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和同藺司白進去時,紫鵑被架在長凳上正受着杖責,而溫將軍則端坐於上位,滿面怒容。
驃騎將軍溫閣十三歲就從了軍,靠着一身非凡武藝和過人的膽識,一步一個腳印從一個小兵爬到了正二品驃騎將軍的位置,爲整個南越國立下了赫赫戰功。如今,他雖已至中年,從戰場上退了下來,但依舊掌管着京城的禁衛軍,多年來積累下來的凌厲氣勢也分毫未減。
許是戰場殺伐之人的共性,武將通常都看不太起文臣,覺得這些個人只會舞文弄墨、咬文嚼字,根本不及他們,是實實在在用汗血保家衛國。而溫將軍在這一方面的觀念尤爲嚴重,他除了看不順眼文臣之外,還看不上那些打出生就含着金湯匙的皇室子弟,認爲都是些紈絝公子,只知吃喝玩樂。
所以,當他聽聞小廝來報說是王爺到訪時就不悅地緊皺眉頭,暗想是哪個公子哥竟在這個節骨眼上找上門來,耽誤他的時間。可當他見到來人是祁王藺司白後,他的表情明顯緩和了許多,因爲溫將軍看不順眼的一堆人裡面還是有兩個例外的,一個是國相傅珏,另一個就是祁王藺司白。
前者自不必多說,至於藺司白,則是因爲他是皇子王爺之中唯一一個上過戰場、打過勝仗的人。單憑這一點,就足夠讓溫將軍對他另眼相看了。
溫將軍從位子上下來,走到藺司白麪前,拱手一禮,問:“祁王殿下如何駕臨蔽府,可是找老夫有事?”
“溫將軍有禮,本王貿然到訪,還請將軍見諒。”藺司白對於這類在戰場廝殺的武將也是很尊敬的,客氣地回了禮,然後看了眼身旁的夕和。
夕和忙站出來,向溫將軍行了禮,然後儘量平和地開口:“祁王殿下是陪同小女過來的。小女殷夕和見過溫將軍,貿然造訪,還請將軍見諒。”
溫將軍這才注意到祁王殿下身旁還站了個美貌少女,端一看,容貌傾城又端莊大方,又是和祁王殿下一起出現的,便知是個名門閨秀。此時,再聽她自我介紹,他反應了一下。姓殷,自稱小女的……莫非就是殷丞相府的三小姐,國相大人的未婚妻?
思及此,溫將軍仔細打量了一下夕和,嘴裡問道:“不知殷小姐來蔽府是爲了……?”
“小女此行前來是想見一見溫姐姐,確定她是否安全無虞。”夕和微蹙了眉,語氣裡略微有些焦急。
溫將軍雖然是個武將,但並不代表着他粗枝大葉,夕和的話讓他一下就抓到了“安全無虞”四個字的重點,緊跟着反問道:“殷小姐這話從何說起?”
夕和深吸了一口氣,直接告訴對方:“昨日,溫姐姐同小女,以及小女的堂妹去了一趟寒山寺腳下新落成的月老廟。今日清晨,小女的堂妹在府裡失蹤了……小女雖不確定是否堂妹的失蹤是否與那月老廟有關,但小女實在放心不下便過來瞧瞧溫姐姐是否平安。溫將軍,溫姐姐該不會也……”
溫將軍遲疑地看了一眼藺司白,猶豫之後沉重地點了頭:“今日清晨,侍婢去叫起時發現明歌已經不在屋裡了,當下立刻將院子和府邸都找了一遍,也沒找到人。府裡也沒人說見到小姐出去,我想想,只可能是這貼身侍婢搗的鬼!”
溫將軍指了指趴在長凳上的紫鵑,怒氣又涌了上來。
夕和完全理解溫將軍的想法,但此事八成和紫鵑是無關的,她也不能眼睜睜看着紫鵑無辜受罰,當下走到紫鵑身旁,問她:“紫鵑,你老實告訴我,昨日溫姐姐回府之後可是把那忘川之水給喝了?”
被打得面色蒼白的紫鵑雙手抓着凳腳,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她擡眼仔細分辨了一下夕和的臉,然後兩行清淚就滑落了下來,她顫抖着聲音回夕和的話:“殷小姐,殷小姐,救救小姐,救救小姐……是,是那水,小姐是喝了那水纔會不見的,是忘川水……”
“殷小姐,小姐,小姐昨日回府後,喝了那水,沒多久就覺得困頓無比,奴婢就伺候她歇下了。後來,後來,奴婢給小姐守夜,不小心睡着了,突然,聽到,聽到好像有人吹笛子,就醒了過來。當時,當時,奴婢看到似是有個人影閃過,但看不清楚,之後,之後,奴婢就被打暈了……再醒來,小姐已經不見了。是那水,一定是那水的關係……”
“什麼水不水的,簡直胡言亂語,依老夫看,根本是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夥同了外人擄走了小姐!”紫鵑的說法跟溫將軍交待過,但由於溫明歌喝了水後就把琉璃瓶給丟了,紫鵑自己又糊里糊塗的,說不清,溫將軍就以爲都是這個丫頭編造出來的。此時,他聽紫鵑還是嘴硬不說實話,又是呵斥了一句。
“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溫姐姐的”,夕和心裡卻清楚紫鵑說的是實話,她安撫了紫鵑一句後站起身,面對着溫將軍和藺司白,直言:“紫鵑說的是實話,關於忘川之水的事,我可以作證。”
“什麼忘川之水?”藺司白聽夕和突然這麼說,詫異地反問。
夕和便將昨日月老廟裡求取忘川止水的事詳細跟他們說了一遍。
溫將軍聽完,氣得摔了個茶杯:“簡直是荒謬!什麼前世的記憶,這種騙三歲小孩的話居然也會相信?!”
藺司白怕溫將軍的怒氣傷到夕和,往前一步,將她護在身後,再出言安撫對方:“溫將軍息怒,此時再追究錯信一事已經於事無補,最重要的是要趕緊找到兩位小姐。”
夕和咬了咬下脣,有些無措,也有些愧疚。
藺司白注意到她的表情,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把自己掌心的溫暖傳遞給她,輕聲說了句“不是你的錯”之後,他又對溫將軍說:“照目前的情形看,兩位小姐的情況和目前京中女子連續失蹤事件應該是同一個幕後黑手所爲。此事京兆尹已經在徹查,溫將軍先不要着急,本王會給你一個交待。”
溫將軍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又見祁王殿下如此鄭重其事的保證,也不再多說什麼了,只是請藺司白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他。
藺司白應承下來,帶着夕和離開將軍府。
“走,去月老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