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分明能感覺到拓拔連城身上不時溢出的殺氣,只是還不能確定他是真的想要直接殺人滅口,還是想與他們私了。
“那麼依七公主之見,這事該如何解決?”拓拔連城在案几後坐下,卻沒有請她坐的意思,似真的在等待着她的說辭。
七七知道,若是這時候自己說得不好,極有可能會爲她和大皇兄帶來殺身之禍。
大皇兄如今還身中軟骨散,拓拔連城的武功又是這麼厲害,竟一招就能將飛揚跋扈的大漠飛鷹放倒,自己萬萬不是他的對手,這時候回答不好,他一掌就能將她劈死。
雖說今夜來了這裡的事情不少人知道,但,他們不過是區區一個小國的使臣,只要越國能拿出理由或者直接動兵把南慕國鎮壓下去,就是她和大皇兄死在這裡,楚王也不會多看一眼。
她抿着薄脣,只是思索片刻,便冷靜道:“大皇兄一直不願意把事情說出來,我猜想這事必然因爲飛婭公主手裡有對我不利的證據,大皇兄對我素來疼愛,把我看得比他的性命還重要,就是自己被冤枉至死,他也不會說出對我不利的事。”
擡頭迎上他凌厲的目光,她認真道:“二皇子,你剛纔應該也有注意到我大皇兄的反應,大皇兄雖然在紫川不是什麼揚名的大人物,但,對他鐵血的性情只怕很多人的清楚,大皇兄現在不說,以後也絕不會說,只要沒有人再提起這事,他自然不會率先提起。”
拓拔連城還是不說話,似在考量她的話語。
這丫頭懂得將自己的把柄主動送到他手上,心思還算不差,既然他手上掌握了她不能爲人所知的秘密,她自然也會投鼠忌器,不敢把事情亂對人言。
“更何況,對越國公主意圖不軌這麼重的罪名,我大皇兄也是負擔不起,這輕則入獄,重則喪命,我們豈會拿這種事來兒戲?”七七又道。
“可本皇子在玄王府作客的時候,來人分明說了是本皇子的六皇妹污衊你大皇兄,說他瞧了六皇妹的身子,區區一個下人也知道這事,七公主,你說,本皇子能放心麼?”
他揉了揉眉角,一副爲難的模樣:“七公主,你知道,有些時候,秘密不是那麼容易被保守下來的。”
“二皇子請放心,七七隻是怕二皇子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纔會胡編亂造命人亂說,至於傳話的人,我明日一早便會命人從他離開,我向二皇子保證,那人今生今世絕不會再出現在楚國的範圍內。”
“何不直接把人滅口一了百了?”他淺笑,這女人看似冷靜,但事實上心還是太軟了。
又要心軟,又要成大事,太難。
七七沒有反駁,也知道他怎麼想自己,但,人是她暗示青瞳派出去的,只爲了救他們,若是把人弄死,便是恩將仇報。
雖然是個下人,可,下人也是人,他的性命與他們一樣,都是寶貴而值得尊重的。
拓拔連城卻還是蹙着每,靠在椅背上,斜眼看着她:“六皇妹今夜在這裡胡言亂語,這院裡只怕還有不少人聽了去,本皇子真是頭痛,卻不知道這事該如何解決?”
七七一怔,道:“二皇子帶來的人個個目不斜視舉步端正,一看就知道是跟隨二皇子多年、紀律嚴明的人,大家就算聽到飛婭公主胡言亂語也絕不會放在心上,二皇子你說是不是?”
“慕容七七。”他忽然臉色一正,端正身軀,厲眼盯着她,語氣也冷了下去:“你這是把事情丟還給本皇子麼?你好大的膽子!”
七七還是面不改色,卻是一派真誠:“二皇子的人,七七自然不能擅作主張決定他們何去何從,七七隻能保證我南慕國的人不會亂說話,至於二皇子這邊的人,還請二皇子多費神,七七也不希望因爲這事而讓大皇兄蒙上不白之冤,請二皇子明鑑。”
拓拔連城不說話,那目光就如刀子一般,在她臉上一刀一刀刮過。
兩個人都不說話的時候,整個書房裡安安靜靜的,安靜得連針尖兒落在地上的聲音都幾乎能被聽到。
終於,他銳利的目光柔和了下去,視線鎖在七七臉上那道血痕上。
傷口不大,若是傷在其他地方卻對引不起人半點注意,但,傷在臉上……
這女人居然一直都沒有在意過,若換了其他像她如此美麗的姑娘,這會已經哭暈過去了。
“飛婭一定會是玄王妃。”忽然,他道。
七七不說話,這種事情誰說了都不算,尤其,在她知道拓拔飛婭根本無心去爭奪這個玄王妃位置之後。
“不管她願不願意,她都一定會是玄遲的正妃。”他又補充了一句。
見慕容七七還是不說話,他薄脣微微揚起,溢出一抹淺淺的笑意:“七公主看起來信心滿滿。”
“我只是盡力而爲,至於結果,那不是我能左右的。”她道,很平靜。
“有這份毅力不錯,只是可惜,區區南慕國,楚國怕是不會放在眼裡。”實話不是人人都愛聽,但卻始終是實話。
他擺了擺手,又恢復了一貫的溫潤和氣:“回去吧,這事不過是一場誤會,希望以後不會再有人提起,至於飛婭,本皇子保證她不會再做出同樣的事,但,以後若無必要,也請告知慕容將軍別再來此,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我明白,我一定會告誡大皇兄,絕不會讓他對飛婭公主主動糾纏。”七七也是送了一口氣,這事,算是這麼過去了。
至於以後,她敢保證她大皇兄對拓拔飛婭敬而遠之,絕不會主動去靠近。
但,若是拓拔飛婭還要糾纏,這種事情也不是她能控制的,所以她說了,只是保證大皇兄不會“主動”糾纏。
不知道是拓拔連城沒有注意到她的說辭,抑或是注意到了卻沒有在意,他擺手,淡言道:“夜深了,請回。”
“謝二皇子,告辭。”七七向他傾了傾身,轉身往門外走去。
尚未出門,又聽到身後傳來拓拔連城淡漠的聲音:“本皇子會命人給七公主送去良藥,這臉上的傷……最好還是注意一下。”
一個姑娘家的,又是這麼個大美人,若是日後臉上留了疤,也是可惜。
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七七回眸衝他淺淺一笑,輕聲道:“不用客氣,我對藥草還有一些認識,無塵閣也有一些從家鄉帶來的好藥,二皇子的好意,七七心領了。”
她說得真誠,只是不想兩國使臣之間再起事端,現在這種情況下,兩方人馬最好不要再有糾纏是不是?
拓拔連城分明聽懂她的意思,也明白這個理,卻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因爲她的拒絕微微有幾分不悅。
但他掩飾的很好,並未讓任何人看出。
“請。”一擺手,不再理會她了。
七七頷首,轉身離開。
房門被拉開,出了門,擡頭看了天際一眼,看到明月星辰的那一剎,竟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誰說不是呢?剛纔若是說錯了話,拓拔連城會不會直接在書房裡取了她的命?誰能肯定?
纔剛塔上長廊,忽然見拓拔連城身邊那名侍從神色有幾分不安,從大廳那邊匆忙而來,她心頭一緊,立即加快腳步往大廳趕去。
大皇兄和青瞳還在大廳裡,卻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了,大廳那頭,究竟發生什麼事?
就在七七疾走了十來步,尚未來得及闖入大廳之前,忽然一隻大掌塔上她的肩頭,壓下來的力道之大,讓她差點站不住倒了下去。
回眸,只見拓拔連城沉着臉,低聲道:“慈寧太后來了。”
慈寧太后來了!
雖然青瞳把侯在太后寢宮外的小宮女敲暈直接帶了回來,但,很明顯之前小宮女已經命人通報過,說飛婭公主有事請太后過去。
不過是領國一個公主而已,更何況還是命人過去請,而非親自上門,太后自然有不見的資格和道理。
但,這會太后來了,很明顯太后對飛婭公主的事情十分“感興趣”。
宮中各人的心,其實不難猜測,但,應付起來確是不容易。
就如同現在,拓拔連城在進入大廳之前忽然撕了她的外衣,七七雖然一晃之後立即明白過來是什麼意思,也雖然心裡在不平着,但,再不平,在兩國國力懸殊的基礎上,也是無可奈何。
慈寧太后坐在高位上,身旁有一位妙齡女子在伺候着。
青瞳撫着慕容逸風和侍從們跪了一地,似還在等待着太后宣他們起來。
慈寧太后卻接過楊詩詩遞過來的茶水,悠哉悠哉喝茶,完全沒有命人平身的意思。
一來便端出這麼大的架子,雖然心裡早已有所準備,但,看到太后這副高傲的模樣,拓拔連城心中難免還是會有一絲無耐煩。
七七注意到了,二皇子對太后本就有幾分厭惡。
她默不作聲走到慕容逸風身旁,傾身行禮道:“參見太后娘娘。”
拓拔連城也傾了傾身:“見過太后娘娘。”
不待她說話,便自顧站直腰桿,冷眉橫掃跪了一地的侍從,淡言道:“跪在這裡做什麼?去給太后娘娘取茶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