,與楚玄遲一起匆匆返回後方阻攔敵人的一幕幕,夢蒼雲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忽然掀開蓋在自己腿上的薄毯,長腿一邁,撩開車簾便跨了下去。
“母皇……”七七忙將海角琴收了起來,擦了下臉上的汗珠,也跟着她一道下了車。
被丟下來的四海不歸依然在沉睡着,完全不知道外頭髮生了什麼事。
夢蒼雲下來雖然是有點心急,明知道今夜楚江南受了傷,但天涯海角與七七的天劫也許有着莫大的關係,牽扯到天劫,她豈能不緊張?
卻不料下去時,楚江南竟不在帳篷裡,就連楚玄遲和沐初也都不知所蹤。
知道她們在找人,無名雖然不想在這時候與她們對話,卻也只能從不遠處的樹梢上躍下,來到她們跟前。
“師兄呢?還有玄遲和阿初去哪了?”七七立即問道,楚江南還受着傷,怎麼能隨意走動?都怪她剛纔只顧着彈琴,沒有注意到外頭的情形。
無名動了下脣,眸光微閃,但最終卻只是搖了搖頭,不說話。
七七立馬就怒了,不說話,這算什麼意思?好端端的他幹嘛不說話?如果無名不說話,那就只能說明他不想對她們撒謊。
可他越是這樣,她心頭的不安便越深,看了夢蒼雲一眼,她道:“也許他們……”
話未說完,三人便同時聽到遠處一陣異動,擡眼望去,只是轉眼之間,那三道身影已經疾步來到離馬車不遠處停了下來。
看到站在帳篷外的三人,楚玄遲扶着楚江南的大掌微緊,楚江南知道他的意思,雖然沒有任何迴應,心裡卻已知曉,這件事一定不能對七七說半個字。
未等他們過來,七七便先迎了過去。
看了楚江南一眼,便瞪着楚玄遲和沐初,不悅道:“你們明知道師兄今夜身子不好,還受着傷,爲什麼還要帶他到處亂跑,不讓他好好休息?”
看他現在的臉色雖然比起午夜時最後一次見面似乎好看了些,但不管怎麼樣,傷了心脈的人就應該多休息,豈能亂跑,萬一傷上加傷怎麼辦?
倒是夢蒼雲慢步走來時,看出了楚江南眉宇間那份幽暗之氣彷彿淡去了幾分,她默不作聲走到三人跟前,忽然伸手搭上他的肩頭。
楚江南下意識躲避,夢蒼雲卻淡言道:“怕什麼?不會傷着你。”
楚江南當然不是怕她傷到自己,只是面對她如此冷冽的目光,總覺得有幾分心虛,他是真的不想撒謊,又怕她們逼問自己,到頭來自己只會更爲難。
不容他多想,夢蒼雲掌心裡已經傳出了一股醇厚的內息,轉眼間滲入到他的體內,與他自身的護體罡氣觸碰了幾下,便把手收了回來。
夢蒼雲看着他淡淡道:“爲何好得這麼快?剛纔……”
“剛纔他去了彈琴養傷,我們負責看着他。”沐初輕咳了聲,掃了身旁兩人一眼,一個又冷又傲,一個又純得不曉得如何爲自己解釋幾句,大概是不想在七七和她母皇跟前說半句謊言,所以,這個小人只好讓他來當了。
他看着夢蒼雲,淡然道:“聽說天涯海角彈奏的時候,除了可以給別人療傷,也能自我修復,所以去試了試。”
夢蒼雲和七七看着楚玄遲與楚江南,這兩個人竟同時點了點頭。
這不算謊言,確實是去彈琴了,也確實是自我修復,只不過說的是楚江南而非旁人,七七問的也是楚江南,所以,如此回答並無不妥。
雖然七七總覺得這三個人有幾分怪異,不過見晚風又吹起來,她怕還受着傷的楚江南會被吹到,只好不再追究,扶着他回了帳篷。
沐初也跟着進去,準備給楚江南再施一次針才讓他休息。
倒是楚玄遲在夢蒼雲的示意之下留了下來,等三人都進去之後,他纔看着夢蒼雲,平靜問道:“母皇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夢蒼雲看着他,不說話,這還是大家見面以來,她如此直勾勾盯着他看,也是頭一回看得這麼仔細認真。
每次看他,總會被他一頭的白髮先刺痛眼眸,再就是他那精美絕倫的五官總能最先奪去旁人的所有注意。
能與四海不歸不分上下的人,那長相是絕對的蠱惑人心,所以,每次看到這出色的年輕男子,總會或多或少被炫花了眼眸,哪裡看得真切他那不尋常的氣息?
但此時她卻是在細心在看,目光在他身上一寸一寸掃過,沒有漏過任何地方。
楚玄遲被她看得有幾分心虛,如果她不是七七的母皇,他豈會由她如此研究自己?但她卻是夢蒼雲,他再怎麼傲也不能讓自己的傲氣傷着了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夢蒼雲忽然道:“今夜月色不錯,你陪我走走罷,初兒要爲江南施針,至少要少半個時辰,在這裡等也是白等。”
“好。”楚玄遲頷首,見她轉身,他便舉步走到她身後。
兩人慢慢往前走,走得不算快,卻也不慢,轉眼間已走離了馬車所在的地方。
看着走在前方那道纖細的背影,楚玄遲的目光便忍不住柔和了下來。
她的身影與七七簡直一模一樣,若不是那份氣質截然不同,就單看着長相和身形,誰也不保證自己在第一眼看到的時候不會認錯。
果然是母女倆,幾乎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那般。
夢蒼雲卻似乎沒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是繼續往前頭走去。
楚玄遲也在片刻的失神之後,收回眼底的異樣,跟在她身後繼續邁步。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山澗中,任晚風將衣袂髮絲揚起,不知道又走了多久,走在前頭的夢蒼雲忽然住了步。
楚玄遲也腳步一收,剛要看她,耳邊卻忽然躍過一道鋒利的氣息,嗖的一聲,她人未動,那氣息就已經鋒芒如劍,直刺而來。
他心頭一緊,剛錯步躲開,身側便又一道氣息襲了過來。
氣息如劍,來得迅猛,楚玄遲不敢正面迎上,只能躲避。
夢蒼雲卻忽然一轉身,這次,直接一掌向他襲去。
這一掌雖然沒有使上她十成的功力,可在她病弱的時候,能使上七成的功力,已是此時的她拼盡全力的結果。
她拼盡了全力向他攻擊……
楚玄遲站在那裡,臉色未變,只定定看着她。
看着那道越來越靠近的身影,不是躲不過,卻只是無意去躲。
這一掌他也不能去接,萬一傷到她,七七會傷心,若是躲了,她還會蓄力向他擊出第二掌,如此一來一回,只會在她虛弱的時候傷她元氣。
所以,不躲不散,對她來說纔是最好的。
夢蒼雲如浩瀚大海一般的掌風將他緊緊禁錮,瞬間收攏,她的掌也已在轉眼間來到他額前,只要輕輕拍下,這絕色男子就會必死不疑。
可他明知她的掌力沒有半點保留,卻不躲不閃,就這麼相信自己絕不會傷他……
終於,那掌在離楚玄遲額前不到半掌距離的時候停了下來,夢蒼雲一停,聚集在楚玄遲周身的所有氣息便在瞬間散去,壓力消失,楚玄遲已經紊亂起來的氣息很快就平復了下來。
看着夢蒼雲,他淡言道:“你現在心脈受損,有傷在身,不宜如此動用真氣,有什麼話你儘管問,能回答的我都會回答。”
“若不能回答呢?”夢蒼雲收回掌,轉身走到一旁的巨石上坐下,低喘了一口氣,才擡眼看着他。
剛纔那一掌確實是拼盡了她的全力,只是意在逼出他最本能的功力來反噬,但這孩子竟不閃不躲,連護體罡氣都收了起來,生怕罡氣反噬傷了她。
他就這麼篤信她不會取他性命?若她不是及時收掌,他的天靈蓋此時就已經碎在自己的掌下。
不過與她相識短短數日,如此信任也只是爲了她的七丫頭吧?
心忽然有幾分涼,想到那個天劫,想到天涯海角,再看着眼前這一頭銀絲,夢蒼雲眼底的暗淡微弱地閃過,不由得淺嘆了一聲,輕聲地:“剛纔那一擊耗費了我太多力氣,確實有點累了,過來陪我坐坐罷。”
楚玄遲二話不說,走到她跟前,隨意一揮手,把一推枯葉掃到腳下,便席地而坐,看着她:“不知道母皇有什麼跟我說?”
“你很喜歡我家七丫頭,是不是?”夢蒼雲問道。
楚玄遲脣一抿,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點了點頭,不說話。
喜歡不喜歡這種肉麻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自己心裡知道就好,她也知道,不是嗎?
夢蒼雲也不逼他,只道:“你眉宇間有一份魔氣,我本該早看出來的,只是過去數日大家一直在奔波,我尚未注意到。”
“母皇,此事七七並不知曉。”既然被她看穿,楚玄遲也不打算隱瞞,對上她的目光,他平靜道:“既然你看出來了,就應該知道練功到這地步,這份魔性已經無法摒除,就算要阻止也阻止不來。”
“剛纔江南那孩子體內魔性弱了些,是你讓他將魔性轉移到你身上?”夢蒼雲又問道。
楚玄遲點了點頭,事已至此,也不打算繼續隱瞞:“天涯琴可以將他體內的魔性轉移到我身上,他練功不深,若以後時常以琴音與我一起修煉,假以時日,他身上的魔性定能徹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