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深深看了眼那把古琴,沉聲道:“姑娘不過是想試試我們夠不夠忠心,不管是天涯還是海角,只要拿回去就好。”
“可他……”雲巧擡眼,又看着一身素白的南王爺,心裡的不安不斷在擴散:“剛纔……你該看到了,他的武功遠在我們之上。”
南王爺懂武很多人都知道,只是甚少有人有機會見到他出手,至於他的武功深厚到什麼地步,當今世上只怕也沒多少人知道。
她們運氣不差,居然在這樣一個清晨看到南王爺出手。
剛纔那些下人或許沒看清,她們卻不可能看不清。
南王爺從石凳上起來的時候,連腳都不曾沾過地,居然就這樣憑空躍了起來。
在湖面上將兩隻碟子接回來,無須藉助任何外力,便能在半空改變自己的方向。
這看起來簡單,事實上,懂武的人都知道,除非真正頂尖的高手,否則絕對做不到。
懂得凌空翻身的人很多,可基本上都要藉助外力,或是一掌擊落在湖面上,藉由掌力改變自己要走的線路,或是直接落在水面上,哪怕是水,也能給予一點力量。
南王爺卻是輕飄飄地在湖面上飄過,這樣的功力太過於可怕,別說在他手下將海角琴搶過來,就是被他發現了之後想要逃命也困難。
七公主這次,真的給了她們一個無法完全的任務。
清幽看着雲巧,這時候倒是不再感覺驚慌了,她笑道:“下輩子,還做姐妹麼?”
雲巧本來是真的害怕的,這會看到她眼底的無懼後,也笑了:“好,下輩子,還要做姐妹。”
“卻不要再被送進宮了。”把黑巾蒙在臉上,清幽忽然氣息一斂,沿着花間小道迅速向湖中央涼亭靠近,身後,只丟下一句輕柔的話語:“我去引開南王爺,你奪琴,能拿到,立即離開。”
雲巧一怔,頓時反應過來,她這是要用自己的命去賭一把,賭她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她也迅速將黑巾蒙在臉上,咬脣道:“要走一起走,要我一個人離開,我做不到!”
兩條黑影遊走在花叢間,朝湖邊快速靠近。
雖然她們的輕功也不差,在宮裡頭很多守衛不算太森嚴的地方也能隨意走動,但,在鬼宿眼皮底下想要靠近南王爺,膽子確實太大了些。
而她們,闖進來這麼久,居然完全沒有感覺到鬼宿的氣息,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直到兩人從花叢一躍而起,一左一右往湖中央涼亭飛掠而去時,才驚覺身後忽然襲來一分可怕的氣息。
來得這麼快,讓人完全措手不及!
清幽在一陣恐懼中率先反應過來,一掌落在湖面上,身形一轉,“刷”的一聲,長劍依然向鬼宿刺去。
“奪琴!”感覺到雲巧也要回頭,她忙大呼道。
雲巧幾乎是沒有遲疑的,踏着水面上廊道一側欄杆迅速向涼亭下南王爺所在的地方掠去。
楚江南依然看着遠方湖面上,與剛纔一樣,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模樣看起來就像是根本不知道有人在靠近一般,但云巧知道,他只是不屑於與自己動手。
可不管心裡如何不安,她的目標都很明確,今日,她要拿到南王爺身邊那把古琴。
掌中蓄了內力,正要一掌向楚江南拍出之際,忽然背脊一涼,在她驚覺有人已經挨近自己背後之際,一隻大掌已經落在她肩頭上。
“咔”的一聲,分明聽到肩頭骨頭碎裂的聲音。
雲巧還來不及哼一聲,整個人已經被鬼宿重力甩在那條長廊上,連涼亭都沒有跨進去半步。
“啪”的一聲,清幽在一旁跌落,被砸出一口猩紅的血。
還想爬起來應敵,鬼宿高大的身影已經來到兩人跟前。
他不說話,大掌探出,一股強悍的氣息壓下,分明看得看他的掌往自己臉上探去,想要將她們臉上的黑巾扯下來,但,兩人卻都在那份壓力之下一動不能動,連出手阻攔的機會都沒有。
就在鬼宿的大掌幾乎要碰上清幽臉上黑巾之際,長廊另一端,一把清脆的女聲傳來:“鬼宿大哥,姑娘家的臉不是你隨意可以看的,看了,你得要負責。”
分明是無厘頭的話語,鬼宿聽了之後卻愣是把手收了回去。
負責,這怎麼可能,他這一生都得要伺候在南王爺身畔,哪來的空閒時間對一個姑娘家負責。
轉念間,七七那道淺紫的身影已經來到他跟前,她隨意掃了眼倒在地上,正疑惑地盯着自己的兩個丫頭,薄脣揚了揚,笑道:“忘了告訴你們,海角琴我昨夜已經拿走了,害你們白來一趟,真心抱歉。”
眼角餘光瞄了眼坐在涼亭下看着自己的楚江南,又看着兩人,笑意斂去:“我要和南王爺用膳,你們要不要一起?”
清幽和雲巧雖然還有點糊里糊塗的,不知道七公主和南王爺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但還是認真的搖了搖頭。
剛剛纔想對南王爺出手,現在和他一起用膳,先不說她們有沒有資格,光是想想都知道,定然是難以下嚥的。
“既然不一起,那還杵在這裡做什麼,從哪來回哪去。”袖管一揚,一瓶藥落在她們跟前。
清幽把藥撿起來,扶着雲巧站起,看了眼七公主,再看了眼鬼宿以及淡淡看着七公主的南王爺,慢慢轉身離開。
其實走得真是萬分不安,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就這樣走出去。
但,身後竟真的沒有人追過來。
直到離開王府,兩人還是沒有從震撼中驚醒過來。
她們真的就這樣走出來了,臉上黑巾未曾被扯去,南王爺的人也沒有看她們的真容,而她們……真的離開王府了。
“幽兒……”
“回去再說。”清幽阻止雲巧問下去,或許,已經猜到是什麼一回事,卻只是還想不明白,七公主和南王爺的關係何時變得如此不一般。
不過,那不是她們該管的,現在該做的是趕緊找個地方,拿剛纔七公主給的藥好好揉一揉,剛纔被那個黑衣的男子抓過的地方,直到現在還一股一股劇痛傳來。
瞟了同樣傷得不輕的雲巧一眼,她淡言道:“走吧。”
……
七七沒有向楚江南解釋太多,因爲他沒問。
昨夜之前她不認爲自己和他的關係真可以到這般親近的地步,只是知道南王爺還算是好說話的人,讓清幽和雲巧來這裡最爲合適。
她本來準備了一大堆說辭,但經過昨夜之後,她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了。
這師兄師妹的,關係不一樣了,果然連說話都多了幾分底氣。
但她不說話的另一個原因,便是南王府家廚子的手藝實在太恐怖,恐怖到她已經在幻想着以後每天過來這裡蹭飯吃。
雖然,這個想法不怎麼切實際。
沐初和楚江南各自隨意用過早點,楚江南只是遲疑了片刻,便褪去外衣,在長椅上坐下。
沐初取出銀針,在他胸前背後各自施針,也招呼着依然吃個不停的七七,讓她看自己施針的手法。
七七本來學過一點中醫之道,對人體穴位的認識比一般醫者都要強,只消看一眼,便看懂落針的都是什麼地方。
不過,如沐初所說,這種施針的手法也不過是壓住病情,治標不治本的。
也便是說,只要南王府不接受動刀子,他再怎麼給他施針,也只能給他拖上半年的命。
半年之後,他必死無疑。
“王爺可訂好了下江南的日子?”把長針一根一根收回的時候,他問道。
楚江南頷首道:“下月初一動身,先生的藥可能來得及。”
下月初一,那便是隻剩下數日的時間,沐初思索片刻,才道:“來得及,不過……”
把長針收好,他抿脣道:“在下每逢八月得要回仙霞山拜祭先師,無法跟隨王爺下江南,這施針……”
每隔數日施一次針,才能勉強給他維持半年的命,若是不施針,只怕不出三個月,他便要與世長辭。
他的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楚江南和七七都知道。
七七眼底閃過幾分黯淡,口中的點心頓時變得難以下嚥了起來。
你說這換了關係感情就是不一樣,哪怕拜師只是一日,對這位師兄已經開始多了幾分牽掛。
一想到他的身體,再美味的點心也如同嚼蠟了。
“不知道七七是不是可以隨王爺下江南走一趟?”沐初回頭看着她,隨時在詢問,但眼底卻有幾分懇求的味道。
仙醫從不會求人,這次求她跟隨南王爺下江南,只怕不僅僅是讓她跟隨這麼簡單。
楚江南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倒不是爲了自己的身體,而是,他時間真的不多,若她能跟隨自己去一趟江南,每日裡跟在自己身邊,到時候就算白天不得空,夜裡也還是有時間可以將師父的琴藝教授給她。
不管她能學到多少,他也只能一股腦全傳授,以後他不在的日子裡,她再自個兒慢慢去學。
面對兩雙各帶目的卻同樣含了幾許期待的目光,七七捏了捏手裡的糕點,乾笑道:“都這樣看着我,我不去也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