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跨過好幾條大街,弘卿才終於停了下來,不給夜澈半點喘息的機會,他熟練地走進街角一家馬行,連銀子都不用付,一躍上馬後,便低頭向夜澈伸出手。
“已經沒錢了嗎?”夜澈也不需要他來牽,長腿一邁利索地跨了上去,催促道:“快走!”
他實在受夠那個老妖婆了,要是再次被她逮到,他不保證自己會不會手起刀落,直接切腹了事。
有時候,活着真的比死了還要難受。
“你會騎馬?”弘卿竟沒有急着離開,反倒回頭瞅了他一眼,問道。
“自然。”
“你來騎這匹。”弘卿翻身下馬,將繮繩丟給他,一轉身便向後院跨去。
在這裡來去自如,竟像是這家馬行是他開的那般。
只是片刻的功夫,弘卿已經策着另一匹馬兒回來,夜澈也不過淡淡看他一眼,便一夾馬腹,迅速往外頭奔了出去:“帶路。”
弘卿策馬追上,一人一馬如箭飛奔了起來。
夜澈策馬疾步跟上,身後,只餘下滾滾塵埃……
一口氣進入下一個城池,再抄小路迅速往桑城趕去,直到晌午時分,兩個人才停了下來,趁着吃口乾糧的空檔稍稍緩了一口氣。
夜澈才總算明白了弘卿的意思,想了想也纔想起來,那老妖婆似乎真的對他的氣味非常熟悉。
每次哪怕他跑了,不管跑到哪,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她追上,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些什麼。
之前他一連好多天連澡都不洗,渾身臭燻燻的,這樣的味道她也喜歡,簡直是變態。
雖然,如今也是一身熱汗,不過,昨夜洗過澡,現在總算好多了,只是一想到昨夜的事情,還是不由得對自己這一身衣裳厭惡起來。
弘卿把乾糧遞到他面前,又將水囊遞給他,見他始終一臉沉鬱,他遲疑了很久,才終於忍不住道:“夜公子你放心,昨夜的事情我不會和任何人提起,從此以後你就將它忘了吧,你以後的日子還很長,這件事情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怎麼能忘記?”夜澈把東西接了過來狠狠咬上一口,從不知道自己居然也會有這麼落魄的時候,過去哪怕吃的苦更多,可卻從不像這一次,尤其是昨天晚上。
一想到那老妖婆貪婪的目光在自己身體上游走,頓時覺得咬在口中的東西實在是難以下嚥,好不容易將它嚥了進去,再狠狠灌了好幾口水,心頭的鬱氣依然難抒。
弘卿也不想見到他這麼難受,在他身旁坐了下去,他琢磨了好久才總算撿出了一點安慰人的話語:“此事你我不再提,以後不會再有人知道,你的身子……”
“閉嘴。”夜澈現在最忌諱的是別人提起他的身體。
弘卿知道他不好受,但也不想讓他長期這般消沉下去。
他淺咳了一聲,繼續道:“這個話題我和玉兒曾經說過,萬一有一天我……我清白不保,她會不會嫌棄?玉兒是這麼說的,她說只要人還活着便是福氣,至於……”
緩了緩,再偷偷看夜澈一眼,見他面無表情地盯着自己,臉色還有幾分怪異,他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至於清白這東西,能保自然好,若是真保不住,讓她強佔了去,那也只能當是……被狗咬了。”
“誰教你說這些話?”被狗咬了,是他們這個年代的話語嗎?怎麼聽着分明那麼不對勁?
“玉兒說的。”弘卿又淺咳了聲,至於到底是誰教小玉兒的,他不知道,或許想想都能明白,這事並不難猜測。
夜澈卻依然一臉怪異的神色,盯着他欲語還休的模樣。
弘卿被他看得頭皮開始有幾分發麻,第三次輕咳了兩聲,正要說話。
夜澈卻忽然撇嘴道:“再咳,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得了肺炎。”
他站了起來,用力咬了一口乾糧,再灌上幾口水,好不容易把乾糧吃完了,把水囊扔回到他身邊,他才向馬兒走去。
“胡思亂想些什麼?我什麼時候說過她強上了我?”一躍上馬,垂眸盯着依然怔愣在那裡的弘卿,他冷哼道:“那老妖婆……”
他頓了頓,提起老妖婆還是忍不住漲紅了臉,不是因爲羞澀,而是被氣的:“她雖然扒光了我的衣服,坐在邊上看了大半個夜晚,但至少還不至於像你說的那樣,把我給強了。胡思亂想,走吧!”
一夾馬腹,馬兒率先往前頭的路趕了過去。
弘卿花了好一會的功夫纔將他的話給消化進去,默不作聲站了起來,一邊咬着乾糧,一邊緩緩往馬兒旁邊走去。
等來到馬兒身旁再擡頭時,夜澈已經跑得快沒影了,他剛纔那話卻始終在他腦海裡不斷徘徊。
扒光了他的衣服,看了他大半個夜晚……這像是夢弒月會做的事情嗎?若想要,不管用什麼手段,哪怕下藥,要了便是。
可是,光是看着他的身子,夢弒月圖的又是什麼?
且,她現在明顯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女皇陛下,看自己的目光分明陌生無情得很,到底是哪裡出了錯了?
美色當前,只看不吃,真是出乎他的意料,換了過去,哪裡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見夜澈真的快跑得沒了影蹤,弘卿心頭一緊,忙策着馬兒以最快的速度追了過去。
一路上還能聽到他焦急的呼喚:“夜公子,你不認得路,別亂跑……夜公子,她將你扒光,看了一整夜的事情,我不提起便是……夜公子,你怎麼越跑越快了,等會該要迷路了……”
塵埃漫天,夜公子卻真的要跑丟了,山澗上,唯有弘卿的呼喚,依然久久不散:“夜公子,我不會告訴其他人她將你看光的事,我保證不會……”
大殿裡一衆官員戰戰兢兢跪在那裡,今日殿下讓攝政王爺代替她上朝,大家被傳來之後,便在這裡等了老半天,一直等到剛纔,攝政王爺才姍姍來遲。
一來便讓人把尚書大人和護國大人給押出去當場斬了,至於他們的罪名,竟然只因爲有人向攝政王爺告密,說他們在家中府邸裡,對下頭的人宣稱蒼雲陛下快要回來,重新帶領大家,執掌夢都。
因爲一道告狀的奏摺,攝政王爺連查都不查,直接便讓人將他們斬首示衆,如此暴行,如何能讓人不心慌?
所以現在在大殿上跪着的那些大臣,一個個人心惶惶,面色如土,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紅玉坐在皇位上,那本是陛下才能坐的位置,她坐在上頭如此怡然自得,完全沒有半點心虛,這模樣讓下頭的人實在是恨得牙癢癢的,可又一個個敢怒不敢言。
但,終於還是有人忍不住。
從邊城被調回來、原是鎮守南方的其中一名大將林將軍,他一步向前,直盯上頭紅玉的雙眸,臉色一沉,聲音也沉了下去:“攝政王爺是不是該回到王爺座椅上?這裡是女皇陛下的位置。”
“女皇陛下?”紅玉似乎一點不意外有人當面指控這般,垂眸盯着下頭的人冷笑道:“女皇陛下在哪裡?不如你給本王找出來。”
“就算女皇陛下不在,如今宮中還有小殿下,小殿下是將來的陛下,這位置也應該只有小殿下才能坐。”
“小殿下?你說的可是被夢弒月砍去手腳,割去舌頭,連眼睛都被挖掉的殿下?”此時的紅玉手裡握着整個皇城的兵權,已經不畏懼這些人了。
她冷眼看着下頭的人,依然笑得不屑:“林將軍,你一介武夫,本王不介意你不懂禮節,不過,禮節不懂,腦袋卻不能也不要。一個口不能言手不能動的人彘,如何能在這個位置上坐下去?”
人彘!她居然直言小殿下是人彘!這攝政王,她早就已經目中無人到這地步了!
“攝政王爺的意思便是,龍椅從此便是王爺所有了嗎?”林將軍頓時怒了。
紅玉的話也讓下頭不少人心頭的鬱氣迅速升了起來,既然有林將軍領頭,大家總算開始敢說話了。
又有一人向前,盯着紅玉道:“就算殿下不宜坐在這位置上,這位置也該是夢氏皇族的後人才能坐。”
“夢氏皇族的後人?那你告訴本王到底還有誰?”紅玉不以爲然道。
“飛揚公主和一念公主還流落在外。”又一向前。
紅月卻冷笑道:“據說她們已經投靠了七城,你是說讓一個叛國的罪人來做你們的女皇陛下嗎?”
再一人也向前一步,直面着她,大聲道:“外間有傳聞,說真正的殿下如今就在桑城,連蒼雲陛下也是在趕往桑城的途中。如今宮中這位殿下只怕身份尚有可疑,大家說在這種情況下,攝政王爺是不是不該坐在此?
仗着罪不罰衆的想法,有人帶着頭,下頭的人立馬便轟動了,一個個開始指責了起來。
區區一個外姓的賤民,過去從未有過任何功績,和夢氏皇族也沒有半點關係,她隨意一句要輔助小殿下的話,就要身一變,從夢弒月身邊一個侍衛,變成攝政王,這點,大家早就不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