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自己還真的有幾分嫌棄這個無名大俠,不是嫌棄他的爲人,只是她不想沾染上太多的麻煩,本身她的麻煩事就已經足夠的多。
但,之後也不知道該說是無名大俠死纏爛打,還是說那是既定的緣分,隨着彼此瞭解的深入,以及他時不時對自己的出手相助,兩個人竟漸漸交往了起來,成了朋友,他甚至還親自教她輕功。
本來相處起來確實挺融洽的,比江湖上的萍水相逢、泛泛之交多幾分深切的友誼,但,卻沒有半點男女之情。
可到後來,她是殿下的身份慢慢浮出水面,而無名的娘也終於被找了回來,知道自己和他自小有婚約之後,無名大俠對她的好友頓時就變了。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自己被侮辱了,也是受了委屈,從他娘那離開之後,他就跟她說要她立個字據,以後絕對不許逼他娶她,逼他和其他人一起共享一個娘子。
他雖然看起來一連氣憤,但,看得出很認真。
她當時是怎麼說的?她說改日她會主動去和華將軍談一談他們兩個人之間那份婚約。
她真的只是想告訴他,自己對他也沒有任何企圖,更加不會真的要他當自己多個男人的其中之一。
可是,無名大俠那時候態度卻惡劣得很,當着她的面低咒了一句“狗屁婚約”。
她還記得當時自己也是氣悶得很,自覺這傢伙的腦袋被驢踢過了,對她意見那麼大。
這婚約跟她有什麼關係?她還有個玄遲,也有一個理不清關係的阿初,哪裡還敢沾染他?
無名大俠大概也知道自己態度差了些,後來,他直接跟她說,如果她心裡沒有那麼齷齪的想法,那便給他立個字據,因爲,他覺得口說無憑。
當時她連想都不想的,直接走到花壇上,取了自己基本上從來不用的毛筆,洋洋灑灑卻又像鬼畫符一樣的,給他寫了一封休書。
最後,把休書扔到他懷裡,她豪氣萬千地跟他說這就是他要的東西,以後有事沒事就不要拿這種瑣事來煩她,之後瞅了他一眼漲成豬肝色的臉,得意洋洋地離去了。
休書……他無名大俠長這麼大,從來都沒被女人這樣羞辱過吧?她其實真的想笑,誰讓他一整晚都在給她臉色看。
不過,臨走的時候,偶爾回頭看了下,竟看到這傢伙看着休書,一臉嫌棄的模樣。
那時候她差點怒得忍不住回頭給自己叫屈,她不是字寫得醜,只是不習慣用毛筆,但又覺得既然是休書,要立字據的,不用毛筆,用水彩筆一類的,要是到時候他又嫌這東西寫出來不夠正規,還要她再寫一份怎麼辦?
居然敢嫌她字醜,簡直是活膩了!
哼了哼,她便轉身走遠,再也不看這傢伙半眼了。
從此以後,無名大俠於她來說便是一種奇特的存在,明明是那麼冰冷的人,卻越來越喜歡和她吵架、鬧彆扭,甚至時不時冷嘲熱諷兩句。
弄得她都懷疑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得罪了他,又或是一不小心踩死了他養的寵物,讓他心生怨恨至此。
有必要這樣針對她嗎?
可這樣一路走來,從紫川到玄國,從玄國到夢都,他們雖然時不時吵吵鬧鬧的,卻是在這一段時間才真正走到了一起。
大家像一家人那般,相處融洽和睦到讓外人連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地步,無名大俠真的成了她的家人,一個雖然對着她的時候時常黑着一張臉,但,卻真的在用心守護她,關懷她。
她不高興的時候,他哪怕受着委屈,也會故意去逗弄她,惹得她拿起樹枝往他身上招呼過去。
其實,他是想給她一個機會來發泄,是不是?
而她領了他的情,讓自己的鬱悶發泄出來,每每兩個人打鬧到最後都會相視一笑,什麼氣都沒了。
他還會偶爾跑到後山去給她打來野味,又或者直接把她拎了,說是要讓她練輕功,事實上卻帶着她出去打野食,日子雖然都過得很忙碌,可忙裡偷閒,也是其樂融融。
無名大俠真的活得像個孩子一樣,那麼純真,又那麼認真,只要是認定的人和事,他便能無怨無悔爲這個人爲這件事付出,哪怕是付出自己的性命。
可她身邊的人,哪個不是一樣?這麼久以來,一個個都在不斷吃苦,不斷受罪,玄遲、阿初、無名,師兄,如今,就連大師兄也被她拖到這個漩渦裡來了。
今天是無名,以後還會不會與更多的人面臨生命的危險?是不是隻要那些威脅到她生命的人事物還存在,就必須付出一個又一個的性命來作爲代價,才能爲她化去危機。
她忽然很想回到那個夢中,回去問問她在夢裡稱之爲師父的輪迴老人,問問他這一切到底是什麼回事?
皇陵中那口怨氣是不是與他有關係?二十年前給她母皇指出一條救命之路的灰袍男子,到底又和他有什麼牽連?他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走出這個困局,才能讓所有人平安度過每一日?
輪迴來人、師父、江南……你能不能告訴她,告訴她這一條路到底要怎麼樣走下去?
七七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傍晚時候,大軍纔剛離開漓城,從漓城東城門出發,在離漓城不到十里遠的地方準備紮營過夜。
昨夜從西城門進城,今日從東城門出城,雖說只是剛離開漓城,但事實上,他們已經走了不少路程。
漓城再過去一個城池是清月城,清月城原本有十幾萬大軍防守,卻因爲夢弒月急着要守住漓城,將其中十萬大軍遣往,如今,清月城已經沒有多少士兵留守在城內了。
雖然將清月城攻克不是什麼大問題,不過,以七七和夢蒼雲的仁政,能不費一兵一卒將清月城拿下來是最好的,就看呼延冰和來自清月城的老副將是不是能說服留守在那處的齊將軍。
七七所在的營帳已經紮好,外頭的兄弟們還在扎其他營帳,她醒來的時候,守在身邊的不是楚玄遲和沐初,而是夢蒼雲。
似乎……是第一次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的母皇,她只是依然躺在軟榻上,睜着圓溜溜的眼眸看着和自己看起來差不多大的母皇,並沒有急着起來。
夢蒼雲也沒怎麼理她,安靜坐在軟榻邊,等她自己慢慢回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七七才以沙啞的嗓音道:“躺了多久了?”
“不到一日。”夢蒼雲回道,看着她的目光依然淡然柔和,沒有焦急,也沒有不安。
“他們呢?”那兩個傢伙,如果沒事的話,一定會守在她身邊的,此時醒來見不到,是有那麼點疑惑。
不過,這個時候,漓城剛剛收復,該是大軍出發趕往皇城之際,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
“他們……在帳外等着。”見七七有幾分不解,夢蒼雲才淡淡道:“不想看到你爲其他男子心碎,也不知道說什麼話來安慰你,所以,便將母皇遣來了。”
七七不說話,也沒了平日裡和她鬥嘴的興趣,只是安靜看着她,看了好一會,才忽然一把掀開自己身上的被子,慢悠悠坐了起來。
夢蒼雲也沒有去扶她,她不是傷了身,只是傷了心,只要自己願意起來,她起來會毫不費勁,若是自己不願意,那就算是一百個人一千個人去扶她,去幫她站起來,她也還是會站不穩,依然會再次倒下去。
七七坐起來了,這一次她坐得很穩,完全沒有半點要倒下去的意思。
“我幹嘛要心碎?無名又不是怎麼了?只是遲了回來而已。”這個名字還是會讓她心傷得一塌糊塗,但,臉色沒有任何變化。
她揉着自己有幾分酸澀的太陽穴,悶聲道:“消息送去給華將軍了嗎?記得跟她說,她兒子還會回來的,如果一直不回來,等替寶兒奪下這個江山之後,我會親自去找他。讓華將軍別擔心,我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夢蒼雲薄脣輕輕動了動,最終,沒有說話。
爲人母,看着自己孩子強忍悲傷,拼了命要自己堅強起來,她心裡……也是很不好受的。
誰說喜歡鬥嘴的兩母女就一定是感情不好的?她和七丫頭感情不知道有多好。
過了好一會,她才伸手抱了抱她的寶貝女兒,柔聲道:“好,母皇親自給她寫信,幫你勸她。”
華恬商和烏雅靖如今大概已經身在千里之外的孤城城門外,正在準備攻城。
孤城守城將軍是夢夕姚的表弟,和夢弒月始一條線上的人,所有的城池裡,孤城怕是最怕攻破的一個,她也是因此才早早遣了兩人出門,讓她們所帶的將士早些與火城大軍會合,共商攻城的大計。
華將軍現在只怕還不知道無名的事情,這信……她回頭慢慢想想該怎麼寫吧。
華將軍不會因爲自己兒子生死未卜就亂了軍心,對五位將軍,除了步驚華,其餘人她自問還有這個信心。
她只是希望自己的信函,能讓華恬商好過些。
七七點了點頭,再次揉了下太陽穴,才忽然從軟榻上翻了下來,盯着夢蒼雲道:“昨夜九筒說了,懸崖上有三個人打鬥過的痕跡,我琢磨着第三個人該是已經重出江湖的殘劍老人。母皇,你去喊二皇伯,我們要立即動手。”
夢蒼雲也站了起來,盯着她道:“你二皇伯已經準備好一切,正在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