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和累得不行,停下來喘口氣。也就是喘口氣的功夫,她往前一看,前面並肩往上的兩襲素衣在人羣中格外惹眼,也格外般配。那種心頭被紮了一下不舒服的感覺再次憑空冒了出來,腳下也越發沉重,不想再往上走了。
同時,夕和不禁又在心裡吐槽了自己一句:愛情果然會徹底改變一個女人,讓她變得小心眼、愛計較,也變得自卑和患得患失。尤其當對方是傅珏……說起來,他到底爲什麼會喜歡自己呢,他喜歡自己什麼呢?
“夕和,別離我太遠。”
突然,一片嘈雜中響起了一個熟悉溫和的聲音。夕和擡頭看去,傅珏不知何時又退了回來,站在了離她高一步的面前。說完,他溫柔的摸了摸夕和的發頂,再牽了她的手,緩慢地繼續往上走。
他的手掌依舊是冰冰涼涼的,但掌心帶着淡淡的溫熱,傳遞到她的手心裡,再一次神奇地撫平了她莫名其妙橫生的醋意和不滿。夕和突然覺得自己可真矯情,便悄悄地低聲說了一句輕的不能再輕的‘對不起’,然後把心思繼續全部放在登寺之上。
夕和沒看見的是,就在身前一步之遙的人脣邊的笑意微微深了一分。
往上走了一小段後,發現阮雲岫也站在原地等着他們。待他們走近了,阮雲岫再一次看到了傅珏牽着夕和的手,只是這一次,她的眼神只是掃了一眼便迅速避開,然後笑着問他們知不知道爲何寒山寺前會有這一副千級的階梯。
跟着,阮雲岫便一邊走一邊跟他們說起了這副階梯的來歷:“寒山寺前的這副階梯是清心大師花了十年時間一階一階打磨修造而成的,就連每一階上篆刻的經文也是清心大師一筆一畫親自刻上去的。”
是清心大師修建和刻的?夕和得知此事還真有些意外,便好奇地追問:“清心大師爲何要修造這副階梯,還在上面刻上經文呢?有什麼寓意嗎?”
阮雲岫含笑答道:“事實如何,小女也不知道。不過,坊間卻是有個口耳相傳的版本,說清心大師年輕時曾犯了戒,爲了向佛祖懺悔,也爲了贖去身上的罪孽,便日日從寒山上搬運石塊到寺內,再一一打磨,造了這副千級階梯。造好後,清心大師覺得自己的罪孽還沒有贖完,就又在每一階上刻上了心經。”
“犯了戒?是犯了什麼戒需要這麼重的責罰?”清心大師花了整整十年來贖罪和懺悔,可知這罪孽可不輕啊。
阮雲岫搖搖頭:“這就不得而知了。只知清心大師在修造好了這副階梯之後又閉門思過了三年,也是在那三年裡,他寫下了清心般若經的前十卷。清心般若經的前十卷我也讀過一些,雖只是解讀了一百句佛家禪語,但字裡行間還是能看出清心大師已然放下過去、大徹大悟了。或許,正是以往的過錯成就了現在的他吧。”
這一點夕和是同意的,沒有拿起何來放下,沒有經歷過如何看破,清心大師有如今的頓悟和修爲與之前的經歷定然是分不開的。
好不容易終於登上了千級階梯後,面前就出現了寒山寺的寺門以及那一棵掛滿了黃色飄帶的長青樹。正巧一陣山風吹過,將樹上滿滿的舍願吹起,不經意地撩動了夕和的眼睛和心頭。
夕和想起上回來時守門寺僧對她說的話,便走到了今次守門的那名寺僧面前,取出一文錢遞給他,從他手裡換回了一條舍願。
對於夕和的舉動,傅珏雖感到意外卻含笑不語。
而阮雲岫則直接問出了口:“殷三小姐,聽聞這舍願是贖罪所用,人們將自己心中的罪孽告知於它,再將它懸於長青之上,罪孽便會被風雨雷電所帶走,人們不安愧疚之心便能得到安寧。你……?”
夕和淺笑,將手裡的舍願對摺,說:“衆生在世,或多或少,總會犯錯,也總會有愧疚懊悔之心。這舍願既是贖罪,亦是明鏡,能使人自省。”
說完,她拿着舍願走向了那棵叫做長青的大樹,再在樹下雙手合十,將心中所想告知於手中之物,然後再走近一些,踮起腳尖,將黃色的舍願繫於一條枝椏上。
夕和同阮雲岫說的比較含糊隱晦,其實她要懸這一條舍願是爲了向過去這一年裡自己做過的事贖罪,比如設計了殷惜靈、殷惜瑤和殷佳盈,再比如扳倒了殷夫人。
雖然她對於自己做過的事並不後悔,也認爲這些人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是她們自己咎由自取,但終究她是她們命運中最大的推力,將她們各自加速地推向了她們悲慘的命運。
她們是自食惡果,但她也不是毫無過錯。她雖是被迫沾染了滿手血腥,但血腥仍舊是血腥,希望這條舍願能夠減輕這份罪孽吧。
隨後,三人便入了寺。
寒山寺本就是遠近聞名的佛寺,平日裡便不乏香火供奉,到了寶佛誕這天,更是隻有人們手執着香燭卻找不到可安放供奉之處,因爲能放的地方都已經滿滿當當的供奉滿了。但即便如此,仍舊有絡繹不絕的香客攜帶禮佛之物漸次入寺,向寺內供奉的神明傾訴祈求。
夕和一行不是爲了供奉神明而來,便沒有在前兩座佛殿處多做逗留,而是徑直往最深處的第三座佛殿而去,因爲清心大師便是在那一座佛殿內佈下了講佛會。
上一回來寒山寺時夕和無暇也無心思仔細觀看寺內的建築和風景,更是隻匆匆看了幾眼第一座佛殿的樣子,後面兩座佛殿都無緣得見。這一回,她卻是可以放鬆心情,好好欣賞一下這座著名佛寺裡的佛殿構造了。
前兩座佛殿的構造比較相像,風格和大小也趨於一致,只是裡面供奉的神像不一樣。隱於深處的第三座佛殿卻是大不相同,除了面積比前兩座小了近乎一半以外,裝飾也比前兩座要樸素低調許多,飛檐、屋柱、大門都已經出現斑駁痕跡,可見應是寺內最早修建的佛殿。
到達時,殿內已經爲講佛會擺好了整整齊齊的蒲團,並且有將近一半的蒲團上已經有了人,是早早就過來等候清心大師的虔誠香客和信徒。