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沒有再說什麼,她不知道該如何去評論輪迴老人的話,或許,是因爲心裡的撼動。
如此捨身爲人,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境界?換了是她自己,她是不是能做到用自己的委屈,來成全旁人?
人太好,活着,好累。
回去的路上,七七不經意問道:“師父,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不管是在夢中還是在傳說中,他都只有一個代號,輪迴老人,從前在她的心裡,也不過是一個模糊的影子,連輪廓都沒有。
但現在,她親眼見過他,什麼感受過他那顆柔軟慈悲的心,但卻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其實他看起來真的還能年輕,與輪迴老人這四個字簡直搭不上任何關係,每每在心裡將他和輪迴老人對上號的時候,總覺得彆扭得很。
試問,你如何能稱呼一個看起來纔不過二十餘歲的年輕男子爲老人?
不料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問題,竟讓輪迴老人爲難了起來,名字……
好一會等不到他的答案,七七微微訝異了起來,隨即乾笑道:“不想說就算了,我不是非要知道不可,沒事沒事。”
連個名字都不願意告訴她,一個名字而已,真有這麼爲難嗎?不懂他們這種高人的想法,但既然他不願意說,七七便也不問了。
不想輪迴老人回頭看着她,淡淡道:“名字於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從未有過,如何告知?”
七七原先還有點想不透這話到底有什麼意思,再想了想,才徹底了悟,不由得睜大一雙眼眸看着他,訝異道:“你是說……你沒有名字?”
在她震撼的目光下,輪迴老人淺淺笑了笑,點了點頭,便繼續邁步往前頭走去,不再理會呆愣在原地的丫頭。
七七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他說他沒有名字,他居然沒有名字!一個人怎麼可能連一個名字都沒有,沒有名字,別人如何跟他相處?總不能一直喊他輪迴老人吧。
不過,這靈洞天裡來來往往也就四個人,而他們三人該都喊他師父……但這也不該能成爲他沒有名字的原因。
沒名字……她無法想象一個人沒有名字,漫長的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到底要怎麼活過來。
還有,靈洞天裡真的只有他們四人嗎?那玄天和七傷以及驚鴻沒有來到他身邊的時候,他一個人的日子到底是怎麼過的?
默不作聲走在他身後,看着他安靜飄逸的背影,她完全無法想象一個人的日子該過得如何。
但看到他,忽然又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彷彿他真的很安靜,如果自己不和他說話,他似乎也很少會主動提起些什麼話題。
這樣一個人,哪怕真的孤單度過幾個十年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一個人孤孤單單過幾十年,這日子是不是太清苦了些?
“怎麼了?”走在前頭的輪迴老人似乎能感覺到她的異樣,住了步,回頭看着一個勁盯着自己的丫頭,他目光柔和,脣角微微上揚:“在想什麼?是不是在怪師父連個名字都沒有,心裡有所嫌棄了?”
“我怎麼可能會嫌棄師父?”七七也不知道爲何這聲師父會叫得這麼順溜,就連喊夢真人的時候,也似乎沒有這個順口過。
不過,這不是她現在該考慮的問題,盯着他在風中微微揚起的斑白髮絲,心裡只有無奈。
沒名字就沒名字吧,有什麼好嫌棄的?只是不知道被心中哪根弦抽痛了,微微有幾分揪痛……
“還不走嗎?”輪迴老人又道,聲音依然那麼柔和。
那一刻她似乎看在楚江南在看着她,柔聲淺笑道:“走吧,帶你回去吃好吃的,我王府中的廚子手藝高超,保證你喜歡。”
那一抹寵溺的笑在腦海中不斷徘徊,她忽然脫口而出:“江南……”
“江南?”輪迴老人淺聲默唸這兩個字,忽然淺聲笑道:“好,從今以後我就叫江南,走吧,謝謝你送的名字。”
挽脣一笑,他再度轉身,繼續往前邁步,這次再沒有回頭。
七七愣是費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徹底回過神來,江南……他的意思是從此以後他就叫江南嗎?
她只是想起了師兄而已,可現在……算什麼情況?等回去之後,她將這事告訴他們,那幾個人會不會輪着一個一個狠狠來收拾她?
話說輪迴老人,也便是從今以後的江南,人已經走出好遠,到最後七七幾乎連他的影子都捕捉不到了。
真是的,說走就走,明知道自己沒有跟上去,居然真的不等她。
荒山野嶺的,來的時候漫無目的,也不在乎走丟,回去的時候還真怕自己被丟了。
終於七七提步,以最快的速度追了過去,但可惜,也不知道是師父真的走這麼快,還是她功力大減之後走得比蝸牛還慢,追了那麼久,居然連他的影子都追不到,甚至還有被越丟越遠的趨勢。
好不容易又找回他一點身影,七七再不敢分神,凝神聚氣,邁着最快的步伐,一口氣狠追了一大截。
至於前方的江南,步伐從來就沒有變過,依然不急不慢,慢步前行,可他每邁出一步,都似已經走出很長的一段距離那般,動作看似緩慢,但轉眼間已掠出了很遠。
七七一直追着,完全不敢掉以輕心,等回到他們所住的那個小庭院之後,她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一張臉紅得如熟透的蘋果那般。
回去之後,師父又走到了後院中去收他的藥草,七七好不容易纔將自己的氣息平緩過來,跟隨了過去。
看到他收拾藥草的身影,莫名又覺得有幾分眼熟,這個身影好像阿初,但阿初卻是喜歡穿白衣服的……
她走了過去,與他一起將草藥一點一點收起來,偶爾抽空側頭看他一眼,更多的時候卻只是透過他去看她在那個異時空所思念的人,師兄,阿初……可最後視線還是停留在他那一身灰袍上。
最後她總算忍不住問道:“師父,你一直都穿灰色的衣裳嗎?我似乎從未見你穿過其他顏色的衣袍。”
江南連眼皮都沒擡一下,依然在整理着他的藥草,只是淡言道:“這顏色不沾塵,不留痕,一件衣袍可以多穿數年。”
七七咬了下脣,沒再接他的話下去,忽然就覺得這話題實在毫無意義。
因爲他的孤單,不管他穿什麼樣的衣袍,對他來說又有什麼意義?根本無人去欣賞,也無人在意。
江南……
輪迴老人這個男子,爲什麼時常會給人一種揪心的感覺?是因爲他真的太孤冷了嗎?難道,他就註定了一輩子這麼孤單?
萬一他的修仙之術越練越爐火純青,生命將會無限延長,那以後是不是還有很漫長的年華,他都得要一個人度過?
不對,如果那一戰真的存在,那麼,他很快也會死去,他的孤單也該結束了。
忽然心頭一震,七七猛地側頭看着依然安靜在收拾藥草的江南,一顆心在看到他那鬢白的髮絲之後,頓時被撕扯得血肉模糊。
不知道這一份痛來自何方,只是忽然想起她母皇與她說過的故事,輪迴老人在七傷死了沒多久之後,也因爲太沉鬱太孤單,最終也往斷陵崖終身一躍,結束了他的性命。
他也是會怕孤單的,那麼,他現在的平靜和從容,都只因爲身邊還有個七傷嗎?
若果真這樣,以後她走了,他怎麼辦?
呼吸亂了,心也被揪疼了。
以後她走了,七傷也不在了,這孤單男子的生命是不是也該到盡頭了?
……
五天了,離他們離開皇宮已經整整五天,成千上萬的人馬派出去尋找,竟連區區幾個人都找不到。
一個又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消息送回來,讓夢弒月那張沉鬱的臉越來越難看,到最後已經只能用猙獰來形容。
尤其這張臉近日以來蒼白得可怕,眉宇間那份病弱的氣息,就連她的一身魔氣都給掩去了。
“陛下,你身子看起來實在不好,不如早點回皇陵修養,不能再拖下去了。”
司馬妍姬是她身邊這麼多人當中,唯一一個敢如此耿直向她進言的,所以,這些年來哪怕司馬妍姬性子太硬,她所說的話夢弒月不一定喜歡聽,但夢弒月對她卻始終是最爲信任。
這種信任,就連常年跟在她身邊的四人也比不過。
如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紅玉和司馬妍姬,夢弒月竟然有幾分感慨,往日看起來紅玉與她的關係更爲密切,可每到這種時候,敢無所畏懼向她直言的人,永遠只有司馬妍姬。
見她眉目間似乎多了幾分少有的無奈,司馬妍姬繼續道:“若是陛下不放心,屬下以項上人頭保證,會繼續盡全力爲陛下追捕夢蒼雲他們,若是屬下有半分偷懶怠慢,屬下這條命便交於陛下。”
站在一旁的紅玉聞言,立即挑眉道:“司馬大人的意思是,若是在陛下出關回來之前,司馬大人無法將夢君大人找回來,便自願把項上人頭交給陛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