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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東狐疑的看着又安:“什麼決定?”又安抿抿嘴兒,背轉身不看他,也不說話,顯然江東不是那麼輕易就放棄的人,走過來站在她跟前硬聲道:“我問你,什麼決定?”

又安擡頭,彷彿從第一次見到他,他就是這樣,冷漠,嚴肅,說教,又安有時候自己都糊塗,自己跟江東算什麼,說兄妹不是兄妹,說朋友不是朋友,說起來什麼都不算,無親無故,可他就是喜歡管她的閒事,什麼都管,從上學管到工作,就連她交男朋友,他也要干涉一下。

而且,這男人神通廣大,她的生活中只要有丁點兒風吹草動,他肯定第一個知道,當初陳磊他就反對過,說他們不適合,說陳磊太年輕,性子不定,有些輕浮,說她剛上大學就談戀愛,沒別的事幹了嗎。

江東說話很直接,直接的刺耳,又安在牴觸他這個人的基礎上,對他的態度更加反感,齊佳琪說她對江東不公平,說她青少年那點兒逆反心理和對她媽媽的不滿,找不到途徑,一股腦都發泄在江東身上了,可又安總想,誰讓他招她管她了,他要是不搭理她,她犯得着跟他對着幹嗎。

江東卻有剎那恍惚,又安的目光,令他彷彿瞬間進入了歲月通道,嗖一下回到了她十五歲那一年。

又安從婚禮中跑出去,就消失了,攪合了婚禮,誰也沒怪她,可她卻跑的不見人影,江東父子跟張秀清找了半夜都沒找見人,最後江東跟他爸說:“我去找,她現在的情況,看見你們也會躲着不出來。”

江東還記得,那晚上是個雷雨天,雨不大,可雷電卻一個接着一個,送走了清姨和父親,江東轉身又回了又安的父親家。

又安的父親是這裡一個很平常的中學教師,住的是教職工家屬樓,有些年頭的老樓了,樓道黑黢黢的,燈都壞了,又安家住在頂樓,剛纔他們過來找過一次,沒有人,可是江東還是有種感覺,她就在這裡。

其實很好猜,她一個才十五的小姑娘,除了這兒還能去哪兒,江東拿出清姨給他的鑰匙開了門。

房子不大是那種很小的兩房一廳,廳裡也就只能放一個長方的飯桌和幾把椅子,江東推開靠裡面的房間門,這裡是又安的房間,剛纔清姨進來看過了。

江東按亮了燈,掃了一圈,房間很小,只放了一張單人牀,一張書桌,還有一個雙開門的衣櫃。

牀單和枕套都是hello kity的卡通圖案,牀頭還擺着個迷你小鬧鐘,窗子上懸着幸運星的風鈴,夜風夾着雨絲飄進來,叮鈴鈴一陣清脆悅耳的響聲。

江東基本可以肯定,這丫頭就在這裡,他的目光落在那個雙開門的衣櫃上:“許又安,我知道你在這裡,你是自己出來,還是我抓你出來,我給你五分鐘時間考慮。”

江東耐心等了五分鐘,衣櫃也毫無動靜,江東走到衣櫃前,伸手拉開,果然,小丫頭抱着膝蓋縮成一團坐在裡面。

腦袋紮在腿間,馬尾辮早已散開,長髮垂在兩側遮住她的臉,根本看不見表情,窗外劃過閃電,接着一個悶雷響起,江東能清晰看到她肩膀抖了一下,她在害怕……

那夜江東沒走,也沒拽她出來,兩人一個衣櫃裡,一個衣櫃外,就這麼待到了天亮,雨停了,江東才問她:“你母親已經結婚,你反對也沒用,你才十五歲,法律上你的監護人是你母親,所以,你只能跟我回去,這是現實。”

又安頭一次擡起頭來,江東覺得,大概這輩子都忘不了她當時的表情,失落,憤恨,傷心,執拗,這些複雜的情緒堆積在她太過年輕的臉上,矛盾卻又那般鮮明。

她哭過了,眼睛紅紅腫腫的像兩顆桃子,腮邊還有未盡的淚痕,淚水洗過的眸子晶亮又叛逆,就這麼直直看着他,執拗的道:“我哪兒也不去,我就在這裡,你們就是強迫帶我走,我也會跑,除非你們把我鎖在屋裡不讓我出門,不然,我一定會回來。”

小丫頭咬牙切齒的威脅,其實挺幼稚,可江東忽然就不忍起來,沉默半晌道:“你一個人在這裡怎麼生活?”又安咬咬脣:“高中有寄宿,高中畢業後我也十八了……”那意思就是十八以後,你們都沒資格再管我了,江東人生第一次妥協就是許又安。

江東父子包括張秀清當初都以爲,又安是一時想不開,過幾年就好了,可誰都沒想到,她抱着執念堅持了這麼多年。

高中三年,她沒回過一次家,清姨去看她,她也不理,低着頭一句話不說,江東反倒成了又安母女之間的傳話筒,只不過性格使然,很多事情江東都不會拐彎抹角,說出的話也是習慣性命令和說教,加上又安對江東本能的牴觸,造成兩人的關係一直很僵。

江東不是不想改變,可他不知道怎麼去改變,這丫頭的性子比他帶過最搗蛋的刺頭兵還倔,刺頭兵他有的是招兒馴服,高強度的體能訓練能把尥蹶子的騾子訓成順毛驢,可又安不是他的兵,也不是那些粗拉拉的糙男人,是個小丫頭,嬌嬌氣氣,卻又能倔死人的小丫頭。

他問她什麼,就沒一回好好答應他的,可是這次江東就得刨根兒問到底,因爲他敏感覺得,周自橫跟這丫頭之間非常不對勁,那種曖昧和張力,令他有些忍不住煩躁,他又重複一遍:“我問你話呢,什麼決定?”

又安心裡忽然升起一種挺微妙的直覺,這種直覺從哪兒來的她不清楚,她卻很篤定,江東肯定不樂意見到自己嫁給周自橫,這種直覺劃過腦海,又安想都沒想開口:“就是我要不要嫁給他的決定。”

“什麼?”江東就覺得腦袋嗡一下,跟頭上架着兩架直升機螺旋槳一樣。又安能清晰看到江東迷彩妝下的臉色,瞬間黑了幾層,又安心裡忽然升起一股快意,肯定的火上澆油:“我要嫁給周自橫,馬上,立刻。”

“胡鬧,你胡鬧……”江東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量大的,外面站崗的趙剛,都以爲裡面怎麼了,急忙掀開帳篷想來看究竟,被江東扭頭一句滾出去,嚇得急忙縮了回去,心裡不禁嘀咕,裡頭這醫生小妞兒誰啊,看着跟他們營長的關係可不一般,說是女朋友吧!瞧着那意思不大想,說仇人還有點靠譜。

趙剛真有點佩服裡頭這妞兒,敢在他們營長髮怒的時候紋絲不動的,這定力,這膽量,可着他們整個偵察營都找不出一個人來,不過,這倆人究竟啥關係啊!趙剛心裡抓撓的實在難過,側着耳朵湊近帳篷縫裡偷聽。

江東現在沒空管外頭的趙剛,他忽然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又安這丫頭實在太能折騰了,一出一出的,他都跟不上她折騰的路數,是自己太老了,還是這丫頭太不拿戀愛結婚當回事了,當初跟陳磊也是,沒幾天就談上戀愛了,可那是個小屁孩兒,跟周自橫能一樣嗎。

江東壓了壓火,力圖語重心長的道:“你跟自橫一共才見過幾次面?你瞭解他嗎?”“結婚跟見過幾次面,瞭解與否有關係嗎?他未娶我未嫁,這就足夠了,結婚以後有的是時間見面,不瞭解可以慢慢了解,不管怎樣,這都是我跟他的事,和你沒關係,你管不着。”

又安就是打定主意跟江東反着來,幾句話衝出來,江東的臉上的怒意都漲成了紫紅色,拳頭握住,嚇得又安不覺後退了一步,可是江東卻看了她很久,猛然轉身一言不發向外走。

等他的身影出了帳篷,又安才鬆了口氣,其實也沒她想的那麼痛快,又安都覺得,自己挺不可理喻,挺任性的,心裡忽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沮喪,感覺自己的人生簡直糟透了,就跟一輛脫了軌的火車一樣,東闖西撞不知道要跑到哪兒去,演習過後回了醫院好幾天,都沒緩過勁兒來。

趙倩進來敲了敲她的桌子:“喂!又安,魂兒都飛了,我跟你說,我可聽內科的護士說,周娜跟你那位前任商量着要結婚呢,你這樣無精打采的,別人看了還以爲你還惦記着陳磊呢!”

又安楞了一下,即使心裡早就跟陳磊一刀兩斷,可這麼快聽到這個消息,心裡還是膈應了一下,當初她跟陳磊也計劃今年結婚,婚禮照常,新娘卻換了周娜,想起來都諷刺。

因爲處理了一個急診的病人,又安下班的時候,已經有些晚,換了衣服剛出醫院側門,就看見立在車前的陳磊。

陳磊是很出色的男人,在學校就是有名的高材生,分到軍總也飛快就熬成了後備骨幹,有能力,也會鑽營,長的帥,性格也溫和,這樣的男人在如今的社會上真算挺難得,所以周娜瞧上他,也不是很難理解的事,只不過既然都決定結婚了,還一而再,再而三的煩她這個被甩了的前女友幹嘛。

又安目不斜視,看都沒看陳磊,從他身邊走過去,可陳磊顯然不想這麼放過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又安,我們談談……”

許又安大力甩開他,停住腳步諷刺的看着他:“談什麼?你不是想讓我祝福你們吧!你應該瞭解,我這個人一向小肚雞腸慣了,如果你真讓我祝福你們,那好,我祝福你們這對賤男賤女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生一窩小崽子,個個至賤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