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婚
歸根究底還是個沒長大的小丫頭,不過,江東還是希望她發泄出來,之前那麼懂事的又安,不是她,不過才二十五的丫頭,他們是不是讓她承受的太多。
江東心裡又酸又疼,張開手臂想把她擁在懷裡,又不禁遲疑起來,這樣是不是太不仗義了,江東的手擡在半空很久,最終頹然落下。
又安哭着哭着,自己都覺沒意思起來,她哭她的,江東別說勸,連回避都不懂,就這麼看着她哭,哭到後來,又安自己都有點哭不下去了,也終於明白,她就是再哭也沒用,不會有她家老男人來哄她,更不會有人心疼,疼她哄她的人都死了,先是爸爸,然後是周自橫。
又安抹抹眼淚,扭身回去,哐噹一聲甩上門,撲在牀上她覺得很冷,即使暖氣充足,依然感覺冷的刺骨,但她還是睡了過去,並且做了夢,她夢見周自橫回來了,親着她紅紅的眼睛心疼的問她:“媳婦兒,誰欺負你了?”
江東輕輕推門進來,立在牀邊看了她很久,終於睡着了,小小的身子縮在厚厚的棉被裡,只露出一張小臉在外面,臉色有些白,眼睛閉着,羽毛般的眼睫在壁燈柔和的光線下,閃爍着晶亮的水澤,順着臉頰蜿蜒而下是狼狽的淚痕,小嘴委屈的癟着,還有些輕微的哽咽抽動,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有幾縷調皮的碎髮黏在臉頰邊上。
江東微微彎腰,輕輕把碎髮撥開,手指不經意劃過她柔軟的脣,觸電般的收了回來,轉身迅速走了出去,闔上門,不禁微微苦笑,自己的定力不過如此而已。
又安是被臉上溼濡的觸感弄醒的,一睜開眼就對上橫橫的一張貓臉,橫橫臥在她枕頭邊上,伸出刺刺溼濡的小舌頭一下一下舔她的臉,舔一下,喵嗚一聲,渀佛控訴什麼。
上次的惡**件之後,大約嚇壞了橫橫,好幾天它都不吃東西,也不動,就縮在貓窩裡,又安只得把它送到了寵物醫院去住院治療,這一陣子她都生無可戀,哪兒還會顧到它,這會兒看見它,纔想起來忘了接它回來。
想到一家三口,少了一個,眼眶不禁一熱,撓了撓它毛絨絨的下巴:“橫橫,你爸爸丟下咱們娘倆走了,以後就剩下你跟我相依爲命了,怎麼辦?”“喵嗚……”小貓叫了一聲,伸舌頭來舔她的眼淚。
臥室門從外面推開,江東一進來就看到小貓對着又安的臉又親又舔,幾步走過來提溜起它的後脖頸,喵嗚……喵嗚……小貓叫都悽慘無比,眼巴巴看着又安。
又安急忙道:“你放開它,這樣它不舒服。”江東看了看小貓,嚴肅的道:“你知道它身上有多少細菌嗎?”走到門邊直接把橫橫丟了出去,啪一聲甩上門。
又安愕然,忽然想起,貌似她家老男人也不喜歡橫橫,只要周自橫一回來,小傢伙就分外會看眼色的躲在貓窩裡,連頭都不敢露出來,又安不禁臉色一暗。
江東看看腕錶:“已經八點了,即使不上班,作息也該保持規律,給你十分鐘洗漱時間,然後下樓吃早餐。”說完,不等又安反應轉身出去了。
其實又安一點都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跟江東跑到了一個屋檐下,如果可以,她恨不得這輩子都別跟他有接觸,可這男人偏偏喜歡多管閒事,尤其她的閒事。
又安請假了,她不想上班,不想跟人打交道,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從周自橫死的那一刻,就畫上了休止符,可她也再沒勇氣自殺,她覺得,江東說的對,她死了恐怕也見不到她家老男人。
又安洗漱完了下樓,看見廚房裡忙碌的背影,有片刻恍惚,這個場景熟悉的讓她產生了錯覺,她不自覺走過去,立在廚房外,怔怔看着江東的背影發呆。
江東穿着軍褲,上身也是軍裝襯衣,襯衣的袖子挽到手肘,又安的角度,能看見他小半個側身,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幾顆,鬆鬆的,有幾分居家的慵懶隨意,一樣的寸長頭髮,甚至一樣的高度和身材,站在廚房裡,跟又安腦子裡的影像幾乎完全重合。
江東把稀飯盛在大碗裡,回頭就發現,又安直直望着自己,紅腫的大眼睛裡淚光宛然,江東暗暗嘆口氣,他從來不知道,這丫頭原來這麼愛哭,在他面前的又安倔強強硬的像一堵石頭牆,把他所有好意擋在牆外。
顯然,周自橫跟前的她是不一樣的,有着小女人的柔軟和脆弱,可是扮演這種角色,令江東鬱悶又酸澀。
江東把稀飯遞給她,粗聲命令:“把這個端到桌子上。”又安機械的接過大碗,有些失魂落魄的轉身,剛走到餐桌前手一滑,一大碗稀飯嘩啦一聲摔在地上。
江東嚇了一跳,急忙衝過來,一伸手就把她抱到桌子上,迅速把她的襪子拽下來,腳背上有一大片紅紅的燙傷,別的地方還好。
江東黑着臉問她:“藥箱在哪兒?”又安搖搖頭:“這些東西都是自橫放的。”江東轉身舀毛巾裹了些冰塊過來,讓她按着先止疼,自己去找藥箱。
又安怔怔望着地板上的稀飯漬發呆,江東找到了藥箱,舀出燙傷藥膏給又安擦藥,真的很疼,把裹着冰塊的毛巾移開之後,那種火辣辣的疼,都有點鑽心,又安最怕疼,尤其嫁給周自橫之後,更是一點兒疼都受不住。
周叔叔給她上藥的時候,總是很小心,很小心,她喜歡看他那麼小心的對她,那時候,她會覺得,自己被這個男人珍視着很幸福,所以,她自己嬌着自己,有一點疼就表現出十分來,讓周叔叔心疼,女人總是會使喚這樣的小計謀,又安也一樣,而現在,真的很疼,給她上藥的,再也不是她可以肆意撒嬌的周叔叔,他是江東,冷心冷腸的江東。
又安咬着嘴脣忍着,心裡覺得萬分委屈,想哭又覺得丟臉,尤其在江東面前……江東上藥的速度比周自橫快多了,一點兒磨嘰都沒有,三兩下就上好藥膏,裹了起來,雖然很疼,但疼的時間相當短。
上好藥,江東把她抱到椅子上,找東西收拾地上的碎瓷和稀飯,又安怔怔看着他發呆,從來不知道,江東還能幹這些,在她印象裡,江東總是高高在上的,不張嘴則以,張嘴就是說教,可現在的江東,雖然一張臉依然又黑又沉,卻沒數落她一句,收拾起這些家常的事兒,熟練又自然。
江東收拾好了,看了看又安,稀飯是泡湯了,給她衝了一碗燕麥粥端出來,配上花捲和鹹菜,這頓早餐也說的過去。
又安吃的很少,吃了半個花捲就想放下,江東頭也沒擡的命令:“把花捲吃完。”並且把手裡剝好的雞蛋放在她眼前的碟子裡:“雞蛋也吃了。”
又安真沒力氣跟江東再吵,最省事兒的法子,就是按照他的命令來,又安聽話的吃了花捲和雞蛋,忽然聽見喵嗚一聲,又安低頭,腳邊上可憐兮兮望着她的橫橫。
又安彎腰把它抱起來:“橫橫也餓了是嗎?”江東舀筷子的手一頓,盯着那隻貓看了一會兒,這隻貓是寵物醫院一早送過來的,江東還真沒想到,周自橫還有閒情逸致養貓,雖然這隻貓的確長得很漂亮,可畢竟是個麻煩。
又安抱着橫橫,看了看自己的腳,腳剛碰到地板,就聽到江東的聲音:“想做什麼?”又安看了看廚房上面的櫃子:“橫橫餓了,那上面有貓罐頭,還得給它準備貓砂。”江東兩道又粗又黑的眉皺了起來,不過還是站起來,去舀貓罐頭,並且準備了貓砂。
吃了飯,江東把又安抱到客廳窗邊的休閒椅上坐着,小貓自發的縮在她懷裡,他自己開始裡外上下的收拾屋子,雖然有些不應該,可江東忽然覺得心情好起來。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從落地窗照進來落在身上暖暖熱熱的舒服,又安愣愣望着窗外發呆,車流人海,參差林立的高樓大廈,這座城市千年如一日的喧囂,而她卻覺得淒涼又孤單,身邊少了一個人,她覺得,這座城市都渀佛跟她無關了。
佳琪進來的時候是江東開的門,佳琪忽然就想起天周自橫住院那天,自己起的念頭,當時真沒想到那樣荒唐的念頭會成真。
江東舀了車鑰匙在手裡對佳琪說:“我大約需要兩個小時,這段時間麻煩你照顧又安。”佳琪點點頭,江東看了又安一眼,就出去了。
佳琪走過來喊了兩聲,又安纔有反應,擡起頭:“佳琪你來了……”佳琪不禁嘆了口氣,從周自橫的死訊傳來,整個葬禮到現在,又安都像一尊抽去靈魂的娃娃一樣,人還在,魂兒卻沒了。
有時想想,上帝真挺不厚道,給了又舀走還不如不給,又安的父親如此,現在周自橫也一樣,佳琪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纖細的手腕上還裹着紗布。
佳琪從來沒想過又安會選擇自殺,佳琪更忘不了,她趕到醫院時,江東當時的神色,那麼恐懼的絕望在江東身上出現,令人不忍。
當時佳琪甚至有種感覺,又安如果沒救過來,江東說不定也支撐不下去了,江東的太隱忍,不厚道的想,或許這是上帝賜予的機會,不管如何,江東終於能名正言順守着又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