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曹吉祥都開了口,多少還有點底線的石亨,至少土木堡全軍覆沒單騎逃回還有勇氣重募軍兵與韃子作戰,怎麼也不至於連曹吉祥也趕不上,當即表示餘下五千火繩銃和三萬手榴彈便由他來調拔給丁一……上萬條火繩槍和數萬顆手榴彈,數目字聽着嚇人,但不要忘記大明過半的軍費,就流入丁一的工場裡,這對於手握團營大軍的石亨和曹吉祥,倒是可以從容調出來的。並且以後這熱武器方面的軍需還要跟丁一麾下工場行鋪接洽,就憑這一點,卻也不能因小失大,就這麼惡了丁某人。
石亨和曹吉祥身邊的親兵去通傳,不過個把時辰,那軍器就陸續運了過來,這邊自有李雲聰領了軍兵雲接洽,石亨不知是因爲楊善勸說的緣故,覺得丁一這等樣人,未來不可限量,所以不打算跟丁某人別苗頭;或是對於民族國家還有着一個將領的責任感,倒是很熱心地幫着李雲聰,指揮着那些軍兵搬運軍器。
“公公不隨學生入營,去看看學生如何教那些赤佬站枷?”丁一看着石亨在那邊和李雲聰看着如何交接軍備,卻是一時興起,把曹吉祥扯到邊上如是問道。當然丁一不會發這種瘋,只不過曹吉祥這個不是好相與的,所以丁一才故意這麼說。
果然不出丁一所料,開始曹吉祥倒是很有興致,但轉念一想,卻搖頭道:“算了,咱家是個慈心人。卻是比不上少爺殺伐決敢的氣度……哈哈哈哈,這班賊配軍,終教是。惡人終須惡人磨!”說完方醒覺不對,連忙對丁一說道,“如晉少爺,咱家可不是說您是惡人……”
丁一哪裡在意這一言半語而去與曹吉祥計較?笑着擺了擺手道:“公公見外,一句半句玩笑,有什麼打緊?再說你我都是督師軍伍,練兵自然是要做惡人。這也算不得失言的。”曹吉祥聽着心頭大寬,便和丁一稱兄道弟起來,看着日近中午。便就和石亨辭了去。
“先生,這閹狗煞是可惡!”李雲聰在邊上咬牙切齒地這麼說道,“今晚學生便去結果了他!什麼東西?敢在先生面前充大個,真是不知死活的狗才!先生。給學生一個班的人手便好。必不教其看着明早的太陽!”
丁一搖了搖頭,笑了起來,指着營盤對他說道:“搞好這一攤子吧,你跟一個死人計較什麼?再說被人開句玩笑有什麼打緊?又不會掉塊肉。此事莫要再提了,趕緊進去開飯,下午朱動那邊會安排一些教官進來,利刃大隊除了指揮排之外,其他人也分下去充任教官。把新訓的事務捉好了……廣西那邊,如無意外。生產出把火繩銃改裝成後裝遂發槍的備件,應該是很快,到時隨海船而來的工匠一到,槍一改好,你這邊兵員就要保證人在等槍,而不是槍在等人,可明白麼?”
還沒等李雲聰回答,就聽着有驢叫在後面傳來,丁一回頭望去,不由得苦笑,一匹掉光了毛髮的瘦驢,上面騎着一個老蒼頭,卻便是于謙家裡老僕,那個先前執固地把丁一拖去國子監,被那些學霸輪番蹂躪的老僕。
“老人家,您小心些。”丁一幾步搶上前去把那老僕扶了下來,這位着實年紀太大,教人看着便擔心,會不會那驢跑快些,便把他那一把老骨頭都顛得散落一地,“您這裡來這邊辦事?該不會是來尋學生吧?”
老僕擡起眼頭,上下看了丁某人一番,卻搖頭道:“又瘦了,師徒都是一個德性啊!你也做到二品,買多點白麪,每餐多弄幾個炊餅……”他瑣瑣碎碎地說着,那關懷卻是能教人真真切切感受得到,教人不忍去打斷他的話,丁一幾次止住李雲聰,待着這老僕一路說下去。
“噢,年紀大了,腦子不濟事。”說了半晌,這老僕方纔醒起自己到這裡來的目的,“你趕緊過去吧,老爺說下了朝便回府,到時就跟你在家裡用頓便飯,走吧、走吧……”仍舊如當初把丁一逼去國子監上課一般的固執。
丁一倒也沒有爲難這老人,吩咐李雲聰領着其他幾名士兵張羅着大明第二師營盤裡的諸多瑣碎事務,又隨手點了兩個利刃大隊的士兵跟着,倒不是要排場,而是這個年代通訊就是靠吼,丁一現時身上一堆事,不帶上幾個人,想起什麼找個人跑腿都沒有。
于謙除了舊疾哮喘倒沒其他的事,見着丁一,他也沒有矯情去遮掩昨日就是爲了把丁某人弄出宮的事情,只是那臉板着,黑得如烏雲密佈,吃飯時丁一剛想說幾句話緩和一下氣氛,卻就被于冕用眼色制止了,于謙家裡用飯,卻是屬守“食不言寢不語”。
這當真是一個極難消受的飯局,只不過丁一確實是餓了,連添了三碗飯,倒是教於謙點了點頭,刻意放緩了吃飯的速度,因爲這時節,略有點講究的,長者吃完了,晚輩也就出於禮貌不好再吃下去。但看丁一吃得真誠,真當自己家裡一般,于謙倒也覺欣慰。
“你在宮中,經歷了什麼,一一說來,不必婉轉曲折避諱!”用完了飯,老僕端上劣茶到了書房,于謙便這麼對着丁一吩咐,這位當了二十年侍郎的大司馬,他的政治敏銳性,已然能查覺得,這是一個對於丁一張開的局,而丁一陷將進入,難免便會牽扯到他頭上——親傳弟子出事,他這身爲先生的,哪裡洗脫得清?所謂黃泥糊在褲襠裡,到時不是屎,也是屎了。
丁一現時對於謙漸漸是有一種疏離感的,但昨天這位先生,專門教於冕去宮中報病要把自己弄出宮的行爲,卻讓丁一很是感動。別管于謙是怕到時被連累也好,不得不出頭也好,總之他就是做了,在那關鍵的時候,他還是敢跟皇權頂着,想拉丁某人一把的。
所以丁一也沒有客套,直接把從起水上岸,到入京進宮,基本上除了和英宗的碰頭之外,其他都如實和于謙說了,包括如何教李雲聰取藥入宮,如何教導景帝做皮試和靜脈注射等等,毫無隱瞞地告知了于謙。只不過愈聽丁一說下去,于謙的臉色就愈加地難看,中間幾次氣急,又喘了起來,好不容易纔平息下去,卻是擺手示意丁一隻管往下說。
直到丁一說完了,于謙望着丁一,卻是冷然問道:“汝那法子,能治得了太子的病?”
“學生也不知道,只不過那藥是在邊關試過,卻是有效的。”丁一老老實實回話。
這時有官吏來請示部務,于謙直接就教老僕去擋了,說是身體不適正在憩息,然後他向丁一再問道:“那藥用了下去,太子可是便不日歸天?”這絕對是極爲嚴厲的指責了,直指丁一謀殺太子,于謙問罷就這麼直直望着丁一的眼睛,教得後者全無半點躲閃的可能。
“不然,縱是無益,也是無害。”丁一倒也是坦然,青黴素對於肺結核有沒有害?他又不是現代醫科專業出身,只會個戰場救護的丁一,懂個什麼?不過也就是想當然的心思,覺得這消炎藥,就算不對症,那也應該是沒有壞處的,所以答得也是全無心理負擔。
“你到底要幹什麼?”于謙長嘆了一聲,搖了搖頭,便沉默了,過了許久才說道,“你可知,這是專門等着你自動請纓出關的?大明第二師這支沒人要的頑劣軍兵,也是專門留着給你殉葬的?”說到此處,于謙的聲音卻就柔和了下來,“如晉,你有經濟之能,也有奇思妙想,然則,你不應踏上仕途的,若是你聽爲師的話,上表乞還骸骨請辭,然後回廣西去吧,當個老實侯爺,納幾房待妾,好好讀書……想來你是不會缺錢,到時多幫襯一下貧苦百姓,開多幾間書院,也便是了。立言,立功,立德,於國之功,也足夠你留名汗青……”
丁一頗有些愕然,下意識地問道:“那如玉怎麼辦?關外的安西都督府兩個都司怎麼辦?”
“你都要死了,還去理會這麼多?”于謙苦笑起來,端起那劣茶一口飲盡了,對着丁一說道,“爲師知如晉有練兵之能,大明第二師,加以時日操練,未必不能在你手中成就一支勁旅。但也正因此,你才必死無疑!”于謙見丁一不明白,卻就把話說得更透,“你不是韓信,不是多多益善的淮陰侯,你說練兵之法得自《武穆遺書》,爲師初始是不太相信,現時卻是相信了,因着行的就是孫臏之道,講究的是兵貴精銳,如武穆之背嵬軍一般,無堅不摧。”
于謙這話不一定對,但重點是沒有錯的:給丁某人一班剛放下鋤頭的農民,不經訓練,他是完全沒有底氣去打勝仗的。也就是說,丁一在戰略上,並沒有表現出超脫於世的天賦;他所憑仗的,就是超越於時代的軍事知識,職業軍人的專業性還有他本身對軍旅細節的掌握。
而手下必須是能聽號令、嚴守紀律的軍隊,丁一纔有把握去取得勝利。
“故之,你若不斷尾求生,必死無疑。”于謙就這麼斬釘截鐵地下了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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