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在哪裡?”楚江南的聲音涼涼的,聽不出有半點溫度。
東陵輕歌一怔,這一怔之後,整個人頓時涼透。
她以爲師兄來看她,以爲師兄對她還有一份情,可原來,一切不過是她以爲。
他來,只是爲了海角,不是爲了她。
終於,她笑了,轉身面對她,笑得悽楚:“師兄,我傷成這樣,你心裡真的沒有一點憐惜麼?”
爲什麼每一個人都如此絕情,爲什麼?
楚江南淡漠的目光落在她臉上,透過輕紗看到那一片被毀的容顏,目光淡然,眼底沒有任何波瀾:“自作孽,不可活。”
一聲哽咽從喉間溢出,這一刻,眼角的淚再也忍不住簌簌滑落。
是啊,是她自作孽。
她毀了慕容七七的清白,所以,慕容七七纔會發了瘋一樣毀了她。
她派出殺手想要將慕容七七和拓拔飛婭誅殺在狩獵場裡,所以,她纔會反倒被那兩個女人設計,毀在自己派出去的殺手手中。
一切,真的是自作孽……
“我可以把海角還給你。”她咬着脣,忍着眼淚,啞聲問道:“可你能不能認真回答我一個問題?”
海角雖然不是他的,但,卻是師父的。
他纔是師父唯一一個真正的傳人,師父一直那麼偏心,她父皇花了重金也打動不了他,在父皇絕望之際,他不知爲何忽然答應收她爲徒,可是,他最厲害的心法卻從來不願意教給她。
只有師兄纔是他心裡唯一的徒弟,只有師兄纔有資格成爲他的傳人。
她愛師兄,一直一直愛着,所以她只會羨慕,卻從來不會妒忌,更不會恨他。
這麼多年來,除了在師兄身邊和他一起撫琴時,她曾快樂過,其他時間,她從不快樂。
楚江南目光依然那麼淡,彷彿她說什麼對他來說都一樣,激不起他心底半片漣漪。
東陵輕歌忍着心頭的痛,或許已經從他的眼底得到答案,卻還是不願意就此死心。
她要一個答案,一個她盼望了多年的答案。
“如果我不是晉國的九公主,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師兄,你會不會喜歡上我?”當初,他不願意和她交心,她其實很清楚,更大的原因是因爲兩人的身份。
師兄從來只想要一種平平淡淡的生活,可她晉國九公主的身份,從一出生就註定了不可能平淡。
她的人生字典裡,也不會有“平淡”這兩個字,她要是的榮耀,她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所有人都讚美她,爲她失了魂。
是不是因爲這樣,所以這麼多年來,她從未走進師兄的心裡?
“師兄……”
“不會。”很安靜的回答,卻在一瞬間將她徹底打入地獄,讓她再也爬不起來。
“爲什麼?”這一句“爲什麼”嘶啞得幾乎無法出口,她眼裡有淚,依然一瞬不瞬盯着她沉寂的臉,“爲什麼?”
楚江南直視她的目光,眸光沒有半點閃爍:“你無法讓我沉迷。”
如果他的目光不是這麼坦蕩,如果他在說這話的時候躲開她的視線,她心裡或許還會有那麼一點奢望。
可他……說得如此淡然,目光也如此清透……
她笑了,笑着落淚,她的一生,再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慕容七七呢?她可以讓你沉迷麼?”那夜文鬥,他是不是已經發現了,慕容七七纔是海角真正的主人?
他這麼急着從她手裡取回海角,是爲了將海角交給那個女人麼?
這時候她才發現,她連恨的力氣都沒了。
“慕容七七……她是不是可以讓你沉迷?”
“是。”那日與七公主一起撫琴,他確實失了魂,與她一起沉醉在琴音帶來的幻境中。
活了二十多年,從未與女子走得親近,他不懂什麼是感情,也不會在意,七公主給他的震撼出乎他的意料,他所爲的“沉迷”也不過是一起撫琴時的淪陷,與男女情感無關。
與他認識了這麼多年,東陵輕歌對他還是有幾分了結的,他說“是”的時候,眼底一片清明。
他是爲慕容七七沉迷,卻不是真的愛上她。
至少,師兄心裡沒有誰,至少,這一刻,還沒有誰。
“我把海角還給你。”深吸了一口氣,她轉身,慢步走到一旁的矮几上,將海角捧了起來。
心頭的血氣不斷在翻涌,自從荷花宴那夜海角聽從慕容七七的意思傷了她之後,如今和海角走近,它就會對她有敵意。
海角的靈性依然被她封鎖,那份寒氣卻已傷了她。
雙手將海角捧到他面前,連在他面前流淚的資格都沒了。
沒有人憐惜,淚水爲何而流?
楚江南將海角接過,海角到了他懷中,那份寒氣頓時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暖暖的氣息。
自從東陵輕歌拿到海角之後,他與海角就沒有再聚過。
目光落在海角黑亮的琴絃上,脣角忍不住泛開點點笑意,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
這一份柔和,這一抹淺笑,讓東陵輕歌看得完全失了魂。
好美,師兄的笑,真的好美……他從來沒有對她這麼笑過,從來沒有。
直到他轉身朝門外走去,看着他又恢復清冷的背影,她忍不住道:“師兄,你真的……真的對我一點感情都沒了麼?”
她追了兩步,卻不敢靠近,只癡癡看着他的背影。
捨不得他走,就當可憐可憐她現在這副落魄的模樣,他……留下來再陪陪她可以麼?
楚江南的腳步沒有半點停頓,推門而出之際,身後,只丟下一句冰冷的話語:“看在你如今這份淒涼上,師父的仇我可以不報,但以後若再找七公主麻煩,我會親手撕碎你。”
“碰”的一聲,房門被關上的聲音重重砸在她心頭。
兩腿一軟,狠狠摔了下去,可房中只有她一人,她倒下了,卻沒有誰給她半點憐惜。
師父的仇……他知道!他居然知道!
渾身,頓起一陣涼意,將她整個人涼透。
三年前的一幕幕重回腦際,那把匕首本來是要佯裝插進自己的身軀,卻在師父好心救她之際,她把匕首送進師父的心口,親手送他仙逝……
那猩紅的血,一滴一滴落在海角上,海角的暖意沒了,只餘下冰冷的氣息。
那夜,她將師父的屍首推入萬丈懸崖,她以爲,從此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誰敢跟她說一句,海角不是她的,她不是海角真正的主人。
用師父的血封了海角的靈性,再讓它汲取自己的血,讓它變成她的所有物。
而師父,聞名整個紫川大陸的夢真人,從此與世長辭。
她以爲這事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她以爲一輩子都不會有人提起,可原來師兄早已經洞悉,原來,她早就已經被所有人遺棄。
沒了,一切都沒了……
閉上眼那一刻,師父死去那一幕在腦海裡重現,他脣角滲血,目光卻淡然,如同在意參透了生死一樣。
“你前世罪孽深重,今生也不會有好報,等海角真正的主人回來之時,你也改來陪爲師了。”
掌心,滲着一片猩紅,淚,卻已經乾涸了。
她早該下去陪師父了,在知道海角真正的主人活在這世上之後,她就該聽師父的是不是?
師父,徒兒知錯了,徒兒這就去陪您。
師父,還會原諒徒兒麼?你會麼?
東陵浩天確實在武鬥那日在玄王爺下令封城之前便出了城,出城之後快馬加鞭一路未曾停歇過,三天三日,他趕到雪峰山,從雪峰真人手中求得稀罕的血蓮,再匆匆趕回。
直到這第四日,他才一路風塵僕僕地回到宮裡。
回來的時候,一臉紅腫的蝶衣依然守在東陵輕歌寢房門外,見三皇子回來,她匆匆迎上,急道:“三皇子,蝶衣求您,求您去見見公主。”
兩腿一軟,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一邊磕頭一邊哀求:“三皇子去看看公主吧,公主還可以好起來的,她一定可以好起來的,三皇子……”
東陵浩天根本不理會她,大步從她跟前跨過,直接往東陵輕歌的寢房走去。
蝶衣一驚,待看清三皇子手裡那株血蓮之後,頓時眉眼一亮,匆匆站起來跟了過去。
原來三皇子這三日來對公主不聞不問,不是因爲覺得公主已經沒有利用價值而放棄她,而是出了城,尋良藥去了。
三皇子對公主是有情的,在這個無情的皇族裡,他對公主的親情和其珍貴!
“三皇子,公主的身子已經沒有大礙,她……”
東陵浩天推門進去之後,腳步忽然一頓,高大的身軀堵在門內,握着血蓮的大掌不斷在收緊,渾身,止不住一陣瘋狂的顫抖。
蝶衣嚇了一跳,目光繞過他的身軀往房內望去。
只一眼,一張臉頓時血色全無,被眼前的一幕痛得連呼吸都忘了。
良久,她纔回過神,匆匆奔了過去,把東陵輕歌從白綾上抱了下來。
顫抖的長指往她鼻尖探去……鼻息,全無……
一瞬間的劇痛後,房內,傳出了蝶衣撕心裂肺的呼喊:“公主……”
“是南王爺!”她霍地擡頭,盯着東陵浩天,眼底的恨絕不比他少半分:“南王爺來過,把公主的海角琴取走!是他!是他害死公主,是他!”
東陵浩天閉了閉眼,手中那朵用自己苦苦研究了十多年才研究出來的劍法換回的血蓮,被他生生捏碎。
楚江南,慕容七七,楚玄遲!
本皇子不會放過你們,一個都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