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定北有點迷迷糊糊的,在一片吵鬧聲中醒來,醒來的時候,房內只有他一個人。
睡了一覺醒來,酒意已經清醒了大半,他走到矮几旁將茶壺端了起來,茶水很涼,一口氣喝掉大半壺之後,整個人終於是清醒了。
外頭,吵鬧聲不斷,聽到有人高呼救火,他微微一愣後,立即走到門邊,推門而出。
院裡,無數的小太監和侍衛們拿着水桶往西廂的方向趕去,看清這裡的一切,才知道自己今夜睡的是四皇兄的無塵殿。
不見寢宮那邊有任何動靜,只是西廂幾間寢房起了火,楚定北打了個呵欠,心安了,正打算回房繼續睡覺,不料轉身之際,竟看到院子那些凌亂的身影中,兩人在角落裡一陣糾纏。
待他揉了揉酸澀的兩眼再看時,竟看到一名女子被一個侍衛打扮的高個男人挾持着,一路往院外奔去。
那女子……妖女!
腦袋瓜一下便清醒了,他連想都不想的,舉步便追了過去……
無塵殿走水,這消息傳來的時候,楚江南才從步驚華那處回來不久,正要上牀就寢,便聽到鬼宿來報,說無塵殿裡出了點事。
無塵殿一向守衛森嚴,這麼多人守着竟還能失了火,爲何他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四皇兄呢?”他從牀上坐了起來,問道。
鬼宿如實道:“不在寢宮裡,七公主也不在,無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赫連夜呢?”
“赫連將軍還在處理藥人的事情。”前夜一共殲滅藥人上千名,但依然有幾百人趁亂逃逸,赫連夜如今正領着人馬繼續追捕,這兩日都無暇回宮。
楚江南只是思索了片刻,便起身披上一件外袍,與鬼宿一起匆匆離開無瑕殿,往無塵殿走去。
今夜身體依然有幾分不適,那夜受的傷尚未完全痊癒,鬼宿不敢大意,一直跟在他身邊。
直到了無塵殿,火勢已經徹底被澆滅,西廂被燒燬了一片,所幸沒有造成任何人員的傷亡,只是房間燒沒了幾所。
“去看看究竟是什麼原因起的火。”他平靜道。
“是。”鬼宿應了一聲,和侍衛們一起在廢墟里觀察了起來。
“小純子。”楚江南喚了聲。
小純子立馬從身後趕了過來,向他行禮道:“參見攝政王爺。”
“王和娘娘今夜何時離開的?”
“大約一個時辰之前。”雖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但他們從正門離開,守夜的太監和侍衛都知道他們離開的時辰。
楚江南不再多問,只要有人知道他們離開的時辰,便說明他們是自己離開的,該是去了沐初那裡了。
四皇兄急着將七七送走,只怕,是打算提前執行他的計劃了。
他有點無奈,今夜有些話未曾和母妃說得明白,因爲很清楚母妃不會理解。
他是真的喜歡七七,卻也是真的願意成全,只因爲他很清楚,對七七的付出,任何人,包括沐初,都比不得他四皇兄。
他只是從不願意說,一直只會用行動來表達,他無法一直陪在七七身邊,只因爲他還需要爲她做太多太多的事。
過去那兩年,每每夜色深沉,他趕到他的地方,只爲看一眼他掌中那條血脈,確定七七的安全,那時候他一身的風塵,一臉的滄桑,除了他,有誰能看見?
每次看完了,他便又連夜披星戴月地離開,因爲變成戰事一直告急,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他的處理。
楚江南剛開始的時候確實有幾分怨着他四皇兄的,可後來,他卻似乎明白了他的苦衷,也看清了他爲七七所做的一切,正因爲這樣,他纔會主動離開鄴城,來到玄都當了他的攝政王,爲他分憂。
四皇兄活得很累,一直都很累,七七隻能感受到守在自己身邊的沐初那份情,何時想過還有那麼一個人,他對她萬般思念,比誰都希望可以長久待在她身邊,但,卻始終被許多事情牽絆着。
抽不了身,也不過是爲了她。
這樣一個全心全意付出的人,這樣一份毫無保留的情,他如何能與之爭奪?成全,不過是明知不該爭奪罷了。
看着回到自己面前的鬼宿,他淡言問道:“如何?”
“有大量的火油。”鬼宿沉聲道。
楚江南大掌一緊,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果然是有人有意而爲之,若不是用了大量的火油,在守衛森嚴的無塵殿裡,這火勢也不可能說起就起。
“派人去迎賓殿那邊看看北王爺可還安好。”他沉聲道,自己才從母妃那裡回來不久,那邊並沒有任何異樣,但,未曾看過七皇弟那邊的情況。
“回攝政王,北王爺今夜醉酒,王命奴才送北王爺到東廂廂房休息去了。”小純子聞言,忙道。
楚江南心頭莫名一沉,目光也迅速沉了下去。
赫連夜與斐荊這兩日不在宮裡,四皇兄和七七今夜離開,七皇弟又醉酒睡在這裡……所有的事情,爲何看着如此巧合?
“不好!”他心頭一驚,忽然一轉身,揪起小純子的衣領,施展起絕妙的輕功,大步往東廂趕了過去:“北王爺睡在那間廂房,帶本王去!”
鬼宿被他嚇了一跳,想起他身體尚未復元,忙追了過去,急道:“主子,你身子不好,不能動真氣,主子……”
楚定北的寢房,房門大敞着,裡頭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一抹尚有一點餘溫的大牀,楚江南心頭一急,胸臆間血氣頓時翻涌了起來。
“主子,你的身子……”鬼宿上前兩步,忙道。
“立即召集人手去追查北王爺的下落。”素來平靜溫潤的楚江南,此時也開始心亂了起來,他急道:“命人通知小玉兒,讓她馬上派人來支援,必須儘快找到北王爺!”
“主子……”
“快!”
“是。”鬼宿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森寒的臉色,只除了當初知曉七公主出了事那段時間。
今夜這一切分明是有人有意而爲之,他們的人已經將眼線放在宮裡那麼久,這一切,都是有備而來的!
看着鬼宿離開後,楚江南也立即離開無塵殿,調集宮裡侍衛在整個皇宮內搜尋了起來。
今夜的一切,全是衝着七皇弟而來的,敵人見不得楚國和玄國修好,若是北王爺在玄國出了事,這場議和不僅不能成,還會將楚王的憤怒推到頂峰。
楚玄兩國勢必勢成水火,大戰一觸即發,到時候鄰國趁機進犯,再加之剛被收服的西楚以及十國黨羽一起作亂,玄國,將岌岌可危。
安排這一切的人,究竟是東陵浩天還是背後那個人?但這一切,對現在的他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事,七皇弟去了哪裡?
江山沒了還能打回來,若是人沒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心臟便止不住一陣猛烈地收縮。
七皇弟,這臭小子,一定要沉住氣,一定……不能踏入敵人的陷阱……
沐初沒想到楚玄遲會在這時候將七七抱回來,甚至,還有讓她一直留在這裡的意思。
“確定?”他挑了挑眉,看着兩個抱在一起睡得甜絲絲的大小人兒,還是忍不住問道。
楚玄遲沒有迴應,目光同樣落在牀上那兩個牽動他心的女子身上,用力看了一眼,將這一幕深深刻在腦裡,他一轉身,舉步往門外走去。
沐初追了出去,與他一起進了另一間寢房。
裡頭的人正在休息,臉色依然蒼白,但已無當初送來時那份晦暗。
聽到有人進門的動靜,他機警地睜開眼眸,當看清進來的是何人時,雖然早已聽沐先生提起過,如今,還是激動得幾乎熱淚盈眶。
賀蘭赤木從牀上翻了下去,撲通一聲跪在楚玄遲跟前,只是跪着,雙肩微微顫抖,連話都說不出口。
“起來吧。”楚玄遲親自上前將他扶了起來,溫言道:“是我有負於你。”
賀蘭赤木搖了搖頭,難得聽到門主如此溫情的話語,雖然只是隻言片語,卻已勝卻許多。
他啞聲道:“門主,是我……是我的錯。”
兩年多,他被控制心性,當初根本無法掌控自己的行爲,但,如今卻還是能想起來當初自己都做過了什麼。
哪怕不知道那些人具體在做什麼事,但,需要他易容的,定不是什麼好事。
他一定犯了許多錯,一定已經錯得很離譜。
一想,心頭一陣慚愧,便又想向他下跪。
楚玄遲卻緊了緊握住他肩頭的大掌,沉聲道:“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和你沉浸在過去中,賀蘭赤木,從今日起,重新活過來,是要繼續留在我身邊,還是另謀出路,由你自己決定。”
賀蘭赤木心頭一顫,心裡又是一陣激動。
入了夜皇朝的大門,今生今世就不得隨意離開,尤其是他們這種知道夜皇朝太多秘密的人,可現在,門主說,由他自己決定。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楚玄遲,好一會,他才啞聲道:“誓死追隨門主。”
楚玄遲不說話,只是,臉色微微柔和了幾分。
沐初看着賀蘭赤木,如今楚玄遲在這裡,許多問題大概都能問了:“可有看到背後指使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