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關莞,顫抖上前,伸出食指驚喜道:“宇昌……你這是在……在解剖?!!”
“解剖?”衆人勉強鎮定下來,認出關莞是最近在銘涇面前大紅大紫的少年,並且做了很多驚世駭俗的事情,都互相使了個眼神不再指責宇昌,而是沉默下來凝神聽他們說話。
宇昌茫然地看着關莞,顯然沒有明白解剖是什麼意思。
“你將青蛙剖開,是爲了觀察其內部構造,以便了解推斷其他動物的結構麼?”關莞單刀直入。
宇昌眼中放光,在身上擦了擦手,對着關莞行了一個大禮:“宇昌遇人無數,有說我瘋癲的,有說我殘忍的,唯有公子,能明白宇昌苦心,當引爲知己!”
見衆人還是不明白,關莞拍了拍小藥童的肩膀道:“大家都知道,天地萬物,皆血脈相連,每一種生物都是息息相關的,所以青蛙和很多我們現在吃的比如雞鴨牛羊,都構造相同,甚至與我們人,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比如你們看……”關莞指着宇昌手上的青蛙,輕輕一戳,青蛙的腿立即猛地跳動。
衆人眼見青蛙已將死,卻忽然莫名抖腿,都被嚇得連連後退。豈料關莞卻只是笑笑:“這只是一種神經反應,”想到就算是說出膝反射也沒人能懂,於是化繁就簡:“其實人也一樣,不信你們坐着試試。”說着就拉一位看起來頗有權威的中年坐下,蹲下身子輕輕在他膝蓋上敲了一敲。
那人本來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又不敢違背關莞的話,於是當他膝蓋不受控制地往外彈出的時候,那人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臉上的驚恐溢於言表,就在關莞再要解釋神經反應的時候,那人顫顫巍巍地喊了一聲:“妖……妖法。”
“大膽!”關莞深知在這個迷信的時代,若是被誤認爲是妖人的話將會後患無窮,於是立馬辦起了臉:“豈能因爲你們的無知便含血噴人。”
關莞眼光雪亮,朝着衆人一掃,大家立即被其中的氣勢震懾,紛紛囁嚅不語。關莞這才解釋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講的就是天地是不會對誰偏頗仁義的,大家如動物一樣被視爲同等。只是我們人進化得更先進而已。而這個神經反應,這是身體和大腦的反應,各人知冷暖也是同樣的道理。就算不是我,讓另外一個人來敲同一個位置,神經仍然會做出反射,這是我們華夏國的醫師研究成千上百年的結果,怎能因你們的無知而被誤作左道?”
於是拉着中年人的手,讓藥童坐下,關莞指點中年醫師叩擊小藥童的膝蓋,果真在小童來不及反應之時小腿就踢出。中年人大駭。小童覺得有趣,自己也敲擊自己的膝蓋來玩,果然見膝蓋不受控制踢出,被自己逗得咯咯直笑。
旁邊有人也有醫師稱自己之前不小心叩到膝蓋,也會反射,中年醫師這才相信。轉過頭來,卻見關莞一臉盛氣地和宇昌走進實驗室,砰地關上了門。
“宇昌,爲何會想到研究動物
?”關上門之後,關莞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因爲這個時代的信仰和禮義決定了人死後厚葬,屍體的完整才能保證靈魂的圓滿,即便是死刑犯人,留全屍也是一種恩德,而凌遲或者車裂的,就要忍受肉體分割,靈魂無以聚集的惡果。這種大環境下,導致人體生物學和病理學根本不可能發展。
“這其實也是偶然,小時候調皮,上躥下跳的,總會喜歡抓幾隻小鳥,或者養幾隻小狗,那會兒到處找落單的小動物想帶回家養,難免就會遇到受傷或者已經死去的野獸。開始的時候只覺得懼怕,久了之後就摸清了動物的骨骼。過年過節的時候知道殺雞是要取出肚子裡的心肺的,慢慢發現那些死了的野獸也同家雞一樣擁有同樣功能的器官,比如心臟等。就這樣周而復始地,覺得這個很奇妙,從動物的死也就能夠推斷是怎樣死的,有的是被猛獸咬住脖子窒息而死,口脣就會有明顯的特徵,慢慢就能分辨自然老死,或者意外摔死等各種情況。”
關莞嘴巴張得大大的,她小時候也見過殺雞,還見過人體骨骼的模型,她那會兒怎麼就沒想到人和動物是一樣的並且去研究呢,果然好奇心是科學得以發展的最原始動力呀!
說到自己的興趣所在,宇昌有些滔滔不絕:“因爲喜歡滿山轉悠,於是也會看到一些很罕見的植物,比如動物受傷之後,會咀嚼一些草敷在自己傷口處,這些草藥往往帶回之後我都發現是止血良藥,大自然有他自己的規則,而我們人,看似比動物高等,其實也有許多被自然拒絕的。”
關莞連連點頭:“你說得對,這些道理在我們華夏國也有人研究,比如說到草藥,就有一本叫做《本草綱目》的書,是一個叫李時珍的人窮盡一生訪遍羣山而記錄下來的,詳細介紹各種植物的藥用功效等。”
“哦哦?華夏國竟然有這等能人,真真是個讓人嚮往的地方,有機會的話我也很想隨你去你們的地方看看,多學一些醫道能救更多的人。”聽到本草綱目,宇昌明顯興奮了起來。
關莞將一些現代能夠簡單講出來的知識,一一地給宇昌解釋,宇昌又根據多年來的經驗提出問題,兩人一來二去竟然覺得可以這樣改良齊國的畜牧業,如果能將畜牧業再改良的話,那麼軍隊不愁沒有戰馬,百姓不憂沒有肉吃的,兩人越說越激動,竟不知不覺天都暗下來了,關莞竟然將整個休息日都耗在了醫閣並且一點也不覺得疲憊。
直到當夜入睡時,關莞還在琢磨怎麼能夠改良齊國畜牧業,和怎麼將這個辦法說給銘涇聽,只是因爲第二天要當值,於是不得不強迫自己快點入睡。
爲了能夠讓銘涇接受自己的意見,關莞特地起早做了小籠包,選用最普通的肉餡,甚至做得不那麼美味。
果然本來表情還不動聲色的銘涇一咬下包子,臉就沉了下來。關莞期待等着銘涇問她爲什麼包子沒有之前好吃了,卻發現銘涇將咬了一口的包子放下,淡淡地說了一句
:“很好吃,本公子見你勞苦功高,全數賞給你了。”
見關莞瞪着銅鈴一般的眼睛看向被他咬了一口的包子,忽然微笑道:“爲了節省糧食,包括本公子咬過的這一個,也一併賞給你了,要知道,這可是天大的恩德。”銘涇慢條斯理,說話的語氣就像是今天天氣真好一樣。
靠,誰要吃他咬過的包子啊,還恩德?!!
關莞憋紅了臉,半晌才道:“公子,屬下吃不了這麼多,但是公子賞賜又不得不受,爲了節省,不如公子同屬下一同享用這包子,之後,屬下再將這包子中所含的心意一一解釋給您聽。”
銘涇心裡一梗,昨日管家哭爹喊孃的說發生了天大的事情,那居住在醫閣的宇昌竟然是個喪心病狂的怪物,將小動物殘暴傷害云云。在他都以爲自己看走眼的時候,才得李曉雙轉達關莞關於解剖的原話。狠狠瞪了一眼管家之後他忽然注意到關莞竟然將頗爲珍貴的休息日,全部耗在了醫閣,和宇昌關在房間裡一說就是一整天。雖然知道關莞和宇昌不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或者苟且之事,但光是想到關莞對着另一個男人頭頭是道甚至笑顏如花的時候,銘涇覺得胸口異常煩悶。
“公子,我的解釋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關莞撲閃撲閃的眼睛裡全是期待。
兩人對坐分享一籠包子,其實光是關莞這樣請求就已經讓銘涇動搖了,這樣的氣氛太溫柔,就像是早上關莞先起,做好了早飯,再同他坐在一起,說着日常瑣事,吃着她親手做的早點,就算……就算是難吃了點,但終究是溫馨。
只是這女子昨日又和其他男人呆在一起,完全就沒有考慮過他的心情,銘涇覺得自己就像是回到幼年彆扭的自己,明明想要一塊糖,卻偏偏裝作不想要的樣子。
“我的好公子,求您啦,你想想我什麼時候讓你失望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和銘涇在意的不是同一件事情的關莞,還在努力說服銘涇。
“好,本公子就看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說完,夾起咬過一口的包子,緩緩咬了一口。
關莞嚥了口唾沫,暗罵一聲吃個包子都這麼優雅,要不要人活啊,也拿起一個包子苦兮兮有口難言,早知道自己也會攤上吃這個包子,就做得稍微稍微稍微……那麼好吃一點點啦。
“公子,我之所以將早上的包子做得並不那麼美味,是爲了讓您能夠更真實地嚐到裡面肉的味道,這個是府內上好的肉材,只不過我做工粗糙,少放了許多作料,於是造成味道不佳,我想說的是,平民百姓家吃的肉,肉質甚至及不上府內的十分之一,更有勝者,大多數百姓家裡是吃不上肉的,養雞養鴨的要賣錢,送禮,招待客人。這一切是因爲什麼?”
“因爲肉貴,所以平常百姓會多吃素菜,但也並非吃不上肉。”銘涇比關莞更清楚國情,也知道關莞一定是想到了什麼爲齊國好的法子,於是便收起了憤懣之心,認真地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